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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珈 - 我愛乾妹妹【單】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標題: 艾珈 - 我愛乾妹妹【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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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男人懂不懂禮貌啊,竟敢對她這個平胸妹說——
「生物學上說男人體內的基因會趨使他們追求
豐胸翹臀、看起來能生的女性,好繁衍後代。」
她沈珈扉虛長到二十五歲,永遠看起像人家的妹妹,
這種苦她最瞭了,他有必要再來「雪上加霜」一下嗎?
就是因為知道身為女人「前凸後翹」的重要性,
不想再被所有暗戀的男人當「乾妹妹」看待,
不想春天永遠不會來,不想單戀老是變失戀,
她才會來求救黑傑克這位女人身材的救星啊!
偏偏他這可惡的男人,明明就是名醫黑傑克,
竟然騙她說是名醫的弟弟,名叫黑馬克,
大方說願意好好調教她大變身「登」大人,
誰知幾天下來她只覺得自己常被他戲弄、發窘,
他究竟安的是什麼心?後來才說喜歡她,這話能信嗎?

【出版日期】 2010年01月19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果樹)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80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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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一章

  搞不懂,她真搞不懂有錢人在想些什麼。

  沈珈扉坐在搖搖晃晃的客運車上,若有所思地望著手裡的字條——

  台南縣南化鄉XX路……

  她轉頭望向窗戶,看著芒果樹與低矮平房從眼前閃逝而過。誰想得到,一個現年三十三歲,年收入上千萬,家境又好的「無敵名醫」,竟會毅然放下飛黃騰達的事業,跑到這種一天只有五班公車的鄉下地方隱居?

  她回頭張望乘客,車上才五個人。除她以外,其他全是農人打扮的老先生、老太太。為求方便,她今天穿著一件胸前繪著彩虹蘋果的白色T恤與緊身牛仔褲,腳上的登山靴相當適合爬山涉水。

  沈珈扉是編輯,公司專門出版健康養生相關書籍,公司名稱簡單明瞭,就叫「健康人生」她的總編姓雷,昨天早上雷總編神秘兮兮叫她進辦公室,給她一張字條。開始她還一頭霧水,不過一聽那住址是誰的,她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是「無敵名醫」黑傑克耶!

  沈珈扉回想總編交代,總編給她兩個禮拜時間,專程南下說服黑傑克幫她們出版社寫本養生書。總編還說,她手上地址可是他花了近半年時間,好不容易打聽到的機密,要她千千萬萬不准洩漏出去。

  萬一消息走漏——總編手朝脖子一橫,殺無赦。

  坐在車裡的珈扉聳了下肩。開頭她不懂,這麼重要的工作總編幹麼不自己去?一問她才知道,原來公司上下加她六名編輯,黑傑克唯一沒見過的,就她這個年紀最輕資歷最淺的「嫩咖」——至於總編本身,早在黑傑克還未下鄉隱居之前,就被黑傑克列為拒絕往來戶。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總編不是信任她的辦事能力才派她去,而是沒辦法,公司裡面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可見總編對她是什麼評價。

  她望著車窗倒影扮了下鬼臉。

  「小姐。」客運司機操著親切的台灣國語喊聲:「妳剛問的地方快到了喔,再三分鐘。」

  「噢。」沈珈扉趕忙將字條收進口袋,揹起隨身行囊。「對了司機先生,你知道南化附近有沒有什麼旅館還是民宿之類——」

  客運司機搖頭。「這要問當地人了,妳來玩的喔?」

  「工作。」沈珈扉甜甜一笑。

  客運司機驚奇地望著她嬌小的個頭。「妳在工作了喔,都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妳還在讀書咧!」

  沈珈扉嘟嘴回話:「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哈哈哈,妳看起來實在很『幼齒』啊,到了。」

  車子一停,她將車票交給客運司機,咚咚咚跳下車子台階。

  「再見。」她揮著手,望著車門又「噗咻」地關上。

  真是,到底還要為她這張臉解釋多少次?她低頭看著自己纖巧的手掌,心裡一陣喪氣。

  「氣質像學生」——這句話在別人耳朵裡,或許會是句讚美,沈珈扉卻從來沒喜歡過。自小就這樣,讀國小被認為是幼稚園生,進國中被當成是小學生,上高中被當成是國中生,感覺她的人生,一直比同齡人慢了好幾步。

  她嘟著嘴,重重踩著腳上的登山靴。如果只是外表稚嫩也就算了,偏偏所有認識她的人,不論男女,全當她是小妹妹。工作上她還可以努力精進讓人刮目相看,可在愛情上,老被人當「妹妹」,就表示她沒有競爭性,她已經懶得算從小到大她到底有過多少「乾哥哥」——每回她稍稍對某人起了好感,正打算告白,就會聽見對方傳來消息——

  「妳好可愛,我收妳做妹妹好了。」

  討厭死了!她真想對天吶喊。是誰規定不到一百六十公分、胸部只有A cup的女人就不適合當女友啊?

  心裡不爽歸不爽,正事還是得做。她每走進一間民宅就立刻掏出地址詢問,開頭幾戶人家都說不知道,鄉下地方每戶都離得遠,也鮮少人去注意別人家是住在幾路幾號。

  就當一群人圍著沈珈扉討論時,一人突然指向她身後。「啊,送信來了。」

  「對噢!郵差先生一定知道。」

  她攔下中年郵差,好說歹說,終於拿到一張簡略的地圖。

  地圖一拿到手,沈珈扉再三謝過熱心的居民,三步併兩步跑了起來。

  事情就這麼碰巧,珈扉在路上奔跑的時候,黑傑克正好扛著一捧劈好的竹枝,悠悠哉哉晃到屋後菜田上。

  他瞇著眼打量天空,天黑了一邊,感覺像會下雨似。他聳聳肩放下竹枝,將昨天圍了一半的支架完成。田裡的小黃瓜正在竄長,他低頭挲挲巴掌大的葉片,估計再一、兩個禮拜,就能拿鮮脆爽口的小黃瓜來涼拌或煮湯了。

  一個小時過,如他所料,天空開始滴起雨來。

  夏天淋點雨不算什麼,黑傑克還是繼續工作,直到全身濕透,他才扛起鐵鏟,奔回主屋躲雨。

  「拜託誰來應個門啊——」擠挨在門廊下的沈珈扉垮著臉喊。

  出師不利,她還沒找到黑傑克家,雨便下大了起來。她一方面擔心背包裡的筆記型電腦會被打濕,一方面還要找路,搞得整個人很狼狽。

  好不容易找到黑宅,可不管她怎麼狂按門鈴,就是沒人應門!

  該不會這麼慘,屋子主人不在家吧?!她縮肩緊靠在門邊,身上雖然披著件外套,但雨一沾,外套很快也濕了一半。

  懷著瞎貓碰死耗子的心態,她不知第幾次按下門鈴,但這一回,想不到裡邊竟傳來悅耳的男聲——

  「誰?」

  有人在的嘛!沈珈扉急急撲到對講機前。

  「請問黑傑克先生在家嗎?我是沈珈扉,我是『健康人生』出版社的編輯——」

  在屋裡,正拿著毛巾擦頭的黑傑克望了一眼監視器的液晶螢幕。怪了,這個叫什麼沈珈扉的,是從哪兒拿到他家住址?

  「不在。他跟妳有約?」他答得很順。在家裡,為了避免麻煩,在還沒弄清楚來人意圖之前,他是打死不會承認他就是「那個名醫」黑傑克,畢竟他被「無敵名醫」這封號搞得快煩死了。

  「沒有,」監視器裡,全是沈珈扉一雙漂亮的大眼眸,他可以從她眼睛瞧出她多麼急切。「但是我有極極極重要的理由,想請他幫我忙。」

  「說來聽聽,或許我願意幫妳轉答。」黑傑克自顧自喝起茶來。

  「我是來請他治療我的。」沈珈扉來之前做了很多功課,知道黑傑克所以關掉診所,是因為不堪媒體騷擾,但他是關心病人的——這點可以從一些病人的訪談中發現,雖然他已把診所關掉,但一些重疾患者,仍舊時不時可以接到他來電。

  換句話說,要達成總編的任務——讓他答應出書,很難、非常難。

  要他想出名,早幾年總編跟他邀稿他就寫了,不必等她上門。

  知道自己沒什麼成功的可能,沈珈扉反而沒了負擔,大不了被總編痛罵一頓,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罵。但報紙上寫,據傳黑傑克曾在演藝經紀公司要求下,開了幾方調理身體的藥方,讓好幾名空有美貌卻無身材的美少女,脫胎換骨搖身成為前凸後翹的美豔名模……

  光吃藥就可以變得前凸後翹——她好想要!

  這麼想是有些對不起總編,可是如果她可以藉由這次機會,一舉解決她身材問題……應該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吧?

  懷著見著黑傑克就能變成前凸後翹的想望,她抱緊手裡背包,彷彿想擠進對講機裡似地急切。「拜託你,請問黑傑克先生在嗎?還是你就是黑傑克先生——」

  知道沈珈扉看不見他表情,所以黑傑克大膽睜眼說瞎話。「妳耳背啊,我剛不是說他不在?」

  「對不起,外頭雨下得滿大的,我聽漏了——」珈扉尷尬笑了。

  「妳有什麼毛病?」屋裡的他繼續啜著茶,瞧監視器裡生氣勃勃的臉龐,他看不出她臉上有一丁點病容。

  「我——」沈珈扉朝自己胸口瞟了眼,臉上紅暈乍現。「這事很機密——我只能跟黑傑克先生說。」

  「那就沒辦法了,傑克不在,我不確定他什麼時候回來。」黑傑克繼續假裝,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不承認自己的身分。

  但沈珈扉倒聽出了不對勁。「那你是誰?你怎麼能在黑傑克先生屋裡跟我說話?」

  啜茶的黑傑克嗆了下。對噢,話答得太順,他都忘了先想一個合理的藉口。「——我他弟弟。」他胡謅。

  「您是黑——」

  煩耶這傢伙!問問問問個不停。黑傑克沒好氣地亂瞟,忽地瞧見牆上掛畫下的署名。

  「馬克。」他把大學好友名字挪來自用,心裡暗笑,正好尾字都是「克」,聽起來挺像兄弟名字的。

  「那,黑馬克先生,我可以留個名片,請您轉交黑傑克先生嗎?」

  他看著監視器裡的她亮出名片,接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哎呀!他這才想到,外邊下大雨啊,瞧她抱著背包可憐兮兮的模樣,於情於理,他是應該讓她進來躲個雨或借她一把傘,可一想到她的工作……黑傑克挲挲下顎,還猶豫不決時,聽見她又打了個噴嚏。

  他切換監視器鏡頭看了下。「妳沒開車?」

  沈珈扉揉著鼻子搖頭。「我不會開車,我搭公車來的,哈啾!」

  罷了,所謂「視病若親」,黑傑克實在沒辦法鐵著心腸硬要她冒雨離去。

  「站在那邊等我。」

  他披上薄外套,撐著雨傘走進大雨中,雨下得比剛才還急還大,看這情況,還得下上好一陣。

  打開大門,淋得半身濕的沈珈扉怯怯地笑著。

  黑傑克驚訝地望著眼前小小一隻,還不到他肩膀高的——該叫她什麼?剛從監視器看不覺得,但這會兒看見本人,覺得她怎麼看就是不像已出社會的大人。

  硬要說,也只是個學生妹——還在讀大學的那種!

  吃驚的人不止黑傑克一個,沈珈扉也是看著他好半晌說不出話。

  想不到黑家兩兄弟都長得這麼好看!她記得黑傑克在雜誌上的照片,是一個皮膚白留短髮戴金邊眼鏡的斯文人。可他的表情總是不太高興,好像很厭煩似地瞪著人看。但這個名醫的弟弟——藏在黑框眼鏡下的黑眸清澈又犀利,挺直的鼻梁就像刀鑿似的,雖然只是穿著樸素的白T恤加藍牛仔褲,但加上他一頭披散的長髮,還有精實健美的身材,感覺就像舞台明星般閃亮。

  她偷偷想,這個黑弟弟——該不會是模特兒吧?

  黑傑克在鄉下隱居這幾年,外貌起了不少變化,不但頭髮留長,眼鏡也換了。長年在田裡工作把他的膚色曬得黑又好看,體態也比之前更加精實。說真話他現在出門不主動報出名字,還真沒幾個人認得出他是從前那個黑傑克。

  「喂。」黑傑克喊人。

  沈珈扉猛地回神。她輕拍拍自己臉頰提醒,現在可不是看著人家流口水的時候!

  「你好,黑馬克先生,我是沈珈扉。」她鞠了個躬後把名片遞出,這時,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進來。」他隨手把她的名片往外套口袋一塞。「先說清楚,讓妳進門不代表我哥答應幫妳看病,我是出自憐憫,OK?」他一副覺得她很麻煩的樣子。

  「OK。」沈珈扉護著背包擠進傘下,面露驚奇地跟在「黑馬克」身旁。

  剛才她一路走來,就對外頭那一片長滿九重葛的圍牆感到好奇——她剛算過,從圍牆邊走到正門,足要五分鐘。

  門裡腹地多大啊——這會她兒可親眼見識到了!

  踏進門裡,先是一片綠油油的草皮,依稀看得見幾叢翠亮的茉莉與梔子花植在花圃裡,兩棵高高的槭樹擋在屋前。她瞇著眼眺望被雨打得微微搖晃的枝葉,已經開始想像晴朗時由屋裡外看的風光。接近主屋,她更是吃驚地「啊」了一聲。

  「怎麼了?」黑傑克低頭一瞟。

  「好漂亮!」說時沈珈扉又打了個噴嚏。糟糕糟糕,她揉揉發癢的鼻頭,有點快感冒的感覺。但就算身體略覺不適,她還是打起精神說話。「屋子是舊有的嗎?這種日式建築,台北也看不到幾棟!」

  在她眼前的,是酷似台北市長官邸般富有風情的日式門廊,厚重的木框鑲著豆腐似的方整玻璃,透出來的暗黃光線,給人一種好溫馨的感覺。

  「新蓋的。」這棟屋是黑傑克的傑作,想當初為了築蓋這條可通往後院的窄廊,可花了他不少時間,但他就是喜歡日本人席地坐在廊下賞景的風雅。偶爾天氣熱到不行,他還會跑到廊下鋪條薄毯,伴著星星月亮蟲鳴入眠,惬意至極。

  「黑傑克先生真有品味——」她想,蓋這樣一棟房子要花多少錢啊?先前雜誌上寫黑傑克出身富貴,想必是真的,不然依一般人收入,哪買得起這樣一棟房子。

  黑傑克瞥她一眼,納悶她幹麼不直接讚美他?接著他才記起,對噢,他現在是「黑馬克」,不是「黑傑克」。

  差點穿幫。他挲挲腦門。

  他平常不太讓外人進門的,尤其是什麼出版社編輯,要不是這場雨——他朝天上看了眼。

  「進去吧。」他指指門前的矮櫃,示意她坐著脫鞋。

  進入大廳,沈珈扉又是一陣驚呼——但她這會兒驚奇的不是裡邊裝潢多富麗,而是書多;滿滿一架子又一架子的中外醫學經典與小說詩集並列。從上頭不太整齊的排列不難發現,這幾架子書不光是擺著好看,書的主人是有在讀的。

  珈扉很喜歡書,在她進入編輯之前,曾是個沒沒無聞的小作者,所以看到很多書,她沒來由就覺得開心親切。

  「黑傑克先生很用功吶!」

  「讀書又不難——」黑傑克習慣性地答,可一接觸沈珈扉目光,他忙補了兩句:「我們家人都這樣,嗜書如命。」

  沈珈扉點點頭。

  其實她沒聽出異狀,是黑傑克自己作賊心虛。

  麻煩。他想,難怪老一輩教人不要說謊。可謊話都已經說了,他這會兒再承認自己是黑傑克,就像自掌嘴巴。

  被質疑人品還不算什麼,最麻煩的是,她現在人已在他家中!

  算了,反正讓她躲個雨就趕她出去,兩人日後也不會再見面,她哪會曉得「黑馬克」就是黑傑克本尊?

  「東西擺著,」他眼朝旁邊的木椅子一望。「不准亂跑,我拿大毛巾給妳。」

  沈珈扉點頭坐好,她當然不敢胡亂跑——開玩笑,她還指望留下好印象,好讓「黑馬克」心軟幫她說情呢!

  「黑馬克」只說不能亂跑,但沒說她不可以看——他前腳一走,她立刻把客廳裡外仔細瞄過一圈。她這會兒坐在靠門的小方桌旁,越過舒適的沙發椅與四座連成一氣的書牆後邊,是個超寬敞又實用的廚房。從她位置隱約可見一張大木桌,她猜想,那兒應該是黑傑克平常用餐的地方。

  「頭髮擦擦,」重新現身的黑傑克遞出大毛巾。「外套給我,我幫妳烘乾。」

  沈珈扉接過時又打了個大噴嚏,她一臉抱歉地說:「對不起——」

  黑傑克沒吭氣,拿走她外套之後沒一會兒又折回來,這會兒他手上多了只托盤,上頭擱著一只蓋著蓋子的茶碗。

  「是……薑湯。」沈珈扉接過打開,認出那氣味,眉頭緊皺。

  「喝完。」黑傑克皺眉。

  她可憐兮兮地瞅著他,邊想著他是黑傑克的弟弟,不好得罪,只好硬著頭皮一口一口吞掉。

  說真話,添了黑糖的薑湯辣歸辣,但不難喝,而且喝了之後身子馬上變暖,噴嚏也不再打了。問題是,她天生不愛薑味,所以表情相當痛苦,簡直像在喝毒藥一樣難過!

  黑傑克心想,外頭多少人求他一帖藥求不得,偏這丫頭喝得齜牙咧嘴,真是不識好歹。

  他突然想起她剛才說的話——

  「妳說妳來求醫?」黑傑克覷見她埋在大浴巾下面的身子頓了下,半晌,才見她露出一雙眼睛來。

  「……是。」沈珈扉小聲地答道。

  「什麼病?」中醫診療講究望、聞、問、切,雖然黑傑克沒打算幫她看病,可仍舊下意識看了看她眼睛、氣色。

  瞧她五官清朗,不像有沈疾之人。

  她嚥了嚥口水。「一定得現在告訴你嗎?」

  「妳可以不說。」他一副也不怎麼想聽的表情。

  沈珈扉無比掙扎,從他願意讓她進來躲雨,就知這個黑弟弟心腸不壞——跟他說,說不定他願意幫她想辦法讓她見見他哥哥,可是——她再朝自己胸前瞄了眼,很糗噯,跟外人提她的「隱疾」。

  她不安地動了動身體,許久才擠出一句:「我想要前凸後翹。」

  他以為他聽錯了。「妳說什麼?」

  「我是說我的身材啦!」她豁出去了。「我希望黑傑克幫我變得前凸後翹,跟名模一樣。」

  黑傑克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爆出笑聲。

  媽啊!他笑到猛拍大腿。太寶了這丫頭!他可真是頭一回聽過這麼妙的求醫詞!

  「哪裡好笑啊?!」沈珈扉滿臉憤恨。「我做過功課,看過報導,好幾個名模都說她們身材所以能變得那麼玲瓏有致,全都是因為黑傑克先生開的藥方。」

  黑傑克一揩笑到出淚的眼角。「我告訴妳,她們說的鬼話能聽,天就下紅雨了。」

  「不會吧?!」沈珈扉張大嘴。「她們騙人?」

  「對,就專騙妳這種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的小蠢蛋!」他眼睛一瞪。

  「你可以罵我蠢,但不要加上『小』!」沈珈扉嚴正聲明。「我已經二十五,不是小孩子了!」

  她不說還好,一揭穿,黑傑克再次大笑。

  「呵呵呵呵!妳騙人。」他打從心裡不相信。

  「我騙你我是小狗!」沈珈扉很快翻出自己的身分證——說來也悲哀,她竟已經很習慣拿出身分證證實自己年紀了。

  黑傑克核對上頭照片,哎呦,還真的是!若金氏世界紀錄上有「史上年紀與長相差異最大」這種排名,他肯定幫她報名。

  「妳——」他打量她全身上下,又是一陣大笑。他知道他的反應很失禮,但真的,就是兩個字——好笑,笑到他胸口痛啊!

  「你很煩咧!」沈珈扉發起脾氣,管他什麼黑傑克的弟弟,她就是不爽啦!

  黑傑克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給我十秒。」

  在他忍笑這十秒鐘裡,沈珈扉一直怒睜著眼瞪他,直想在他身上射出兩個洞來。

  身材長相與年紀不相符,向來是她心頭痛,結果這臭男人還拚命笑笑笑笑個不停!

  但說真話,她越是瞪,黑傑克越是難以忍耐。打從娘胎頭次見到小白兔生氣,他心想,他今天真是開了眼界。

  「時間到了!」

  「好好好。」他欲蓋彌彰地摀嘴,噗哧噗哧的笑聲仍舊不斷流洩。「我說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

  「你要有心道歉,」她繼續瞪他。「就幫我聯絡黑傑克先生。」

  其他還可以考慮,就這點不成。他連連搖頭。

  沈珈扉不怎麼洩氣,她早知道事情沒這麼容易——先把報導的事弄清楚再說!「我不懂,既然那些名模的身材跟你哥沒關係,她們為什麼要騙人?」

  這還需要問!黑傑克一翻白眼。「很簡單,第一個可能,是為了掩飾她們身材曾經被『加工』過;第二,搏版面。」

  他這麼說也對,她想了下,依黑傑克的名氣,說曾被他調養過,確實可以連上好幾天報紙。不然,她也就讀不到那些報導了。

  「可是說不定真有幾個是黑傑克先生調養的啊,十幾個人耶,總不會全部的人都說謊吧?」

  她不死心就對了。黑傑克挑眉。「好,就算有幾個人是靠他調養改善,那也是之前的事。妳說,現在的他為什麼要幫妳?」

  沈珈扉嘟起嘴,這點她倒是沒細想過。

  經她打聽,關掉診所之後,除了些宿疾難治的病人之外,黑傑克真的就不再幫人診療了。不管什麼達官貴戚,他說不見就不見。

  她眼睛滴溜地轉了圈,突然定在「黑馬克」臉上。「你不能幫幫我?」

  「妳指望我?」黑傑克有趣地回視她。

  「誰叫你剛取笑我,你得補償我!」她雖說得理直氣壯,可心裡卻是忐忑不安,因為她很清楚,這個馬克弟弟根本沒欠她什麼。

  被笑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她從小到大習慣了——雖然是很可悲的習慣!

  「沒說服力。」他手環胸朝椅子上一靠。「再來點別的。」

  「那——」沈珈扉擠眉弄眼。「我能逗你笑,讓你當樂子?」

  她這話還真戳到重點。這幾天他鄉下住得有點煩,早上還在考慮要不要上台北找些損友聊天吃飯,如果留她下來,或許,說不定還挺有趣?

  見他還不點頭,沈珈扉再下猛藥。「不然……我讓你使喚嘛,只要你願意幫忙,我在鄉下這幾天,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但我先說,不能要我做『那種事』!」

  「哪種事?」黑傑克一時沒聽懂。

  她臉一下脹紅,扭捏了會兒才說:「……不能要我陪你睡覺。」

  「噗!」黑傑克大笑。媽啊,這傢伙也把他的「胃口」想得太好了!「妳怎麼會以為我會對妳……有『性趣』?我有這麼饑不擇食?」

  「你那什麼話啊!」她腳重重一跺。「我只是身材差了一點,你沒聽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是是是,」黑傑克笑到臉頰痠。「原來是麻雀小,還是真是小——」

  氣死了!沈珈扉做了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

  黑傑克笑得更歡。

  幫她還是不幫?他邊笑邊想著。真論起來,幫她調養身材並不違背他不看病的原則——因為胸部小並不是「病」,他也無須開藥治療她什麼,但是——會很有趣。

  他在腦中想像她遵照他囑咐忙裡忙外的畫面——嘴角又是一陣抽搐。

  好期待親眼瞧啊。他按著額頭想了一下,要怎麼說比較妥當。為了不節外生枝,他並不打算供出自己就是黑傑克本人。

  或許他可以繼續假扮自己是「黑馬克」……

  他想了想,這附近人只知道他姓黑,沒人知道他名字,只要她答應不進二樓打探——唔,應該行得通喔。

  他一臉神秘地說:「要我聯絡我哥,不可能,不過——」

  沈珈扉急急追問:「不過!」

  「我也是個不錯的醫生。」黑傑克「毛遂自薦」。

  「你是說——」她指指自己。「你願意幫我改善身材?你剛不是說不行?」

  他有趣地看著她忽驚忽喜的表情。「我剛只說我哥沒見過那些女model。」

  「所以說可以嘍?」沈珈扉樂到手舞足蹈。「我能變得像她們一樣前凸後翹?」

  他小小潑她一桶冷水。「噯,提醒妳,我只說試試,妳知道『試試』是什麼意思吧?

  她點頭。「你沒辦法保證效果。」

  他一彈手指。「沒錯。妳既然清楚,還是決定要試?」

  「當然!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她重重點頭。

  「不輕鬆喔!」他假好心提醒。

  她挺起小小的胸脯一拍。「我不怕的,儘管放馬過來!」」

  他微笑點頭。很好,他就想看她這反應。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二章

  但在「魔鬼身材訓練營」開始之前,他有些事情得先搞清楚。

  「妳怎麼會有這裡的地址?」他手環胸盯著她問。

  她一五一十吐露沒說謊。

  「所以妳來這兒的目的——」

  「我承認,於公,我是應該想辦法見到黑傑克先生,邀他幫我們出版社寫本書,但我知道他答應的可能性只有這樣一點點。」她把食指跟拇指捏緊,中間距離連一公分也不到。

  她腦子還算清楚。黑傑克挑眉睇她。

  「所以啦,拿到這裡的地址,我就在想,該如何發揮最大效用——」

  「假公濟私。」他毫不留情戳破她。

  「對啦。」她嘟起嘴。「我就是假公濟私。可是我覺得,如果拿出書,還有我的事讓黑傑克先生選,後者他還比較有可能答應。至少我可以拿性命擔保,我絕對不會把他破例幫了我的事說出去。」沈珈扉高舉右手,表情認真到不行。」

  他定定看了她半晌。「沒想過找整型醫師?」

  「不不不。」她猛地抱住自己。「我最怕看見血了,還有傷疤,而且我沒那麼多時間跟財力躲在家按摩復原。」

  原來她做過功課。黑傑克點頭。「妳很瞭解。」

  「好歹我是個編輯,打聽清楚又不麻煩。」她抓抓頭。「而且我是真的試過好多法子都行不通,才會把腦筋動到你哥身上。」

  「妳試過什麼?」他突然走去打開桌上的筆記型電腦。

  她看他姿態,猜道:「你要記錄?」

  廢話。他瞪她一眼。

  「就坊間買得到的四物飲啦,什麼青木瓜燉排骨啦,什麼豐胸器材啦,美胸霜啦……」

  他開始敲打鍵盤,一邊問:「都試過?都有按說明使用?沒兩天捕魚三天曬網?」

  「每一樣至少都持續一年,但就是——」她一比自己無比「清純」的身材。「沒有用。」

  他蹙眉想了下。「談過戀愛嗎?」

  「我?」她指著自個兒鼻頭。「你問這個做什麼?」

  「答就對了。」

  她小嘴一嘟。「單戀過——實際交往,沒有。」

  他驀地停下鍵入的動作。「所以妳還是處女。」

  這種問題!她露出防禦姿態。「這算性騷擾喔!」

  「我是問真的。妳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女人有過性關係後,身材會變得不太一樣?」

  她挲挲雙臂。她是曾聽婦產科醫生提過,但實際狀況是怎樣,她又沒經歷過,總不能叫她去問旁人吧?

  他公事公辦做出結論。「總而言之,妳是處女,目前從沒跟男人交往過。」

  幹麼講出來啊!她一臉討厭地答:「對啦。」

  「身高體重?」他繼續問。

  「體重四十一,身高一五——三。

  從她的表情看得出,她本想多喊個幾公分假裝一下,他掩在長髮後的唇瓣微勾了下。

  「三圍?」

  「32——」她很艱難地說:「A,24,33。」

  真的是「少女」。他又是一陣嗤嗤笑。

  她再度瞇起眼睛怒瞪。

  「好好好——」他舉手道歉。「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再笑妳。」

  「幸災樂禍!」她沒好氣。「你不知道我這個樣子多麻煩,不但買衣服、工作,還有感情,我每次都受制於它!」

  他挑眉打量她。「有這麼慘?妳長得又不難看。」

  他沒誇獎之意——只是如實陳述,雖說她外表不是什麼天仙絕色,但也清清秀秀頗像電視上的少男偶像,應該不乏人追才對。

  「我知道啊。」珈扉對自己臉蛋是還有自信,問題是——她往胸前一瞟。「可只光臉蛋不錯又怎麼樣?現在女生那麼會化妝,打扮一下,身材再豐滿一點,我永遠只有當乾妹妹的分。」

  他聽出端倪。「妳告白過,但是被拒絕了?」

  她洩氣地點頭。「一直是這樣啊,開頭我跟他們也處得不錯,感覺好像有一點曖昧,可是,每次我告白的時候,他們總會說我不是他們的菜,說我是個很可愛的妹妹,他們不想破壞這樣的關係。」

  聽起來還滿悲哀的。黑傑克說:「妳認為問題出在身材?」

  「其實我不太確定——」她搔搔頭。「不過我看他們後來追的女友,每個身材都很好。」

  「生物學上有個說法,」他一頂眼鏡。「男人體內基因,會驅使他們去追求豐胸翹臀,看起來較好生育的女性,好繁衍後代。」

  「好掃興的說法!」她露出不苟同的表情。

  他肩一聳。「這是基因設定,也是人性。」

  做完記錄,他蓋上筆電,指指身旁位子要她坐下。

  「幹麼?」她懷著不安地靠近。

  「把脈。」他按住她的手腕,雖然他精通東西方醫學,可在診療上,他還是喜歡中醫方式。

  她望著他垂眸細診的表情。近距離看他,感覺他更好看了,尤其他專注做事的樣子,帥到會讓她心跳加速。

  黑傑克正按著她脈搏,當然知道她狀態,抬眼問道:「妳心跳很急,平常也這樣?」

  「什麼?!」她愣了下,沒聽仔細。

  「我說——」他停了兩秒,忽然領略。「喔,我知道了,是我長得太帥,妳坐得太近,所以妳害羞。」

  這人也太有自信了吧!她本想譏他想太多,可一與他眼神對上,她又臉紅地把眼睛瞟開。

  「對啦對啦,因為你很帥,我承認可以吧!」討厭鬼,讓她裝一下會死喔!

  被她表情逗笑的黑傑克頻頻揉著肚子。「哎呦,我笑得肚子好痛,我很久沒笑得這麼瘋過了。」

  「我也很久沒被人笑得這麼徹底——」她咬牙切齒地哼道。

  沒想到跟人鬥嘴這麼有趣。他邊揩淚邊說:「妳說妳們總編給妳多少時間?」

  「兩個禮拜。」

  時間有點短——他本想多想點捉弄她的點子,看來只好稍微控制一下了。

  「給我一晚上想一想,我來查查資料——」

  「沒問題。」

  見她答得乾脆,黑傑克心想,要被她知道他打算「想」些什麼,她鐵定奪門而出。

  說到門——他朝外看了眼,發覺大雨已停。「對了,妳住哪兒?」

  她差點就忘了!「我沒訂耶!你知道附近有什麼旅館環境比較乾淨?」

  「這小地方哪有旅館。」他皺眉思考這裡跟鎮上的距離——算了,送佛上西天,索性他全包了,反正也不差她一副碗筷。「這樣吧,我讓妳住,一天一千,包妳伙食跟調養費用。」

  沈珈扉二話不說,立刻掏了一萬塊出來。「先給你訂金,其餘的錢明天我領了再給你。」

  他老實不客氣地收下。「跟我來。」

  他先到洗衣間取出已經烘乾的外套,再一路爬上三樓。途中,他停下腳步指向亮著一盞小燈的二樓說:「這層樓是我跟我哥的私人空間,沒我允許誰也不准進來。」他瞪著她問:「我應該可以信任妳吧?」

  「當然!」她忙表態。「我是編輯,又不是小偷。」

  「我一發現妳擅自闖入我就轟妳離開。」他板起臉警告,見她點頭答應,才繼續往上走。

  黑宅的客房在三樓。

  「房間在這裡。」他推開微閃著亮光的白色貼皮木門,打開牆上的嵌燈。

  沈珈扉一見裡邊便「呀」了一聲,不是裡頭擺設華麗,而是左方望出去,竟是一池閃著波光的半露天泳池。

  太炫了這泳池!她放下背包跟外套,眩惑般地趴到落地窗前眺看。

  「我只在國外看過這種設計——」她喃喃問:「為什麼你哥要這麼做?」

  「隱密。」他答得簡單。方圓百里,就這一處高樓,把泳池蓋在樓上,就算他想脫光光在裡邊游泳,也不怕人偷窺,可在平地就不一樣了。

  沒辦法,他先前被狗仔跟拍怕到了,做什麼事都想防著他人眼睛。

  「哦,那裡還有房間?」她指向泳池另一端。

  「健身房。」他斜倚在門邊答:「三樓空間妳可以任意使用,不過我白天會上來游泳跟健身,先跟妳說一聲。」

  「喔。」她憨憨地點頭,也不知聽進他話了沒有。「要怎麼下去?」她注意力全在眼前一汪十幾公尺長的泳池上頭。

  他長腳一邁走進來打開落地窗,玻璃門一打開,唧唧的蟲鳴聲立刻鑽進耳朵裡。

  「哇,好涼!」她半瞇眼深吸了口雨後的空氣。太棒了這地方,一天一千就能包吃包住,還有泳池可以玩水,根本就是天堂!

  她毫不掩飾的讚賞讓他頗得意。這幢屋宅費了他不少心思,只可惜識貨的人不多,之前他曾讓幾個朋友進來,他們卻只會嫌此地偏遠,不利進城。

  算不枉費他讓她進家門。黑傑克微笑。

  「我下去了,一個半小時後開飯。」

  「啊。」她趕忙說話:「需要我幫忙嗎?」

  他停下腳步。「妳會做菜?」

  「呃,」她尷尬一笑。「我只會蛋炒飯跟煎荷包蛋。」

  「那不用了。」她來只會越幫越忙。黑傑克對吃極挑剔,他寧可每餐耗上一、兩個小時弄頓好吃的,也不肯胡亂填飽肚子。「妳看是要洗澡還是休息,玩水也可以,總之一個半小時再下樓。」

  「知道了。」

  根本不需要他提醒,他才剛退出房間,門還沒關上,就聽見她爆出歡呼。他探頭,看見她一屁股坐在落地窗邊,兩隻褲管捲到膝上,大力地踢著水玩。

  像個小孩子似的。

  他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將門帶上。

  ※※※※

  一個半小時後,他已經把一早燉煮的牛肉熱好放在保溫鍋裡保溫,通心粉也煮好瀝乾,就等吃時倒進煨牛肉裡拌勻——他已被他眼前的料理誘得饑腸轆轆,偏偏沈珈扉那傢伙遲遲不下樓。

  她該不會睡著了吧?他扯掉腰上圍裙,皺眉爬上三樓。

  他敲門喊聲:「沈珈扉?」

  房裡沒聲音。

  他一扭門把,沒鎖。探頭,望見她蜷著躺在大床上,被子也沒蓋,睡得正香呢!

  「就知道——」他邊碎唸邊走來搖人。「起來,晚飯煮好了。」

  「還想睡……」沈珈扉眨眨惺忪的雙眼,愛嬌地勾了勾唇,一副睡糊塗的模樣。

  說真話,她半睡半醒的樣子還挺誘人的。他俯頭望著她粉紅粉紅的臉蛋,因為愛睏,晶亮的眼瞳看起來朦朧又嫵媚。

  可她睡容再嬌,也比不過他咕嚕咕嚕亂叫的肚子。

  「起來了。」他一把拉起她,突然皺起眉頭,感覺她身體有些燙。他一摸她額頭。「妳發燒了?」

  「有嗎?」她傻傻地摸著臉頰,只覺得腦子重重的,剛才洗完澡發覺時間還早,就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書,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我書掉了——」她轉頭瞄見書掉在地上,伸手想撿,卻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好在黑傑克及時抓住她。

  「妳坐著不要亂動。」他下樓取來耳溫槍,測了下,三十七度三,離發燒還有點距離,不過她的眼神卻不太對勁。

  「大概是想睡覺。」坐一會兒她覺得精神好一點了,雖然頭仍重重的,但她沒說,不好意思教他擔心。她以為只要等會兒好好睡上一覺,明日又是一尾活龍了。

  他退開讓她下床。「先下樓吃飯,吃了飯妳要怎麼睡隨便妳。」

  她腳步有些滯,但下樓沒問題。黑傑克一路跟在她身後,一邊想等會兒要逼她多喝點薑湯,哪怕她再討厭薑味。

  餐桌上擺著的普羅旺斯風的煨牛肉很香,通心粉也煮得很彈牙,青蔬湯也爽口好喝,問題是沈珈扉沒什麼胃口,但她仍打起精神吃掉一盤。

  見他還想幫她盛,她連忙搖手。

  「很好吃,但我真的吃不下了。」

  「妳等我一下。」他掃掉盤上最後一塊貝殼狀通心粉,起身走進廚房。

  因為工作,沈珈扉看過不少養生名人下廚做菜,但從沒看過像「黑馬克」長得這麼帥,動作又這麼俐落的——該叫他廚師嗎?望著他在桌檯冰箱間移動的身影,她敲敲變得不太管用的腦袋。糟糕,意識越來越不清楚了。

  黑傑克正在煮薑湯。前一次經驗,他知道她不愛薑味,所以把水量調多一點,想說讓她當熱茶喝就好。弄好回頭,發現她趴在桌上,動也不動,好像又睡著了。

  他過來摸她額頭,這回很清楚,真的發燒了。

  「妳這傢伙,連自己有沒有生病也搞不清楚。」黑傑克朝她額上一彈,忍不住罵了兩句。

  看樣子,他似乎得為她破一次例,出手治療了。

  得先喊個人過來。

  不囉嗦,黑傑克走到電話旁打了通電話。

  十分鐘後,外頭電鈴「嘰——」地響起。

  「阿蓮嬸。」黑傑克幫來人開門。

  門外是黑傑克在當地顧請的幫傭,附近人都喊她阿蓮,五十歲胖胖的健壯婦人,手腳伶俐、不多話是她的特點。

  「有人生病喔?」阿蓮嬸問。

  「是啊。」黑傑克在前頭領路。「我已經把她抱上三樓,麻煩妳盛熱水讓她下去泡,再幫她換套乾爽的衣裳。」

  剛下樓前,黑傑克硬灌了沈珈扉一大杯薑茶,又用厚棉被蓋住她身體,逼她出汗。

  阿蓮嬸動作快,不一會兒熱水就蓄好了。黑傑克從二樓工作室找了幾味具舒筋活血的草藥裝進棉布袋,丟進浴缸裡讓沈珈扉邊泡邊蒸。

  阿蓮嬸力氣足,一個人便能把瘦小的珈扉帶進浴室。確定阿蓮嬸不需他幫忙,黑傑克待在外邊審視沈珈扉帶來的行李。

  突然他走回自個兒房間,抓了幾件他不太穿的衣裳回來。

  「阿蓮嬸,我找了些上衣跟長褲,放在門口,等會兒妳幫她換。」

  「好,放著就好。」阿蓮嬸揚聲應。「阿黑先生,這個小姐怎麼這麼小隻,啊她平常是有沒有在吃啊?」

  黑傑克想著珈扉穿著合身牛仔褲的腿部線條,還有剛才他抱她時,托在他臂上的重量。「很瘦對吧?」

  「瘦擱薄板。」阿蓮嬸冒出句台語,意思是在說她身材又瘦又薄,像塊木板一樣。

  這會兒笑感覺挺沒良心,可黑傑克就是忍不住。

  說得好呀阿蓮嬸!他想像沈珈扉聽見那句話的表情,笑聲就這樣滔滔不絕冒了出來。

  「我去幫她多煮一點薑湯,沈小姐就麻煩阿蓮嬸了。」

  「去去。」阿蓮嬸連聲說:「黑先生在我反而難做事。」

  當夜,黑傑克就這樣來來回回出入沈珈扉房間好幾回,有時送薑湯,有時過來也就看情況。他幫她細把過脈,又看過她舌下跟眼皮,知道她只是初染了風寒——也就是俗稱的感冒,多喝點熱飲休息,再加上阿蓮嬸到位的按摩技巧,他估料她隔天醒來就沒事了。

  折騰了一晚,深夜四點,黑傑克確定沈珈扉發燒已退,他才放輕步伐小聲離開。忙了一晚的阿蓮嬸早躺在沈珈扉床邊睡熟了,黑傑克不忍吵醒她。

  黑傑克洗好澡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上的花紋發起呆來。想想也真怪,明明只是讓沈珈扉進來躲個雨,怎麼幾個小時過,卻換成他在照顧她啦?

  這幾年磨練,他知道自己必要時可以變得多冷漠,就這點他搞不懂。沈珈扉是有趣沒錯,但,他日子有這麼煩悶,煩悶到一見她來,他就徹頭徹尾忘了不與人親近的習慣,喜孜孜歡迎她加入了?

  「誰說我喜孜孜?」黑傑克衝著天花板哼了一句,可心頭那點愉悅,卻連他自己也騙不過。

  他吃錯藥了不成?!

  他負氣地抓起絲被蓋住肩頭,在睡意上腦之前,他知道自己正在想著——明天要她病好,他該想什麼法子「玩弄」她好呢?

  一抹微笑,就這樣停在他睡著的唇瓣上。

  ※※※※

  不出黑傑克預料,沈珈扉醒來,已感覺不到身體哪裡不適。

  乍見寬敞舒適但完全陌生的臥房,她眼神還有些茫然。

  這是哪兒?她無意識地摸著身上軟得不像話的白絲被,眼角餘光瞄見窗外那一汪泛著粼光的泳池。啊!黑傑克的家!她猛地想起昨天的行程,還有「黑馬克」答應要幫她調整身材的事——現是幾點了?她翻身下床打算找出手機查看時間,腳一落地才發現,嘿!她怎麼這身打扮?!

  大到像布袋似的黑色T恤垮垮地掛在她身上,下半身是一件摺了好幾摺還拚命往下滑的藍色運動褲。

  最嚇人的是,她拉開寬鬆的領口一看,發現裡邊竟然什麼也沒有!!

  沒有內衣,也沒有內褲!

  「啊——!」她驚恐尖叫。「『黑馬克』!」

  她像通了電似地衝出客房,咚咚咚奔下樓時,在二樓樓梯間遇上正在掃地的阿蓮嬸。

  「妳醒了啊,身體好點了沒?」

  沈珈扉差一點錯過了阿蓮嬸,她急奔的腳步往前多跨了幾步,才趕忙退回來,慎重一鞠躬。「您好,請問您是——黑伯母?」

  「呵呵,」阿蓮嬸摀著嘴笑了兩聲。「妳不要嚇死我,我才沒那個好福氣,能生出黑先生那樣好厲害的小孩。我是他請來的幫傭啦,幫他整理內務的,黑先生都喊我阿蓮嬸。」

  「喔,阿蓮嬸妳好,我叫沈珈扉。」她頭再一點。「那——請問妳有看見馬克弟弟——我是說,黑先生?」

  「有啊,」阿蓮嬸指指上頭。「他在健身房運動啊,妳沒遇上?」

  沈珈扉一聽,又咚咚咚地往回跑。

  她被自個兒打扮嚇壞了,完全忘了可以先問問阿蓮嬸,知不知道誰幫她換衣服的。她滿腦袋只有一件事——一定要好好跟「黑馬克」理論理論!

  誰說她同意由他調整身材,他就可以不經她同意亂摸她身體還幫她換衣服啊?!太可惡了這人!

  「啊對,」阿蓮嬸在她身後補充。「黑先生午餐弄好了喔,他擱在樓下要妳記得吃。」

  「我知道了,謝謝。」

  沈珈扉隨口答,可瞧她表情,就知她沒把阿蓮嬸的話聽進耳朵。

  大步衝到與客房相對的白色貼皮木門,她喘口氣重重敲了兩聲。

  但沒回應。

  不是說人在裡邊?滿腔的怒氣忽地被困惑取代,接著她轉轉門把,發覺沒鎖,她吸口氣探頭進去。

  「你這個傢伙——」

  話剛出口,她便發現房裡沒人。錯落擺放的健身器材一副剛被用過的樣子,還有條灰色的毛巾掛在拉桿旁邊。

  水花撩起的聲音不斷傳來,想也知道「黑馬克」人在何方。

  她板著一張臉大步走向接連泳池的落地窗門。「你這個傢伙給我說清楚——」

  「妳醒了?」

  她走過去時黑傑克正打算上岸,淌著水的黝黑身軀在陽光下反射眩目的光芒,他雙手一撐從池裡跳起,毫不羞怯地展露他精實健美的身材。

  沈珈扉一見他腰頭上輕薄短小的黑色小泳褲,立刻忘光了她腦裡想說的話。

  媽媽——媽媽咪啊,太養眼了啦!她雙手捧胸口急退了步,臉頰耳朵全熱成了一團。她一雙眼從他閃著笑意的雙眼直下他肩膀,眼角餘光還不忘瞄過他胸前兩點,跟太過瘦削的腰部線條,還有那一雙長腿,那一塊塊突起的腿肌,那滴著水的墨黑長髮,那閃著微光的麥褐色肌膚……

  媽啊,是要她把眼睛往哪地方放啊!

  「手給我。」他伸出手,意欲幫她把脈探探她狀況。

  怎知她卻像被燙著似的,整個人朝後彈了一步不打緊,還不小心踩著褲腳,整個人朝後一仰,好在黑傑克反應快,及時在她屁股著地之前抓住她。

  「妳在搞什麼啊妳!」

  他大掌抓著她鬆垮垮的上衣,至於她呢,則是驚呼著扯緊T恤下襬,只怕他手一掀,衣服就從她脖子上滑掉了。

  「你放手,你快放手啦!」她窘紅了臉嚷道。

  好心沒好報!黑傑克皺眉。「我是看妳差點跌倒——」

  「你還敢說!」她惱怒一瞪,只是襯著她紅撲撲的臉頰,跟那似含著水的眼眸,看起來全無狠勁。

  好可愛!像發怒的小貓。他偷笑。

  她拔尖嗓門大叫:「誰准你幫我換衣服?我的內衣呢?你你你——你這個大色魔,你連它們也脫了?!」

  「噯噯,天地良心啊小姐。」黑傑克雙手平舉投降。「我對天發誓,昨晚除了抱妳上樓之後,我沒動妳一根汗毛。」

  「你還想騙我!」她才不信這種鬼話,事實明擺在眼前——明明她身上衣服全都不一樣了!

  「等等,妳沒遇上阿蓮嬸?」他環胸俯視地上的沈珈扉。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個兒在樓梯間遇上的婦人。「你是說穿著紫色長褲的太太?」

  「對,她就是阿蓮嬸。妳都不記得了?昨天我要妳下樓吃飯,妳飯一吃完人就昏過去,晚上還發了高燒?」

  虧他擔心她身體沒辦法馬上痊癒,還特別給了加班費要阿蓮嬸多待一天。

  有這回事?「所以我的衣服……」沈珈扉搔著腦袋回憶。

  「她幫妳換的,妳昨天流了一身汗,不找衣服讓妳換行嗎?」黑傑克沒好氣。虧他昨晚還為她牽腸掛肚,想不到她什麼也記不得。

  所以——是她反應過度嘍?她低頭捏捏身上寬大的T恤,還有底下捲了好幾摺仍嫌太長的運動褲,看這尺寸,應該是他的吧?

  原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露出愧疚的表情,慢慢從地上爬起。「對不起。」

  「哼。」他驕傲一哼,故意的。說實在這種事根本沒什麼好生氣,但他就是想看她什麼反應。昨天笑她老被她瞪,現他倒要看,她要怎麼讓他消氣。

  「你不要生氣嘛——」她手指頭輕輕戳著他手臂,好怕他一氣就會反悔說他不幫忙了。「我是真的記不得昨天的事,才會胡亂怪罪你——不然你說嘛,要怎麼樣你才不生氣?」

  黑傑克不吭氣,只是抓來一旁的浴巾擦抹著身體,腦中不斷想著,到底有什麼法子可以捉弄她,又不會太勉強她身體狀況——

  他沒忘,她昨晚才病懨懨昏睡了一夜,他還沒壞到想折騰死她。他只是覺得逗她玩很有趣,想試試她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玩的反應。

  邊想邊擦身體的同時,他冷不防瞄見她癡癡的眼神。

  他目光落到手裡的浴巾,往下移了寸,發覺她眼睛也跟著往下移了寸。

  她就這麼喜歡看他?他眼淘氣一轉,刻意面轉向她,就衝著她眼睛放慢擦拭身體的動作。

  沈珈扉壓根兒沒想到會被他發現,還傻乎乎照著他手部動作一路下望、下望……直到停在他黑色泳褲褲腰上。

  「色女。」一聲含笑的低斥在她頭上響起。

  她愕然抬頭,正正望進一雙促狹的眼。

  「妳以為我沒看見妳眼睛停在哪裡?」他彎下身逼近她,不過他表情可看不出一丁點生氣的樣子。

  被她看的感覺很棒啊,他一點都不覺得冒犯,因為她眼底,只有滿滿滿滿的讚賞。

  好好看啊,好棒的身材,好想摸摸看啊——他幾乎可以聽見她心裡這麼喊道。

  他知道她在看他,窘死了!沈珈扉羞窘地摀臉急退,要是健身房裡有地洞,她鐵定馬上跳進去將自己埋起來。

  「噯,妳是不是喜歡我?」他將擦得半濕的浴巾往旁一扔,長腿一邁跨坐在仰臥訓練架上看她。

  「我哪有!」她趕忙撇清。「我跟你不過初次見面,怎麼可能突然間就喜歡上你!」

  「原來妳沒對我一見鍾情?」他挺驚訝的。從她昨天下午初見他的表情,加上她剛才賊兮兮的眼神,還以為她喜歡上他了。而聽見她的回應,他高昂的心情瞬間掉了下來,心裡頗覺不是滋味。「那妳幹麼看得我直流口水?」

  「我哪有!」此地無銀三百兩,她辯答時右手不忘輕按唇角,分明就是擔心自己真如他說的般,滴了口水下來。

  太妙了!黑傑克仰頭大笑。想不到現在台北,還有這般天真、不懂偽裝自己的人!

  早在兩年前他搬離台北,就對當時那環境感到失望與疲倦,人與人之間盡是虛假與欺瞞,他以為再也看不見一顆純真的心了。

  看著她困窘的表情,他忽然間明白自己為什麼想留下她了。

  她有活力,有膽識,雖然稍嫌莽撞,但也可以看出她沒有心機——而他一向最痛恨的,就是心機。

  雖然她來意是夾帶了一點私慾,但她內在,卻還是個單純有良心的好孩子。她知道他可能幫得上忙所以來找他,原因就這麼簡單。不像有些人,希望他幫忙治病也就算了,還要攀親引戚,甚至回去還要利用見過他這件事來謀取上報成名的機會,擺明就是不尊重他,只想把他當成東西利用。

  見他直望著她不說話,她以為她心事全被看透了,反正橫豎都會被知道,乾脆她自己說個清楚明白,也省得被誤會——她性格裡一直帶有這種直率的可愛。

  「我會一直看你,是因為你好看啊!就像男人看到美女,就算不是喜歡,也是會控制不住眼睛一樣。」

  「真的跟喜歡我無關?」他突然將臉湊近。

  他突然的靠近,教她聞到他身上微微的香味——一種很好聞的男人味。

  她慌得又退了一步,沒想到後邊正好是重量訓練機,她腦勺就這樣結實撞上,痛得她捂頭「喔」了一聲。

  「幹麼,我有這麼可怕?」他一把拉她向前,壓低她腦勺摸摸有沒有哪兒撞傷。「不要亂動。」

  「我沒事啦——」她斜頭縮身不敢直視眼前的半裸體。他現在坐著的姿勢,正正好能讓她看見他大塊的胸肌和腹肌,讓她突覺一陣呼吸困難。

  媽啊,她在心裡哀叫著,她想她不是會臉紅到爆掉,就是會興奮到得了心臟病。

  可黑傑克畢竟是醫生,非得要親自碰觸確認她沒事之後,才可能放她走。

  「手。」他不忘再幫她把一次脈。

  一樣,她心跳還是快到沒辦法叫正常速度。

  「怎麼我一在妳旁邊,妳就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反應?」到現在他還沒辦法測出她最正常的脈跳。

  「你以為我喜歡?」她小聲嘟囔。

  拜託,這樣很糗好不好?她心想,雖說她平常還稱不上精明幹練,但也從來沒這麼矬過好不好!

  「頭。」他盯著她熱紅的耳根說道。

  她不情不願把頭湊來。

  他一摸,還真不確定她到底是感冒未癒,還是因為他的關係,她才會身體一路燒燙燙的。不過看她眼神清朗,感覺狀況還不錯,暫且先放過她。

  「午餐吃過了?」他挪開碰著她額的手。

  「咦?」她一臉愣。

  他眉一挑。「阿蓮嬸沒告訴妳?」

  「啊!」她這才想起。「是我忘了,我現在就去吃——」說完她立刻從他身旁擠過。

  「問一下阿蓮嬸衣服洗好沒有。」他望著她可愛得不像話的背影說:「雖然妳穿我衣服的樣子還滿好玩的。」

  「我會問的!」走到門邊的她回頭一哼,朝他一扮鬼臉之後才開門離開。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三章

  一個小時後,換回白T恤牛仔褲的黑傑克施施然下樓。

  沈珈扉正在廚房洗碗,邊聽阿蓮嬸聊她兩個調皮的孫子。

  「那小的實在有夠皮,什麽都要拿來摸摸看聞聞看,那天在水池上看見一顆鵝蛋,他也沒想說那鵝蛋怎麼會浮在水面上,就拿竹竿撈起來,撿起一聞,噢——」阿蓮嬸做了一個搧鼻的動作。

  沈珈扉大笑。「很臭對吧?」

  「臭死了!」阿蓮嬸正想細說,眼角餘光瞄見黑傑克身影。「黑先生。」

  「阿蓮嬸,妳幫我量她的體溫。」黑傑克把耳溫槍放在飯桌上,隔著桌子睨了沈珈扉一眼。

  她偷扮了下鬼臉,知道他幹麼這麼大費周章,討厭!她心裡碎唸,總有一天她會練到看見他不會臉紅心跳的,就算他在她面前脫光裸奔也不會!

  「三十六度。」阿蓮嬸測完後說。

  「看樣子燒退了。」

  「退了啦。」阿蓮嬸指指瀝水架上的空盤。「看她能吃那麼多也知道。」

  「午餐很好吃。」沈珈扉是個有禮貌的孩子,惱他歸惱他,但該說的謝謝她絕對不會漏。「聽阿蓮嬸說是你做的。」

  今天的午餐是檸檬雞搭青蔥薯泥——正確菜名沈珈扉不知道,她只知道泛著檸檬香味的雞又鮮又嫩,拌著碎蔥的薯泥相當爽口好吃。阿蓮嬸還告訴她,黑先生總是這樣,光準備一餐,他可以在廚房裡摸上兩、三個小時。

  邊吃她邊覺得納悶,怎麼有人閒到這種程度——或者該問,怎麼有人這麼嗜吃?一餐花兩、三個小時準備?就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是我自己要吃,妳只是順便。」黑傑克一副沒什麼的表情。

  「我知道,但還是很謝謝你。」她吃時估算過,在台北吃這樣一餐,少說也五百塊起跳。想她一天才繳了一千塊餐宿費啊,一餐就用掉一半了。

  黑傑克喜歡她的禮貌,他朝洗碗槽方向一望。「碗洗好了?」

  她點點頭。

  「跟我來。」他身一轉開後門出去。

  沈珈扉跟在他後邊,穿越遮蔽用的朱槿叢後,一方翠綠的菜田立刻躍入眼簾。

  「吶。」他從旁邊工具間取來手套,一副給她。

  沈珈扉傻乎乎反問:「要做什麼?」

  「拔草。」他邊說,邊彎下腰來,開始揪掉長在埂上的細長蕪草。

  「可是……」看看他背影又瞧瞧手裡的手套。「我來這兒的目的,不是要調整身材——」

  「妳以為調整身材那麼簡單?」黑傑克蹲下,側著頭睨她。「我昨晚抱妳上樓,發覺妳全身肌肉軟趴趴,可以想見新陳代謝一定不好,妳想這樣的身體身材怎麼會好?況且——」他又從土裡揪了把草丟在一旁。「這個動作可以運動到妳手臂跟胸肌,對強健胸部應該有療效。」

  這是歪理,偏偏沈珈扉這個傻妞就是會相信。

  一聽見拔草有助長胸——她當然要做!

  只見她套好粗布手套,褲管一拉,蹲下來開始拚命拔。

  真好騙啊她。黑傑克板著臉忍笑。

  他所以硬拉她來拔草,哪是因為拔草助長胸!不過是想見她手忙腳亂、雞飛狗跳。

  做不到一分鐘,精彩的來了。

  一蓬蕪草長得茂密,沈珈扉之前老坐辦公桌沒下過田,哪知道可以拿一旁的鏟子掘掘幫忙鬆土。她就用力扯,死命拔,幾乎可說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

  「我就不信我拔——不起來——」一聲大叫後,草是被她拔起來了,但她人也因為後座力,朝後重重一摔。

  「哈哈哈哈——」黑傑克笑得前俯後仰。從剛才看她「對付」那草時他就拚命忍住笑意,結果她一摔,他再度破功。

  在她身邊要不大笑,好像是不可能的事一樣。

  「有什麼好笑?很痛耶!」沈珈扉挲著屁股嬌斥。還不知自己中計的她,爬起來後還傻乎乎繼續拔草。

  黑傑克這會兒笑到猛拍泥地。

  媽啊,這傢伙是天兵,不,她等級更高,她是天將,是天將啊!

  「你幹麼啊你,吃錯藥啊!」她將手上雜草往田埂一丟,搞不懂「黑馬克」到底在笑什麼!她很認真照他吩咐在做事啊,完全沒開玩笑的意思。可她不知道,她的笑點,就在於她很認真。

  「傻妞,沒看見旁邊有鏟子?」黑傑克邊笑邊示範,只見鏟子對準草旁泥土重重插了兩下,手再一旋,草立刻輕鬆拔起。

  喔,不早說!沈珈扉這個「都市俗」終於習得一點除草竅門,只是聽到她接下來得做什麼,她立刻嚇得到處亂竄。

  「想往哪兒跑妳!」黑傑克腿長,發現她想跑,幾個跨步便逮住她。

  「不要——我死都不要抓蟲——」嬌小的她哪敵黑傑克蠻力,他從她背後一拎她就像小雞似的懸空,行經遮蔭的槭樹,她還手腳並用攀著不放,活像隻無尾熊。

  他看了好氣又好笑。幹麼,抓幾隻菜蟲又不是要去屠龍!

  「如果妳要我幫妳調整身材,就乖乖過來幫忙做事,事情做完我才有時間整治妳。」

  「不能找別的事代替?」她貼在樹皮上的小臉很是掙扎。

  「我現在就需要人家幫我抓蟲。」他就是想捉弄她。她表現得越是害怕他越是想看她做。

  黑傑克不知道他現在行徑,就跟國小男生故意欺負喜歡的女生沒兩樣。

  「我是真的很怕——」磨磨蹭蹭半天,她總算踱回長得碩大無朋的高麗菜旁。

  黑傑克田裡的植物完全沒灑農藥,他只是依最自然的方式灑上種子,偶爾抓抓蟲,也不怎麼認真在施肥。總之他就一個人,收成什麼他吃什麼,全都無所謂。

  「我又沒叫妳用手抓,像這樣。」他給了她一支小鐵夾,示範怎麼抓蟲。

  很簡單,就拿著鑷子夾住菜蟲肥肥軟軟的身子,接著往稍遠的堆肥處拋。那兒有不少爛掉或枯掉的菜葉,若菜蟲生命力夠強,光靠這些菜,夠它們吃到變成蝴蝶了。

  可是她一想到鑷子會怎樣掐住那軟軟的蟲身——她剛夾一隻,嘴上就不停怪叫。「啊啊啊啊——」

  「妳吵死了妳。」光她在那邊叫叫嚷嚷,他都已經抓了五隻蟲了。

  「嫌我吵就不要我抓嘛!明知道我好怕這個——」她驚懼到眼眶紅通通。

  瞧她的反應,黑傑克才發現她的怕是發自內心,不是故意裝的。

  但這樣就放過她,他又覺得不過癮。內心底,他就是想跟她多處一會兒,那怕只是一塊待在田裡抓菜蟲。

  可這意念表現出來的——他有些尷尬地發現,竟變成一種變相的「欺負」。他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哪裡不對勁?是在鄉下待太久了還是怎樣?他怎麼會突然間變得這麼壞心眼?

  當思緒這麼岔開,他一下忘了手上的鑷子,動手夾蟲時候一個角度不對,翠綠的肥蟲轉了個向,蜷住尖細的尖頭。他拋時沒把蟲兒抛掉,反而趁勢掉落在沈珈扉身上。

  「啊~~」響徹雲霄的尖叫聲從沈珈扉口裡發出,接著見她像燙著似的在原地直跳直跳。「抓走啦,蟲啦,嗚嗚嗚嗚嗚——」她真的是嚇壞了,就連小蟲早被她跳掉了也不知道,只是不斷尖嚷哭叫、哀求。

  「好了好了,沒事了。」知道做錯事的黑傑克趕忙抱住她安撫。「蟲已經掉了,妳看,在那兒——」

  「我不要看我不要——」她哭花的臉直往他胸口蹭,驚懼的心早已無暇顧及眼前人,正是害她嚇得半死的始作俑者。

  「好好好,不看不看。」他像哄孩子似地拍著她抖個不停的背,身材高大的他這才發現,這傢伙抱起來的感覺還挺不錯的,柔柔軟軟,味道還挺香的——

  他手指溜過她紮了一隻馬尾的後腦,從他角度正好可以望見她頸上柔軟的凹槽。日本藝妓常會把那塊山型肌膚撲上白粉,讓那兒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當然,沈珈扉不可能做這種事。但從黑傑克角度望去,連接紮高馬尾的白頸,還有上頭一縷縷不夠長收不進馬尾的髮絲,竟讓他興起一股衝動,想低頭以唇輕吻、以舌輕舔那處柔軟。他想像那滋味,想像她可能發出的呻吟……可突來的一拳,打散了他腦中綺思。

  「妳打人!」他捂著微疼的肚子後退了步。

  「你還敢說!」仍舊一臉驚懼的沈珈扉瞪著他大叫。「要不是你,蟲怎麼會掉到我身上?你明明知道我怕還故意嚇我!」

  「我沒有——」

  「你有!」她終於搞懂了,他為什麼要找她來抓蟲,因為他知道她怕!「欺負我很好玩對吧?!看我哭叫你很高興對吧?!想不到你人這麼壞,虧我還以為你是好人——怎樣,我需要你幫我調整身材,不代表你可以隨便玩弄我!」

  喊完後她猛地往回跑,負氣的眼淚不斷地掉。如果讓自己身材變好還得付上這種代價,她不要總可以吧!

  「噯,沈珈扉!」黑傑克望著她背影喊了聲。

  可她不理他,很快消失在朱槿長成的樹牆之後。

  「傷腦筋。」他扯下手套抓了抓頭。

  這會兒該怎麼辦?把人家弄哭了!

  他一望仍在田埂上不斷爬啊爬的菜蟲,拿出鑷子把它丟到堆肥處,他才彎身收著帶來的鏟子鋤頭等工具。

  十五分鐘後,他爬上三樓,來到沈珈扉房門前。

  「喂,沈珈扉,對不起啦。」

  房裡傳來啜泣聲。「我討厭你啦!」

  明知道她是在說氣話,可黑傑克心還是抽疼了下。

  怪了,他怎麼會有這種反應?

  但現在可不是想這事的時候。他繼續望著門說:「我不是故意抓蟲嚇妳的,真的。我那時候在想事情,也不曉得它那麼剛巧就掉到妳身上——」

  「我明明就跟你說過我怕蟲!」房裡的沈珈扉整個人縮在床上,臉埋在枕頭堆裡,拚命想揮掉方才噁心的記憶。可沒辦法,她越是叫自己不要想,那印象越是深刻。

  「妳開一下門。」黑傑克繼續勸。

  「我不要。」她一吸鼻子。「我在想我要不要走了,我再留在這裡……一定早晚被你玩死的……」

  不會吧?!黑傑克愣了下。「妳不是要豐胸,要變魔鬼身材?」

  「反正也不會成功——」她現在滿腦袋全是菜蟲菜蟲菜蟲,當真看不見一點希望。

  哎呀!他挲挲下顎,看樣子他不下點猛藥,是鐵定留不住人的了。

  好吧——他吸口氣。「喂,菜蟲給妳的打擊真的很大對不對?」

  何止大?是大斃了!她一吸鼻子。「我不想再聽見那兩個字。」

  她現在只想忘掉,忘得一乾二淨。

  「我倒有個辦法可以讓妳馬上忘記『嗶嗶嗶』。」

  她頭從枕頭堆裡抬起,望著關起的房門問:「什麼『嗶嗶嗶』?」

  「就妳剛說的——不想再聽見的東西。」黑傑克望著房門笑。「妳不問我有什麼方法?」

  房裡沒聲音,但啜泣聲也停了。

  「來嘛,開門。我用我的人格擔保,接下來幾個小時內,不但可以讓妳忘記『它』的存在,還可以讓妳從『嗶嗶嗶』地獄,一下飛到天堂去。」

  騙人的吧?她嘴裡喃喃,但不可諱言,她好奇心的確被勾了起來。

  他放軟聲音遊說:「來嘛,就當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沈珈扉心動了。「那調整身材的事呢?」

  「我現在要讓妳享受的事,也有助改善妳身材。」

  真的假的?沈珈扉坐起身瞪著枕頭考慮,她剛才當真想要回台北去了,可再一看窗外粼粼閃光的泳池,還有「黑馬克」的話——嗯,好吧,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吸口氣,走來打開房門。

  黑傑克一看她哭得紅腫的眼睛跟鼻頭,心裡又疼又憐。

  「真的對不起。」

  她頭一撇不想看他,這臭傢伙幹麼突然變得這麼深情款款?

  她發現被他這樣一看,她心裡對「嗶嗶嗶」的恐懼,好似淡了一點點。

  「現在有件事要妳配合。」他微笑,手搭她雙肩將她轉了半圈。「換件漂亮一點的衣裳,看有沒有裙子洋裝之類的衣服,要洗澡也行,總之稍微打扮一下再下樓。」

  她回頭戒備地看他。「你要帶我出門?」

  「只是轉換心情。」他一推她身體然後關上門,提醒。「記得換好就下樓,別又睡著了。」

  「我又不是豬,哪會貶個眼就睡著。」她不情不願地脫去身上的T恤跟牛仔褲,然後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下樓時,一陣輕快的樂音傳來,她聽見一個喑啞的男聲在音樂伴奏下唱唸著「I’m your man」。

  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下樓梯,便可看見他背著門在廚房裡忙。聽見腳步聲他轉頭,看見她打扮,他驚豔地吹了下口哨。

  她按他吩咐換上行李中唯一一件正式裙裝,高腰剪裁的深咖啡色洋裝,很能修飾她不高的個頭,胸口與下襬的蕾絲,則是將她一身雪肌襯得更加晶瑩粉嫩。

  「好看。」

  被他一誇,她霎時心花怒放,忽然間「嗶嗶嗶」的恐懼已被她拋得老遠。

  看來他也回房間做了點打扮。此刻他雖然還穿著刷白的深藍牛仔褲,可上身已換上淡米灰襯衫,外罩了件黑色背心,一頭長髮順順地綁在腦後,用一條黑色緞帶繫起。

  「坐。」他邊說,邊從冰箱拿出一只保鮮盒,打開,是一塊塊暗黑色的巧克力。

  「你要做什麼?」她歪著身子偷看,但搞不懂他到底想幹麼。

  「耐心等就對了。」他側頭一笑,取出專門融化巧克力用的雙層鍋,在外鍋上注上一半的冷水。接著把一塊塊上等的法芙娜巧克力放進內鍋裡,未開火時他先掰了一小塊塞到沈珈扉口中

  「啊……」

  「很香對吧。」

  她不得不同意,被他硬塞進嘴巴的巧克力,比她以往吃過的都還要香跟濃。

  他笑笑,開始融化巧克力。

  「巧克力融點低,稍微一不小心就會破壞口感。」

  手拿著電動攪拌器打勻奶油跟糖的他,看起來活似拿著魔棒的魔法師。這時背景音樂已換成日本男人的歌聲,沈珈扉聽過,好像是叫什麼小田和正的。

  巧克力慢慢融化,空氣中混著奶油的甜,與上等巧克力特有的濃郁香味。

  看著他像在施魔法似地篩撒麵粉,然後攪拌,直到巧克力糊從湯匙上滑落時形成一道漂亮的直線,他才拿出打過的蛋與巧克力糊混勻,再倒進圓型烤盤中。

  烤箱門清脆地關上。

  「現在來煮茶。」他邊說邊從櫃上取下茶葉罐,打開送到珈扉面前讓她聞了下,很雅的茉莉花香。

  她看著他用竹勺舀了幾匙進茶壺,接著注入熱水,然後是杯子——她驚訝地發現,他竟用玻璃杯喝熱茶。

  「不怕破掉?」當茶端到她面前,她忍不住問。

  「放心,杯子特別挑過。」

  他喝茶之前先盯著杯裡的茉莉花欣賞了會兒,透明的玻璃裡裝著淡青色的茶水,一朵帶點黃的茉莉花懸浮在茶水上緣。他閉眼啜了一口,品味著被熱水蒸出的甜蜜花香。

  受他舉動蠱惑,她也忍不住依樣做了一遍。

  他微笑看著她驚喜的臉。「是不是有一種茉莉花在妳體內綻放開的感覺?」

  「嗯。」她驚訝地看著杯子,她從沒這麼慢、這麼仔細地看過、喝過一杯茶。

  「人們生活步調都太快了,」他慢慢說道:「其實只要放慢速度,打開五感,就連喝茶,也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他解釋的嗓音柔軟純厚,宛如枕邊細語——當然沈珈扉這輩子還沒跟男人同枕共眠過,壓根兒沒聽過何謂「枕邊細語」,但她想,一定就像他此刻的聲音。

  她已被他的聲音,他營造出來的氣氛,鼻子裡嗅到的香氣,完全擄獲。

  可精采的還在後頭,黑傑克伸出手,像伺候公主似地將她領到他平常看書的地方。

  「坐。」他指指沙發,沙發前端擺了個三十公分高的小檜木盆,裡頭已經先裝上半滿的冷水。

  沈珈扉坐下後,他從廚房拎來大茶壺,接著把一把茴香丟進桶裡,又削了幾片檸檬,再把熱水注進盆裡。

  她不解地看著他。

  他要她把腳放進盆子裡。

  「泡腳?」她瞪大眼。

  「放鬆,不必擔心。」見她遲疑,他甚至彎下腰捧起她腳放進去。「溫度剛好對吧?」

  是剛好。她點頭,熱度夠燙,但又不至於燙傷。

  只是她不懂他幹麼這麼卑躬屈膝,她又不是公主,他也不是僕人。

  他彷彿能聽見她心裡的話,他微微一笑,從牛仔褲口袋抽出一條大黑手帕,摺了幾摺後走到她身後。

  他居高輕聲道:「從現在開始忘記妳我的身分,只要享受妳看到、感受到的一切。」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噓。」修長的指按住她唇瓣。「不要說話。」

  他把手帕遮住她眼睛綁上,接著幫她戴上耳機,如泣如訴的弦樂在她耳邊迴盪,以不影響到她聽力的音量。

  因為她還可以聽見他聲音。

  「我,等候你。」

  她認出他唸的,是徐志摩的詩。雖然還是搞不懂他幹麼唸起詩來,可說真話,他的聲音好適合唸詩。

  「我等候你。

  我望著戶外的昏黃如同望著將來,

  我的心震盲了我的聽。你怎還不來?

  希望 在每一秒鐘上允許開花。

  我守候著你的步履,

  你的笑語,你的臉,

  你的柔軟的髮絲,

  守候著你的一切——」

  在眼前一片黑暗的時候,襯著他呢喃,襯著耳邊的樂音,沈珈扉陷落了,陷落在他細心織就的陷阱中。她恍惚以為自己進入了時光隧道,恍惚以為自己就是當年那個靈氣逼人的林徽音,在康橋河上,乘著舟,吹著風,甜笑地聆聽徐志摩的愛語。

  她的心隨著纏綿的詩句或是緊縮,或是綻放,最後,兩滴淚自黑帕裡滾落。

  黑傑克解開手帕,兩人四目相視,那一瞬間,她真有種自己跟他合而為一的奇幻感受。

  沈珈扉說不出話來,胸口滿滿的,全是眼前人所給予的震撼。

  她看著他伸出手,輕捧住她臉,慢慢擦去她頰上的眼淚。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四章

  「你怎麼會想得到這種——」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勉強找出堪堪相稱的語言。「方式?」

  這會兒,兩人一塊站在廚房裡,黑傑克派給她任務,要她幫忙清洗萵苣,再撕開泡進冰水裡。

  而他,正用著鐵盤煎著鴨胸肉,事先用香料油醃漬過的鴨肉烹熟時,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聞著聞著,沈珈扉發現肚子開始餓了。

  「我在巴西聖保羅試過一次。」黑傑克說。「我記得那主廚是阿根廷人,叫莫爾曼,他稱這種吃飯方式是『多感官經驗』。不過我做了一點改良,他那時在我耳邊吟的是阿根廷作家波赫士的詩,說真話我聽不太懂。」

  「你常這麼做?」沈珈扉想起客廳裡那一大落的詩集。

  「怎麼可能。」他低頭在鴨肉上灑了一撮海鹽。「我想這大概是唯一僅有的一次,這麽玩太花時間了。就連發明人莫爾曼,想在他餐廳嘗試一次,得提前三個月問他,他還不一定會接受。」

  她慢了幾秒才意會到他言下之意,心臟不自覺狂躍。「所以我是你那個什麼……多感官經驗的第一人?」

  「我允許妳覺得榮幸。」他側頭看著她微笑。

  「什麼——」她嘴裡雖這麼抱怨,可心裡想的跟說的完全不一樣,她確實感到無比榮幸與驚奇。當他吟完詩幫她擦去眼淚,甚至彎身拿厚毛巾幫她擦去脚上的水珠,她感覺自己下腹,竄升一股從沒感受過的奇妙顫慄——

  彷彿她身體裡某個開關,被他在無意間打開了般。

  黑傑克突然停下手邊工作,望著鍋裡的鴨胸肉說道:「那一次,算是我這輩子最奇幻的一次經歷。我那個時候正值人生的轉捩點,幾乎可說做什麽事都不開心,那種被糾纏住的感覺,差不多就像妳中午被『嗶嗶嗶』嚇到——」他頓了一下。「總之,我那時候滿腦子都是不好的事。」

  珈扉歪頭感覺自己的心緒。「說真話,被你這樣玩一玩之後,我沒那麼在意『嗶嗶嗶』了。」

  「是啊,」他也有同感。「我的感覺也是這樣。那時我進莫爾曼的餐廳,我還以為他在耍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打開五感吃一餐飯,會讓人感覺這麼地美好跟幸福。那一次以後我就改了我的進食習慣,我現在知道有時間好好吃一頓飯,是可以消弭心中很多很多不平跟不滿的。」

  珈扉微笑,她喜歡「黑馬克」現在的表情姿態,她喜歡聽他聊起以前。

  感覺今晚的「黑馬克」好迷人可親喔,加上他那張帥臉——她頭都要昏了她。

  「幫我拿兩個白盤子。」他說,接著把煎好的鴨胸肉放到盤上,撒上剛才分神烘烤的杏仁片。

  廚房裡的氣味迷人,兩人坐在大木桌同側,分享著肥皮煎得酥脆的鴨肉,還有新鮮的萵苣沙拉。

  黑傑克取來兩只香檳杯,倒酒之前先問了句:「酒量好嗎?」

  「普普。」

  「那少喝一點。」他旋開瓶蓋,只給了沈珈扉不到三分之一的量。

  金色帶著氣泡的酒液絢爛地滑入杯中,黑傑克教她欣賞氣泡在水晶杯裡迴旋的奇妙,再讓她啜一口酒,切一口鴨肉嚥下。

  她照做,接著露出奇妙的表情。

  他微笑問:「覺得鴨肉變香了?」

  她驚嘆地點頭。「我從來不知道吃東西的順序這麼重要——」

  「關鍵也不全在順序。」他慢條斯理吃著沙拉。「是在五感。我問過莫爾曼,為什麼開頭要把我眼睛遮住,還在我耳邊唸詩、泡腳。他說,這是要把視覺鈍化。他發現人類的視覺太過搶戲了,所以一當視覺鈍化,就會增強其他感官,嗅覺、味覺還有觸覺的敏銳程度。」

  沈珈扉切了一口內裡呈現漂亮粉紅色的鴨肉,好幸福地吃著。「真的,剛才那瞬間,我還以為我置身康橋,徐志摩就在我面前唸詩給我聽。」

  而且,還有種會愛上他的錯覺。她心裡偷偷補充。

  「我——等候你。」他又唸了一句,愉快地看她身子一顫。「很棒的詩,對吧?」

  他端起酒杯輕在她杯上一碰,仰頭喝了一大口。

  沈珈扉著迷地看著他的動作,當他喝酒,脖子上的喉結便會迷人的滾動。

  他捕捉到她的目光,喜歡她眸裡的讚賞,一笑之後,再由他切下一塊鴨肉,叉了一塊到她嘴邊。

  「吃。」

  她就像中了催眠術般,心房震顫地含著曾被他用過的叉子。

  那塊鴨肉,真的,是她吃過最棒最好吃的一塊肉,無可匹敵。

  吃飯中途,黑傑克稍事離席去處理烤箱裡的蛋糕,拿出來放涼。沈珈扉發現自己眼睛一直沒辦法離開他。不管他做什麼,哪怕是彎腰洗手或者轉頭看著她笑,她就像飢渴已久的旅人緊盯著不放,而他是她找尋已久的甘泉,他每個動作她都要牢牢印在心版,深怕漏記一絲一毫。

  吃完飯黑傑克送上塗抹著優格與焦糖奶油的蛋糕,附上不到三分之一杯的黑皮諾葡萄酒。

  滿是巧克力的蛋糕是沈珈扉這輩子吃過最棒的蛋糕,酸甜的優格帶來涼意與平衡,當她一口嚥下,佐以口感微澀但香馥的葡萄酒,再抬起眼時,她恍恍惚惚以為,她眼下心情或許就是一般人口中說的——戀愛。

  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充斥她四肢百骸,她有種想哭想笑,甚至大叫的衝動——可她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坐在椅子上,任滿足在她體內流竄。

  直到夜幕完全落下,歷時五個小時的晚餐,終告結束。

  「很晚了,該送公主回房休息了。」

  黑傑克就像著忠實的管家,在離她一步遠的距離前伸出手。等到她手擱上,他轉而讓她手搭在他臂上,彎腰,不費吹灰之力將她抱起。

  沈珈扉耳朵貼在他胸口,他的心跳有些快,但絕對比不上她的。她半仰著頭睇視瘦削的下顎,突然發出一聲嘆,將自己整張臉埋進他懷抱中。

  老天啊,此刻美到她甘願在下一秒鐘死去。

  「到了。」

  一到三樓她房前,黑傑克便將她放了下來。此刻他心情也不平靜,早先決定施一手莫爾曼的秘技,不過是突發奇想。他根本沒思考那舉動是否會對自己造成影響,他只是想找些更美妙的經驗,好讓她一舉忘記那「嗶嗶嗶」的慘狀,只是當她換上合身洋裝,俏盈盈站在他面前時,事情突然起了變化。

  莫爾曼是曾讓他泡過腳,但可沒彎下身觸碰他腳,也沒幫他擦眼淚,更別提抱他上樓休息。

  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全只是為了一個很簡單、很單純的原因——他,想碰她。

  他克制不住地想碰她。

  珈扉回望著他,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那麼看著她?他的眼神彷彿意有所指,好像——他正強力壓抑著,很火熱的什麼?

  此刻兩人在客房前四目相對,黑傑克心裡有絲期待希望她留他下來,甚至邀他進門;但內心一角他也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從她表情看得出來,對於慾望,她的了解大概就像十七、八歲的純情少女,仍舊懵懵懂懂。

  但單純的她卻曾經對其他男人心動過——這念頭一從他腦中躍出,便盤旋不去。

  他忍不住嫉妒——為了一些不知數目也不知面孔的陌生男子,而且,還是為了一個跟他認識不過才兩天的陌生女子。

  思及此,他驚愕地瞪大眼睛。

  難不成——他喜歡上她了?!

  珈扉瞅著距自己僅有一步遠的「黑馬克」,她發現自己小腹隱隱騷動著。還有她的手,像突然有了意識般想朝他伸去,但伸去之後呢——她到底想對他做什麼?她發現自己腦袋一陣混亂。

  是因為喝了酒嗎?她緊抓住自己躁動不安的手,難以平靜的心跳在胸口猛敲著。她有點害怕只要稍不注意,她的身體就會違反她意志,做出令她難以想像的事情來。

  終於,她承受不了被他凝視的壓力。雖然那時間,不過短短一分鐘。

  「我頭有點暈……大概是酒……我該進去了……」她呢喃著破碎的語句,只想逃開讓她心跳狂亂的凝視。

  可就在她手指剛觸上門把的瞬間,一隻手突然橫過她頰側按住門,她眼順著他動作移向他。

  他表情十分複雜,帶著忍耐與驚奇,好似他也被他自己舉動嚇了一跳似。

  他此時的心境,是他以往從沒有過的經驗。平常他面對慾望的方式,如同秋風掃落葉,總在他心念動起的瞬間,對方已準備好要迎接他。什麼嫉妒、什麼忐忑、什麼擔憂對方的想法,可說他從來沒感覺過,因為沒必要。但他發現,在沈珈扉身上,他以往熟稔的遊戲規則,完全不受用。

  她是否感受他的慾望高昂?望著她因酒意而變得氤氲的眼瞳,他心裡只有「不可能」三個字。

  若她感覺得到,那她,大概就不是沈珈扉了。

  「你——」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感覺得到頰邊手臂的暖度。想起剛才這隻手曾經碰過她腳、她的腰,她身體又是一陣顫慄。

  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敏感,望著他,她耳根不住發燙。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她想問他——「你想幹麼?」

  問題是,他自己也困惑不已。

  他也很想弄個清楚明白,今晚他是怎麼了?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

  他知道該讓她回房休息了,他都把她送到了門口了不是?問題是他不想,他的手不想,他的身體不想,他的腦子不想,他全身每一根汗毛都不想。

  他想留下她,多一秒鐘也好。

  他到底想做什麼?

  兩人就這樣僵立對望,久久不說話。

  苦等不到回應的珈扉有些惱——瞪了他一眼後,她多施了點力氣推開房門。

  他直覺知道她就要離開了,於是跨近一步接近她。

  她感覺耳邊有股暖氣吹過,驚訝轉頭,卻發覺他手指滑過她唇瓣。若有似無,彷彿突有一陣徐風吹過,輕輕畫過她唇瓣。

  她身子一顫,驚愕地望向他。

  他卻煩躁地抓揉著髮絲,嘆口氣,退了一步。

  為什麼要碰我的嘴?她正想開口,他卻不期然補了句——

  「大概是酒喝多了——」

  原來他是一時意亂情迷……

  想起自己剛才的期待,他的話傷了她的自尊——她負氣一瞪,這一回再不給他挽留的時間,門一開她立刻閃到房裡,「砰」地關上房門。

  背靠在門上,她屏息等待他下樓的腳步聲。

  但好久,她始終聽不到聲響。

  他在門外做什麼?她低頭注視自己仍舊抖個不停的雙手,想著門外擺設。沒有東西,就只有一盞燈,再來就是樓梯。在那樣毫無它物的空間裡,他呆立著,能看著什麼?

  能看的東西只有一個。她緊合起的房門。

  她挲揉臉頰,覺得腦子都快爆炸了,她心情從沒這麼亂過。

  她完全分辨不出盤旋在心頭的情緒,是期盼、是驚訝,還是……喜歡?」

  她喜歡「黑馬克」?!

  是這樣嗎?

  她問著自己,雖然「黑馬克」長得很帥,身材又好,可是,她真的會喜歡上一個——老是捉弄她、鬧著她玩、而且剛認識才不過兩天的男人?

  這種事從來沒發生過。她用力搖頭。以往她對人心動,最少也要經過半年以上的觀察期,她才會覺得她喜歡對方。

  但今天,她卻在吃過一頓歷時五小時的晚餐之後,發現自己心動了?

  她蒙住臉發出一聲嘆。

  會不會是因為她喝了酒的關係?她手指停在唇瓣,不知自己正有意無意地重複「黑馬克」進門前的一碰——驚覺自己在幹麼,她煩躁地把自己投往大床上,仰著頭看著天花板。

  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珈扉沒猜錯,門外的黑傑克,的確在她門前呆站了好一會兒。

  因為他心裡還有著期待,想她會不會突然間打開門來,跟他說——「我想待在你身邊,還想再跟你多說點話。」

  但沒有,閤起的門扉一直沒再打開。

  直到漫長的十分鐘過去,他才懷抱著失落的心情,告訴自己她不會開門了。

  跨出的每個步伐,都像一聲嘆息。

  他走進自己臥房,神情恍惚地脫去身上背心與襯衫,接著全身赤裸地走進浴室。他扭開水龍頭站在水注下,仰著頭,試圖藉洗個熱燙的澡,尋回一點清明神智。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會那麼想待在沈珈扉身邊——真的是因為酒的關係?

  他不太願意承認,他此時感覺到的情緒,名叫「喜歡」——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沈珈扉?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

  可他一想起她便不自覺狂躍的心跳,卻暗暗向他傳遞不一樣的訊息。

  他發現他的心,正朝難以預料之處,飛去——

  ※※※※

  黑傑克一早上做了好幾樁蠢事,起因是睡不著。莫名其妙,還不到五點,他便意識清醒,躺在床上左翻右轉,就是沒辦法再合眼。

  他整個腦袋,轉的全是同一張臉——沈珈扉。

  不管他怎麼樣逼迫自己入睡,睡意硬是不上他身。在床上翻了大概半小時,他決定起床。想說進田裡幹活,動一動身體,說不定有助釐清他紊亂的思緒。

  可做著做著,他發現珈扉的倩影非但沒從他腦中排出,反而像扎了根似,變得越來越清楚。他一邊拔草一邊回想兩人初見的情景,一邊吃吃低笑。看著紫肥肥的茄子就想到她軟嫩的身子,看見剛冒出來的小黃瓜苗就想起她小巧的腳踝,像個傻子一樣。

  客觀來說,珈扉所有的一切都不算稀罕——他交往過的女友好幾個都是前凸後翹、豔冠群芳的大美人,可是,那些女友裡邊,卻沒有一個曾讓他如此苦惱地蹲在田裡,思索親近的方法。

  會不會是太久沒跟女人親熱?

  念頭方過,他就做了蠢事第二樁——抛下未理好的田跑回他房間,翻了幾張A片出來盯著看,而且還特別挑選模樣清純,氣質和沈珈扉相似的女優。可他發現,不管片子裡女優們如何賣力演出,他硬是不為所動,完全及不上沈珈扉給他的感覺。

  「完蛋。」他低頭一瞪想起她就蠢蠢欲動的慾望,忍不住責備:「你誰人不挑,竟然挑上沈珈扉?」

  還虧他開頭自信滿滿,說他對她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

  這下可好——他瞪著電視螢幕嘆氣,現可說「證據確鑿」。

  他現在對她可不只有非分之想,他還想對她做這樣那樣——所有男女能在床上房裡做的事,他通通想跟她一塊做。

  他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竟為了想要一個女人,身體躁熱到坐立難安,全身像爬滿了蟲似。

  說到「蟲」——媽啊,他又想起了昨晚!

  一整個早上,他就懷著這樣煎熬、驚愕又驚喜的心情在田裡幹活。對於珈扉,他有一種棘手的預感,他沒辦法不去想他瞞了她真實身分的事。

  該怎麼化解這難題?他邊掘土邊想。或者說,他該弄一個怎樣的機會讓她明白「黑馬克」跟黑傑克其實是同一人?直接說,是好主意,但他知道這樣子一來,他肯定會失去接近她的機會。

  哪個有腦子的人會相信一個打從見面就騙人,還一路耍著她玩的男人,會是發自內心說喜歡她?

  不需要花腦力也知道,她肯定會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直接說不成。他心裡在這答案上打了個大叉。

  現只剩第二個方法——先讓她愛上他,他再安排比較巧妙的時機,讓她明白他當初的隱瞞,真的不是出自惡意。

  就這個。

  隨著心頭主意打定,黑傑克笑容滿面地回主屋準備早餐。

  現在就等她起床。

  他朝牆上掛鐘看了眼,吸了口氣重回田裡工作。

  早上九點,珈扉寫Mail跟總編報告完近況後才下樓。一下樓梯,便看見阿蓮嬸拿著無塵拖把勤快地工作。

  「早啊,沈小姐。」阿蓮嬸笑著打招呼

  「阿蓮嬸早。」她邊說邊朝四周望了眼。「黑先生不在?」

  「在啊,在後院澆菜。」阿蓮嬸轉述黑傑克的交代。「剛才黑先生說他已經做好早餐,妳打開冰箱就看得到,還有,喝豆漿的時候記得隔水煮熱,喝多少煮多少,豆漿他做得很濃,退冰以後很容易凝成一團。」

  沈珈扉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見裡邊擱著一只白瓷壺跟一盤三明治。她打開白瓷壺看了眼,確定裡頭裝著豆漿,接著朝外一望,不過外邊因為隔了層木槿樹籬,壓根兒看不見田裡情況。

  「他還有交代什麼嗎?」沈珈扉回頭問:「沒說我吃完之後要去田裡幫他?」

  「沒有喔。」阿蓮嬸邊做事邊回答:「黑先生只說他晚點會去找妳。」

  所以他意思——是要她吃完早餐,然後回房間等他?

  想到等會兒得跟他見面,她心裡又是亂又是喜——她怎麼會變這麼複雜啊!珈扉暗嘆了口氣,邊把清水注入專門用來融化巧克力的雙層鍋,內鍋再倒入比一杯再多一點的冰豆漿,放到爐火上慢慢加熱。

  算了算了不想了——她拿起三明治重咬了一口,眼睛忽地瞠大。

  哇,這三明治也太好吃了吧!

  正捧在她手上的三明治用料奢侈,夾在厚厚吐司裡的,是剁得茸茸的燻鮭魚加上紫色洋蔥、生菜和番茄——也不知是從哪兒買來的燻鮭魚,這麼鹹香好吃又不腥?她打開吐司看了看,發覺鮮橘色燻鮭魚茸裡滿佈細碎的綠色植物。她用手捻了一點進嘴,有點涼涼的,可是不是薄荷。

  「我加了蒔蘿。」

  進門來黑傑克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納悶什麼,自然而然就開口答了。

  看見她,他心就一陣狂跳,還夾帶著滿滿的喜悅。

  聽見「黑馬克」聲音,沈珈扉抬頭,兩人視線一接觸,他驚喜發現,她臉頰紅了。

  好預兆!他竊喜。由此可見,對於他,她絕非她早先說得那般無感。

  佯裝鎮定的沈珈扉蓋上手上的三明治。「你剛說——」

  「蒔蘿,dill。」他把手上剛收成的青蔥跟紅蘿蔔往水槽一擱,接著走向書架,取來一本書角泛黃,顯然被翻讀過無數次的食譜。

  他把書打開,隔著桌子推到她面前。「就那葉子細細密密的植物,我田裡種了一些。」

  她邊咬著三明治邊看,一會兒才抬頭問:「你下廚都這麼費功夫,還參佐食譜?」

  「以前會,現在多記在腦子裡。」他打開冰箱取出白瓷壺,幫自己倒了一杯冰豆漿。「不用看也做得出九成像的料理。」

  她看著自個兒冒著熱氣的杯子。「為什麼你能喝冰的,我就得加熱?」

  「妳不是要豐胸?」他一口喝光後才又接著解釋:「黃豆含有高量的荷爾蒙,熱飲又能溫熱身體,促進新陳代謝。妳要豐胸第一點就是少喝冰品,冰品對女性身體沒多大好處。」

  「是喔。」他這麼一說她就想起,她好愛吃冰,加上她總吃不胖,每到夏天,她總冰淇淋、冰咖啡、可樂、冰紅茶輪吃個不停。她點點頭,這麼一想,說不定以往豐胸沒效果,就是因為她吃了太多冰的關係。

  「等會兒早餐吃完休息一下,」他朝牆上掛鐘看了眼。「十點四十,三樓健身房見。」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五章

  可一個小時的空檔,她該怎麼打發呢?

  吃得飽飽的沈珈扉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窗外粼粼的泳池。不知怎麼搞的,她腦子又轉出昨晚「黑馬克」擦拭她腳的畫面,還有他說話的聲音,她進房時他曖昧的碰觸……

  為什麼他那時要碰她?而且還是摸嘴——

  哎呦,一想到自己又在想他,她抱住頭拚命叫自己不要再想。停停停,人家昨晚不是說過了嗎?是因為酒的關係!她沒事自作多情幹麼?可是,他剛看著她的眼神,跟平常不太一樣。至於哪兒不一樣?她想想,感覺……沒那麽淘氣跟捉弄,多了一點含情脈脈——

  媽啊!她又來了!「啊!——」沈珈扉抱住頭一陣哀嚎,不是說好不想了嗎?怎麼眨個眼腦子又全都是他?

  「可惡!」她喊了一聲從床上坐起,像無頭蒼蠅似地打開行李背包,拿出千里迢迢帶來的筆記型電腦。

  為了防止無聊,她行前曾抱著筆電請大她一歲的乾哥林伯瑞,幫她灌了一些動腦的遊戲——對啦,她乾哥就是她之前喜歡過,但拒絕了她的男人。悲慘的是,珈扉一共有四個乾哥,也就是說,她曾經對四個男人心動過,但全被拒絕了。

  其中四人裡頭,最疼她最常跟她聯絡的,就數林伯瑞了。

  遊戲裡邊有個五子棋的小遊戲還挺好玩,她在火車上玩過好幾次。為了不讓自己沈溺在昨晚的記憶裡,她打算玩一下電動打發這難熬的六十分鐘時間。

  「我就不相信我控制不了你們。」她自鼻裡哼氣。她話裡的「你們」,想當然是指昨晚太過旖旎的記憶,還有那個始作俑者——「黑馬克」。

  在沈珈扉專心玩電動以對治昨晚記憶的同時,黑傑克正在二樓為等會兒的見面做準備。

  在他同樣擺滿書架的工作室裡,一方大桌上堆疊不下十本的瑜伽與穴道按摩的參考書。豐胸在穴道按摩中算很常見,姿態動作也大同小異——而他所以一口氣參閱這麼多本的原因是——馬的,那個動作,是要他怎麼對她做啊?!

  他手環胸瞪視正攤在他面前的圖例,揉了揉額。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貪玩,沒先思考治療方法便答應人家,現在弄了個騎虎難下,怪誰?

  但內心一角卻浮現不同的聲音——少騙了你,能「那樣碰」沈珈扉,你明明很開心。

  可惡!確實,他一想到待會兒能假借按摩「那樣」碰觸沈珈扉,他身體難以自抑地感到興奮。

  突瞄見桌上的鐘,剩十分鐘。他嘆口氣,這會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不管了。」

  他重新疊好桌上的參考資料,最後抽出一張書上附贈的瑜伽DVD片,來到三樓。

  他敲門。「沈珈扉,妳在裡面嗎?」

  「等等等——啊!」門裡傳來一陣哀嚎。「我下錯了。」

  搞什麼鬼?他皺眉正想問清楚,房門已經打開了。

  只見一臉沮喪外加臉紅的沈珈扉出現在門後。

  「妳在幹麼?」他朝房裡看,沒啊,沒什麼特別的。

  「玩五子棋啦。」她一指擱在床上的筆電。「你敲門之前,我正在跟電腦下棋,你一叫我慌了,結果下錯了。」

  「我讓妳這麼驚慌失措?」他有趣地看著她。

  沈珈扉原本就紅紅的臉頰,這會兒更紅了,眼神還帶著點嗔惱。

  好似在責備他明知故問。

  現在,從黑傑克眼中看去,她一舉一動都顯得特別可愛、有趣。

  她才不想回答他呢,哼。「幹麼啦,時間還沒到吧?」

  「我是來提醒妳,等會兒到健身房,穿合身一點的衣服。若有運動型內衣就換上,那種打扮最好。」

  「有啦。」沈珈扉點點頭,正打算關門,卻發現他還賴著不走。「還有事嗎?」

  黑傑克眨眨眼睛。真尷尬,他竟然看她看到恍神了。

  他哼了聲,隨便抓了個理由搪塞。「我在想五子棋,好像挺好玩?」

  她歪頭睨他「你沒玩過?」

  「小時候有吧,記不得了。」

  在他說話的時候,沈珈扉已走進房間捧來筆電。

  「借你玩?」她並不小氣。

  他靈機一動,或許可以藉由玩棋跟她多親近親近?!

  他這會兒只要能跟她多處一陣子,要他幹什麼都行。

  「好啊。」他點頭。「不過妳得教我下,我記不起規則了。」

  那有什麼問題。「你先摸索一下,我先去換衣服。」她把筆電往他手裡塞,接著關上門。

  五分鐘後她走進健身房,發現「黑馬克」正坐在小置物桌前專心地玩棋。近午的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簾照到他身上,在他身上形成一道漂亮的光暈。

  他真的很好看。沈珈扉發現自己又出現心跳紊亂、呼吸困難狀態。她真的有毛病了她!她心裡暗惱。明明人家又沒做什麼事,只是看著她的電腦下棋,她也能莫名其妙亢奮到亂七八糟。

  突然,黑傑克發出笑聲。「哈哈哈。」

  怎麼了?她站到他身後瞧,赫然發現,他竟然贏了!

  不會吧!她搶走他手上滑鼠,點開過往記錄。剛才五分鐘他一共玩了十次,前六次都是輸,但後面四次,他贏了。

  「你也太神了吧!」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我大概玩了五十次有吧,贏電腦的次數也不過才七、八次,你不是說你忘了怎麼玩五子棋?」

  「我是忘了,不過連輸幾次,規則也就懂了。噯——」他轉頭望著她問:「跟電腦玩不有趣,我們來真人對戰怎麼樣?」

  「我們?」沈珈扉指指他跟自己。

  他點頭。

  「你以為你贏得了我?」她這會兒可驕傲了。

  他手一攤。「不試試怎麼知道?」

  好好好,好樣的。沈珈扉作勢捲起身上薄外套的袖子。「我一定會叫你輸得心服口服!」瞧她表情,似乎忘了她進健身房是要幹麼。

  黑傑克大笑,她的熱衷正好稱了他心。從剛才他就在想,不知道她輸棋會是什麼表情?

  「妳等我,我房間有副圍棋,我去拿上來。」

  說完他下樓,不到兩分鐘便端著木製棋盤與兩盒黑白子上來。

  「家裡有人會下圍棋?」一看那棋盤就知造價不菲,更別提那棋子,溫潤得像是常被人拿手上挲玩一樣。

  黑傑克答:「我爸,他偶爾從美國回來小住,我會陪他下棋。」

  兩人在棋盤兩端坐下,沈珈扉當仁不讓要了白棋。「我五子棋經驗比你豐富,我拿白子。」

  黑傑克無所謂地聳聳肩,打開黑棋蓋子,率先下了一枚棋在正中。

  換沈珈扉。

  兩人一玩,時間很快地過去。

  不過黑傑克漏了件事沒跟她提,他高中時代,可是曾經出國比賽拿過冠軍的圍棋高手。是進了醫學院沒時間下棋,他才慢慢荒廢掉棋藝。

  雖說五子棋規則與圍棋全然不同,但他有個優勢,相當會記棋譜。

  約過三分鐘後黑傑克離手說:「雙活三。」

  沈珈扉捧住臉頰做出孟克的那張圖,經典的「吶喊」表情。

  不會吧,她還下不到十五子就輸了——輸給一個剛完五子棋不到十分鐘的傢伙?

  「不管,再來。」她憤憤地把白子盒子跟「黑馬克」交換。剛才一定是她大意,她怎麼可能會輸?!不可能的——

  第二局,一樣用不到十五顆棋。

  「我贏了。」黑傑克說。

  「啊!」她仰頭大叫了一聲。「再一局,這回我一定要打敗你!」

  第三局——

  「雙活三。」黑傑克又說。

  「啊——咦——喔——」沈珈扉張嘴發出一陣無意義的大叫,她那模樣說多好笑就多好笑。

  黑傑克笑得前俯後仰。

  「這怎麼可能?!」她惱羞成怒了。「你騙我吧?你剛才說你不會下五子棋!」

  「我沒騙妳。」他邊笑著邊收拾盤上的白棋子。「不過有件事我剛忘了說,我出國比賽過,比圍棋。」

  論難度,五子棋哪及得上圍棋,更別提兩個人先天腦袋上的差異——由此可見「黑馬克」真的很聰明,理解力與記憶力都相當驚人。

  「不公平!」她猛拍地板抗議。「你剛沒告訴我!」

  「歡迎妳隨時挑戰。」他懶洋洋一笑。

  「你不會得意太久的,我一定會打敗你,再來!」

  說完她撥攏盤上黑子想再下,黑傑克卻按住她的手。

  「等等等等,先做完今天的功課再說。」

  「什麼東西?」她怒睜著眼瞪他。

  「運動啊,妳不是想前凸後翹。」他想不到她這麼不禁輸,一火起來什麼東西都忘了。

  「對喔!」沈珈扉趕忙站起來,他不提她還真忘記了。

  真是被她打敗,他連連搖頭。「我放一片瑜伽DVD讓妳看,妳先照著做暖身。」

  黑傑克家的健身房設備齊全,除了健身器材,甚至連液晶電視也有。

  她邊脫去薄外套邊看著他把光碟片塞進放映機,接著坐在瑜伽墊上,隨影片講解動起身體來。

  暖身動作並不難,問題是,她筋骨硬得像水泥做的一樣。

  黑傑克原本跟在一旁做他的暖身運動,以應付接下來的活動。可看著沈珈扉做了幾式後他發覺不對,趕忙按下暫停鍵。

  「等一下,妳先停著別動。」他不相信有人筋骨這麼硬,別說要她雙手碰地,她甚至連彎腰九十度也做不到。

  為了確定她是在偷懶還真是力不從心,他按住她背使勁一壓。

  「停——痛痛痛……」她立刻哀嚎出聲。

  「妳是真的不行?」瞧她眼淚都擠了出來,看樣子真的不是偷懶。

  「我幹麼騙你啊?」他一放鬆,她立刻跌坐在地,難以忍受地挲著大腿內側,痛死了啦!

  「看這情況妳問題大了。」他居高俯視著她一邊搖頭。「難怪妳先前說吃什麼抹什麼都沒用,筋骨硬體能差血液循環不好,不管妳吃了再多營養也輸送不到需要的地方。」黑傑克醫生魂上身,瞪著珈扉一陣罵,當醫生的看人如此無視自己的身體健康,實在讓他一肚子火。

  珈扉乖乖挨訓。她知道他罵得沒錯,筋骨硬、體能差、血液循環不好,確實是她身體一大問題,平時作息正常就還沒事,但只要一忙,通常就很容易染上感冒而且還很不容易痊癒。

  這麼一想她才發現,她剛到這兒,不是說發燒了嗎?

  「對對對,你不提我還忘記了,我到這兒頭一晚不是感冒了嗎?怎麼那麼快好?你是讓我吃了什麼?平常我都得拖好久。」

  「想知道?」他把臉湊近嘻嘻一笑。

  她很認真地點頭。「這樣我以後再感冒就可以——」

  「薑湯。」他打斷她的話,接著大笑。

  不出他所料,她嚇得臉都綠了。

  「我猜妳那晚喝了大概……2000c.c.有吧。」

  蝦米!她震驚不已,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被灌喝了2000c.c.的薑湯,喔——她突然覺得肚子難受。

  「猛灌薑湯加上阿蓮嬸力道十足的按摩,足可化解身上淤積的寒氣,但只限受寒發燒,流鼻涕咳嗽就不行。記起來,下回妳要是再感冒可以照做,保證見效。」

  「我才不要。」她一口拒絕。要她主動喝薑湯,免談。

  「不識好歹的傢伙!」他朝她額頭一彈。「《名醫別錄》有云,薑主治傷寒頭痛鼻塞,咳嗽氣逆,止嘔吐,祛痰降氣。初有感冒徵兆,薑湯就是最好的飲品。」

  「我就不喜歡薑味——」不喜歡的東西就是不喜歡,天生的又不是她自願的,怪她有什麼用!

  「繼續運動。」

  他按掉暫停,不過這會兒他也不到旁邊暖他的身了,他就跟在沈珈扉身邊,見她姿勢不對,他便拉她或壓她一把,弄得她哀哀慘叫不停。

  「不是有其他更好的運動?」尖叫聲中,她道出她的疑惑。

  「還是妳想下田,繼續幫我拔草跟——?」

  「不不不。」她用力搖頭,不要再讓她想起有關「嗶嗶嗶」的畫面了!

  做完一輪暖身動作之後,她坐在瑜伽墊猛喘氣。說也怪,疼痛感褪去之後,她突然覺得身體輕鬆多了。

  不過接下來才是難題。

  黑傑克站在一步遠的地方看著她。「沈珈扉——」

  「我在聽。」她抬頭看他,表情全然天真無邪,還有信賴。

  「等會兒我會做一套按摩,因為得觸碰妳身體,所以——我只示範一次。」

  她以為他說的「碰」,是像剛一樣壓她或者拉她。乍聽他只做一次,她瞪大眼睛。「你確定只示範一次我就能學會嗎?」

  「我會教到妳會,躺下。」

  明明都要教了也不肯示範幾次?不知情的她在心裡暗罵他小氣。

  「躺好了,然後呢?」

  「手臂略往上抬,對。」看見她做好準備動作,他吸了口氣,先說了解釋。「我先提醒妳,動作可能會有些暧昧,妳稍微忍耐一下。」

  「知道啦知道啦,快點。」

  天兵!他瞪著她心想——要妳知道等會兒我是怎麼「碰」妳,看妳還說不說得出「快點」兩字?!

  「準備好了?」他問了句,接著彎身靠往她身側,一隻手按著她肩,另一手合攏,按住她右腰上緣,略為使勁地往胸上腋下推按。

  「等、等、等、等一下!」他還沒按到重點她便急忙跳起。「怎麼會是這種『摸』法啊?」

  他擺出公事公辦的表情。

  「豐胸最重要就刺激兩個穴道,一膻中、一天池。」他比畫他胸口指出兩穴道位置。「我現在就是在示範要用多大力氣,多少時間才能確實刺激到穴道。」

  她知道他只是在辦公事,他眼神臉色早說明了一切。問題是,她怎麼可以讓陌生男人摸她胸部?!

  而且還是整隻手罩住她胸部!

  沈珈扉再沒經驗,也知道他剛才碰她的動作,跟、跟男女做愛時的愛撫很像——她突然想到,難怪當初他會說,女人有過性關係後,身材會變得不太一樣。

  原來男人的愛撫,多少也算是一種胸部按摩。

  不行不行,她沒辦法接受!她抱胸搖頭,後退了幾步。

  被他那麼碰,太羞人啦!若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她還可能勉強接受。問題是她對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他的,總而言之就是不能被他碰到啦!

  「到底要不要學?」黑傑克表面看似鎮定,可一顆心卻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他知道自己該拿出專業的醫師道德,眼觀鼻鼻觀心不為所動,可就算他是專業的醫師,也還是有辦不到的事情。他才不信哪個醫生碰了喜歡的女人的胸部會沒有反應,除非是陽萎。

  但他,可是鐵錚錚的男子漢,要他保持鎮定繼續在她身上又揉又撫——馬的,根本就是世紀殘酷大考驗!

  這一瞬間,不但沈珈扉猶豫不決,黑傑克也是倍感煎熬。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該繼續,因為他動機不純,可慾望卻持相反意見,要他別再裝了。

  亦能碰珈扉,他明明就很開心!

  是啊,就是開心這點在麻煩。他心裡嘆道。

  「沒有……其他替代方案嗎?」她臉紅紅而且吞吞吐吐地說:「比方……請阿蓮嬸幫忙?」

  他瞇著眼睛反問:「妳要我先在阿蓮嬸身上施做一番,等她學會,再由她教妳?」

  她點點頭。

  「也可以。」他難得好說話。「只要妳給她時間練習。阿蓮嬸記性比較不好,學東西慢,之前她老公腰扭傷,我一邊幫她老公按摩一邊教她,她大概花了兩個禮拜才學會。」

  這麼久!她傻眼。兩個禮拜她已經回台北了,總不能教她拖著阿蓮嬸一塊走吧!

  「那個……不能她幫我按……你在旁邊指導——」

  他打斷她的話。「重點是只要妳沒學會,就算在這裡按得再勤快,一樣不會有效果。妳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硬著頭皮自己學,這樣妳回台北,只要有空,躺在床上妳就可以幫自己按摩;第二個很簡單,就是放棄。」

  他心想她真放棄了也沒關係,反正他現在覺得胸部小也沒什麼不好——現在只要是她身上的,不管是胸部身高體型,他樣樣都覺得恰當地不得了。

  珈扉滿臉掙扎。

  「到底要不要?」

  她她她——想要又不好意思要。她知道他說得沒錯,按摩胸部這種事只要學會了,以後不管她在台北在美國都可以自己做,問題是——怎麼能讓他摸嘛!

  一想到他手放到她身上,而且還是胸部上——她臉頰就熱得要命!

  「好好好,既然妳這麼為難,那算了。」

  就在黑傑克一攤手準備離開時,她突然問了。

  「你……你敢保證你絕對是抱著最專業、最純潔、最無私的態度……在幫我按摩?」

  他覺得好笑。「不然妳告訴我,除了那些態度之外,我還能用哪些態度來幫妳按摩?最下流、最淫邪、最自私?」

  珈扉面紅耳赤。「我只是怕……只是擔心……」

  「怕我吃妳豆腐?」他仰起脖子大笑三聲。「沈珈扉小姐,擔心這點之前,妳也先看看自己是否已具備被吃豆腐的條件吧?」

  他這話純是逞強,也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明明就想摸人家想得要命,就一張嘴不饒人。

  依珈扉脾氣,當然禁不起激,只見她從瑟瑟抖臉紅紅的小白兔,眨眼變成一隻全身毛髮豎起的野貓。

  他竟敢嘲諷她不具備被吃豆腐的條件,可惡!

  她指著他鼻子喊道:「總有一天,我會要你把剛才的話吞進肚子裡!」

  說完,她怒氣沖沖踱回瑜伽墊,赴死似地躺回原位。

  黑傑克愣愣地眨了眨眼,他沒意料她真能克服她的羞怯,躺下來要他按摩。

  這這這——他心裡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他能摸到她了,憂的是——慾望難熬啊!

  「快點吶。」她怒眼直催。「你還站在那裡幹麼?!」

  好好好。他百味雜陳地踱回她身邊,俯視她氣得紅潤的臉龐。心想,這丫頭怎麼這麼可愛,他怎樣也看不膩?

  「注意了,我開始按摩了。」

  黑傑克再一次按住她右腰上緣,略使勁地往胸上腋下推按。

  珈扉表情相當微妙,她雙眼緊閉小臉脹紅,活似正在捱什麼暴行一樣。

  同樣動作來回施做十次,他暫停問她:「痛嗎?」

  「……有點。」她眼未張地答。

  「記得我剛才的動作,力道不能太輕,以後妳自己按摩,一邊少說也要做十次,再來還有。」他換邊按摩完後,接著又換了新招。這一次是從胸部中央開始,他手掌合攏、掌根施力,從胸推往腋下,一樣左右各十次。

  沈珈扉的臉始終紅通通。

  正好她緊閉眼不敢張開,不然定能發現,眼前的「黑馬克」表情也同樣複雜。

  他口條語氣跟平常好像沒什麼差別,可那雙眼卻藏不住心事。當他手掌推過她胸部,感覺她纖小的乳尖透過內衣,輕輕搔過他掌心,他身體不由自主顫慄,尤其雙腿之間,更是熱硬到他想痛扁自己一拳。

  黑傑克在心裡不斷提醒自己——

  專業!拿出你的專業心態,拿出你的醫德啊黑傑克——

  馬的,什麼鬼專業跟醫德,全都下地獄去吧!他趁換動作時無聲啐了句。

  天曉得他得用上多少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不乘機撲到她身上!他這樣的表現,已經讓他很想頒一個「最佳忍耐獎」給自己了。

  他吐口氣繼續做。「第三式,兩手合攏,合推十次。」

  她嬌小的胸脯經他雙手一擠,挺如小石的乳尖便從她運動內衣下方挺了出來。他拚命要自己挪開視線不要盯著看,可身體是老實的,眼睛也是,太老實了。隨著雙掌一次次合攏,那乳尖一次次往上挺凸,他不自覺抿緊雙唇,竭力不加以想像那裹在黑色布料裡的小胸,會是多麼地鮮嫩可口。

  嚐起來,不知道會不會像是親吻玫瑰花般的細緻?他喉結猛嚥。

  「第四式,按膻中穴。」他聲音變啞了許多,呼吸也不若早先平穩,顯得有些費力。

  可一路閉著眼紅著臉的沈珈扉卻無法分辨他的轉變。她只覺得自己身體好燙,耳根好燙,那裡——雙腿間泛著一股奇異的熱潮。

  她有點想動動身體緩解一下體內的焦躁,可又怕一動,就被「黑馬克」瞧出她哪兒不對勁!

  她死也不要被他知道她有這麼奇怪的反應,死也不要!

  「膻中位在兩邊乳頭的中點,到時妳自己按摩時細心感覺一下,雙乳中央會有一個小凹洞,壓下去會有點痛——」他以中指指端施力,邊望著她略略皺起的眉頭,就知道自己按對地方了。「壓二十次。」

  「再來揉按乳根穴,壓這個地方也有點痛,」他說。「一樣,二十次。」

  一套乳房按摩大概八式,其中按壓天池穴與膺窗穴最難,黑傑克還特別抓來她手壓按示範。

  「感覺到了嗎?乳頭外一寸,大概兩根指頭並攏距離,與肋骨交界處,那裡叫『天池』。『膺窗』在更上面,接近腋下的地方——」

  沈珈扉是感覺到了,但她感覺到的除了是壓了會疼的穴道外,還有他燙熱的手心,跟——他微微發抖的指尖。

  「黑馬克」發抖?她有沒有搞錯?一時好奇大過羞怯,她冷不防張開眼睛。

  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額上竟沁滿了汗。

  一當兩人視線對上,黑傑克像被棒子打到似的,身子猛地一震。

  健身房裡,倏地變得好靜,靜得只剩下兩個人略顯粗沈的鼻息聲。

  沈沈地吸,沈沈的呼——好似兩人剛才經歷的,不是什麼胸部按摩,而是其他更激烈的運動。

  一滴汗驀地從黑傑克額上滾下,越過他鼻梁眼鏡,慢動作滴在她內衣上緣。

  那滴汗,好燙。

  黑傑克瞪著那顆立刻滑往鎖骨的汗珠,內心一股衝動,是想俯下頭舔去它。

  不行!腦中一個聲音怒吼——

  黑傑克,你千萬要忍住,你會嚇到她的!

  馬的!他猛地咬牙站起,後退了步。

  珈扉驚詫地看著他。

  他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可怕」?好像在忍耐什麼似的?

  黑傑克突然開口說道:「胸部按摩就這幾式,妳練習一下,有問題再來問我。」

  不等她反應,他活像逃命般衝出健身房。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六章

  黑傑克離開後,沈珈扉還坐在瑜伽墊上發愣。

  良久,她才慢慢挲撫自己的鎖骨,剛才他的汗就是滴在這兒,邊回憶他方才奇異,又帶著點驚慌的舉動。

  還有他看她的樣子——雖然珈扉對男女情事一知半解,可多少也是看過電視電影的人,他那個眼神,活脫脫就是電影中男主角望著女主角的樣子,那種慾望的眼神。

  珈扉的反應比較慢,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他剛才手指為何會顫抖。

  黑馬克對她有慾望?因為他剛碰了她?

  原來他對她,並不完全像他說的那般沒感覺?

  一股興奮雜混著驚訝,像泡泡般自她體內湧出。她手掌罩住微微感到脹痛的胸脯,方才被他觸碰的熱度與刺激再一次回籠。她換了個姿勢抱住自己肩膀,意圖平息體內的躁動。

  這兩天發生太多事了,先是「嗶嗶嗶」,再來是那頓奇妙的晚餐,還有剛剛——她挲了挲雙臂吐了口氣,老天,是要她等會兒拿什麼臉去見黑馬克啊?

  不行不行——她站起來繞著瑜伽墊打轉。她得想辦法搞清楚她是怎麼了?她是真的喜歡上黑馬克了嗎?還是因為從來沒有男人摸過她,她才神經錯亂了起來?

  在窮繞圈圈途中,一個灰色物體冷不防跳進她眼簾,是黑馬克拿來擦汗的毛巾。她像被鬼迷住似地走去拿起,湊在鼻前用力吸了口氣。

  當黑馬克特有的香味沁進她肺腑,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在幹麼。

  天吶!她竟然像聞玫瑰般聞著一個男人擦汗的毛巾,這意味什麼?

  笨蛋!這還需要想嗎?一個聲音在她腦裡斥著。

  答案很清楚不是嗎?

  「哎呦。」她沮喪抱住頭,不理解自己怎麼會這麼自虐,竟然喜歡上一個老愛鬧她、取笑她的——大帥哥!

  她脚一跺用力將灰色毛巾丟回原處。討厭!臭黑馬克,沒事長那麼帥幹麼,害她連想罵他豬頭,也罵不出口。

  她腦中浮現他俊挺的面容,她想他樣子要是被喊成豬頭,那電視節目上那些諧星——不全都死一死算了!

  不想再待在還依稀殘有黑馬克氣味的健身房,她抓起薄外套乒乒乓乓衝回房間,直撲床上翻滾了好幾圈。好煩喔!她現在該怎麼辦?她幹麼沒事喜歡他啊!

  她回想她那些乾哥「們」,長得沒黑馬克帥也都拒絕她了,更何況是他!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倆不可能在一起,他又不是瞎了眼,況且他不是也常說,她不是他的「菜」,一個聲音在她腦裡驚喊——

  等一等!妳忘記他剛才的表情了?他明明在妳面前臉紅心跳、慌張失措得像個少男?難不成妳覺得那是……一時意亂情迷?

  「或許……說不定……是按摩太費力了……」她想了一個超蹩腳的答案,可連她自己也說服不了。

  騙鬼啊!他力氣大到可以一手拎她起來,區區一點按摩,哪花得上什麼力氣——

  她歪著頭擠眉弄眼想不出合理答案,最終,腦子還是轉回兩人剛才在健身房的情景。想著他手在她身上的熱度,他看著她的眼神,她臉又紅了。

  「啊——」她抱頭大叫,光一想到那畫面她臉就這麼熱,這要她以後怎麼繼續跟他見面說話啊!

  「不行、不行!」她跳下床。她得找個地方好好整理一下思緒,想清楚接下來該怎麼做,她像無頭蒼蠅似地繞著房間亂走。對對對,找個地方好好徹底想個清楚,這裡處處都是黑馬克的身影,越待,只會把她腦子攪得越亂。

  她眼一看床頭櫃上的小鐘,嚇了一跳!

  「什麼?!十一點半了!」想到午餐又得跟黑馬克同桌吃飯,昨晚的回憶加上今天的暧昧,嚇得她忙套上T恤牛仔褲,腦袋裡只有一個字——逃。

  要逃到哪兒?說真話她還沒想到,只知道這會兒她鐵定沒辦法穩穩當當地坐在他面前吃飯說話,她沒那麼有定力!她現在出現在他面前,肯定是一副魂不守舍不知所云的窘樣,想也知道他一定會察覺不對勁。

  她不能讓他有機會逼問她——她知道自己的個性,他一問,她鐵定又會腦袋打結,立刻把所有心事全都吐露光的。

  衣服一穿好,她忙不迭抓起錢包逃出房門。

  正巧,她在二樓樓梯間遇上阿蓮嬸。

  「沈小姐?」阿蓮嬸做完工作正準備回家,見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嚇了一跳。

  她靈機一動。「阿蓮嬸,那個,可不可以麻煩妳載我到鎮上晃晃?」

  「不麻煩、不麻煩。」阿蓮嬸歡迎地笑。「可是中午了吶,妳要不要先吃完午飯,然後我再來載妳?」

  「不不不。」她就是不想跟黑馬克單獨相處,才想跟阿蓮嬸一道走的。「我想說我來這裡兩、三天了,還沒吃過這附近的東西,想去嚐嚐鮮。」

  「啊我們街上沒什麼好吃的喔,那個黑先生的手藝才是一級棒——」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就是去看看,就麻煩阿蓮嬸——」沈珈扉邊說,邊示意阿蓮嬸快點走。

  一下梯階,她眼角餘光瞄見黑馬克正站在廚房裡。

  他真的在準備午餐耶——壓下內心的愧疚,她別開頭大聲說:「阿蓮嬸要帶我去街上逛逛,午餐不用準備我的,晚餐也不用了!」

  她心想花一整個下午思考,應該就能想清楚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她現在腦子完全不中用。都怪「那傢伙」啦!她氣唬唬地在心裡罵著,黑馬克沒事幹麼那麼迷人,害她都變得不像自己了!現在,她只能先逃再說。

  她挑這時間上街?

  在洗菜的黑傑克慢了一步,等他關上水龍頭想問個清楚,沈珈扉早已不見蹤影。

  藏在黑框眼鏡下的眸子瞇緊。這時間,十一點半,街上唯一稱得上熱鬧的菜市場也都散市了。鄉下地方也不像都市,還有什麼百貨公司大型超市可以遛達。他瞪著還未下鍋的大蝦想了一想,突然間明白了。

  八成,她是在躲他。

  「可惡!」他啐了一句,就知道他剛才的表現太露骨了。那丫頭雖然單純,但又不是白癡,在看過他如飢似渴的表情後,他才不信她沒察覺出異樣。

  那她現在的躲又代表什麼?黑傑克挲著下顎思考。他實在不願意這麼想,是因為她討厭他,她嚇到了,所以才倉倉皇皇跑開。

  虧她今早看見他還臉頰紅紅、欲語還休——他還以為那代表她對他印象還不錯。不成,他一定得做點什麼,好教她不再怕他。

  只是該做什麼呢?他指頭輕敲流理檯,望望左邊又瞧瞧右邊,一時間竟想不出工不什麼好法子來。

  真是煩死了!以往他追女人哪這麼孬過?他忍不住惱起珈扉,就獨她讓他不知該從何下手。

  先吃午餐再說。他轉開爐火,將已經切好的香茅細絲、南薑還有辣椒炒香,再依序注入清水、檸檬葉、茄豆與金不換葉,等到最後主角大蝦與椰漿加入時,一個點子也在他腦中成形。

  他拿起湯匙嚐了一口酸辣濃郁的湯汁,鹹度正好,他點點頭把爐火關上,拿來碧黑色的湯碗,坐在桌前吃了起來。

  他一眺空盪盪的客廳,唇上有抹游刃有餘的笑。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現在就耐心地等,等飛出去的鳥兒,玩累了自個兒飛回來。

  ※※※※

  夏季日長,一直要過了六點,天色才開始變黑。沈珈扉在外頭遊盪了七個多小時,直到夜幕將落,她才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不情不願地回返黑宅。

  外頭真那麼好玩?答案是「不」,一點都不好玩。珈扉望著地上的碎石地嘆氣。她所以在外頭窮耗,不過是因為不想太早回去。

  說也真妙,她逃出來的目的明是想忘了黑馬克,可她也發現,他身影就像驅不走的幽靈,每當她意識稍微鬆懈,他的聲音、他看她的眼神便會從她心海躍出,總教她猝不及防,只能傻乎乎地又想了他好幾遍。

  像剛剛,實在沒地方可去的她跟上一群小孩子。正值暑假,好幾個都市小孩都跑回鄉下阿公阿嬤家度個小假。跟他們搭上話後她開始跟他們四處跑,他們帶她去野溪抓魚、丟石頭,不然就是到小朋友叔伯果園裡摘棗子。剛從樹上摘下的果子多甜吶,他們帶她回家把棗子洗乾淨,她咬一口,驚奇地瞪大眼。

  「好好吃啊。」她嚷。

  過得這麼有趣,總該可以稍微忘了黑馬克吧?並沒有!她邊吃棗子腦裡邊這麼想著——帶兩顆回去請他吃?

  那念頭出現得那麼自然,自然到她都忘了,她已經打算跟他劃清楚界線。沒道理他會喜歡她嘛!這是她想了一下午的結論。知道不可能,她就不想再往下走了,何苦自取其辱。她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話——

  「生物學上有個說法,男人體內基因,會驅使他們去追求豐胸翹臀,看起來較好生育的女性,好繁衍後代。」

  她一瞧自己平整的前胸,嘆了口氣。黑馬克也是男人,同理可證,一般男人在乎的,他沒道理不在乎。

  而她,正好就在他心動範圍之外。

  如果她能在短期間變得前凸後翹,那他跟她之間或許還有那麼一點微小的可能性。問題是她留在這兒的時間,剩不到十天。

  試想,她有可能在十天內咻地變成32C或D的大胸美眉嗎?

  花個一、兩年或許可以,但十天,不可能!她總不好跟黑馬克說——「你等我一年時間,等我變成大咪咪再回來找你。」

  先別提她能不能長出一對大胸脯,單說他好了——黑馬克願意等她一年嗎?一個那麼帥,看起來應該又很有錢的黃金單身漢……

  一想到兩人的條件差距,她幾乎是喪氣了。

  要不要收拾行李回出版社工作了?反正她昨天已經跟總編報備過,黑傑克一直沒現身,總編是要她再努力,可是她也清楚,邀黑傑克寫書這事是不可能的,黑馬克開頭就幫他哥拒絕過了。出書不可能,黑馬克喜歡她的機率——也是不可能,那她還留在這裡幹麼?

  在回黑家大宅的小路上她不斷想著。

  說豐胸,她該知道的知識也都知道了——不要喝冰的,要常運動讓血液循環流暢,多吃點高蛋白質高荷爾蒙之類的食物,還有按摩……她雙手無意識環著胸脯,上午被黑馬克揉按過的地方,還依稀感覺得到他指掌的溫度。

  她腦子再一次浮現他那時的眼神——早上她還覺得那表情,是代表他對她有感覺,可是過了幾個小時再回想,她變得不是那麼肯定了。

  會不會是她看錯?或者真像她早上想的,他只是一時意亂情迷,雖然她覺得這答案很不可思議,但總比想像他突然喜歡上自己,還要合理無數倍。

  擁有這些回憶,她該滿意了吧?

  她停下腳步細想,她真的想任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地步——非要親耳聽見「黑馬克」說要收她做乾妹妹,她才肯罷休嗎?

  她揉揉悶痛的胸口,眼淚已在她眼眶打轉。

  她才不想當什麼見鬼的乾妹妹。

  不行!她用力一吸鼻子,就快到家了,她這時候哭,一定會被黑馬克發現的。

  到時她拿什麼理由搪塞他?

  振作!她用力拍拍自己臉頰。雖說當不成他女友,但好歹也留下一個好印象。她可不希望黑馬克日後想起她,盡是她哭得鼻子眼睛紅腫的醜樣!

  她望著藏在九重葛枝葉下的大門深吸了幾口氣,確定心情平復,這才跨步走到電鈴下。

  她手剛抬起,對講機已先一步傳出黑馬克聲音——

  「玩累了,知道要回來了?」

  她嚇了一大跳。

  「這麼巧……」她傻乎乎望著對講機說話。

  巧個屁!黑傑克怒瞪著液晶螢幕想。五點時,他打電話給阿蓮嬸問她下落,阿蓮嬸說她跟附近鄰居的孩子一塊玩去了。去玩不稀奇,只是他一細問那群小孩子年紀——最大不超過十二,他肝火一下往上竄。

  她以為她今年幾歲?十三還十五?跟在一群小學生屁股後邊亂跑不覺奇怪?

  是啦是啦,他帶點惡意地想,依她身材個性,混在小學生裡邊倒是很適合,完全看不出哪個地方不搭——可這麼一想後他也發現,說她像小學生,那他怎麼辦?早上是哪位因為摸過一對小A胸部就開始魂不守舍、坐立難安?

  馬的,想不到拐彎竟罵到了自己。他暗啐道。

  五點跟小朋友出去玩,六點她總該回來了吧?但沒有。他在客廳來回踱步,簡直要把地板踏出洞來了,好不容易捱到六點半,他又控制不住打電話給阿蓮嬸。一問才知道,小朋友們早回家吃飯看電視去了。

  那她到底跑哪兒去了?!掛上電話,擔心她遇上麻煩抓起門鑰匙跳上座車,可引擎一開他才想到,萬一她剛好回來怎辦?

  再怎麼樣她也都是二十五歲的成年人,應該沒那麼容易遇上危險才對。

  可惡!他重搥方向盤,搔著腦袋又踅回客廳。他從那時就一直盯著監視器,好像這樣看著,心裡記掛的那人就會提早出現一樣。

  黑傑克知道她不可能知道他心裡的百般轉折,跟她生氣,也只是把事情弄得更擰。他呼口氣平靜心緒,按下開門鍵讓她進來。

  他擅長察言觀色,一見進門的她眼角鼻尖微紅,就知道她剛才偷偷哭過。

  她為什麼哭?他眉心倏地擰緊,想問清楚,但看她的表情,他知道現在不是問的時機。

  「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她頭低低不敢直視他眼睛。

  她是怎麼了?她突然覺得懊惱。剛剛明明跟自己說好,要儘量維持好表現的,可為什麼一站到他面前,她就忍不住想哭?

  黑傑克沒戳破她,他知道她說謊。他剛才問過阿蓮嬸,得知她並沒留下來跟他們一道吃飯。

  她真的在躲他。發現這點,他胸口一陣悶。

  「冰箱裡有蒜頭香菇雞。」那湯是他下午花了三小時細火慢燉來的,浮油都已撈去,只剩下滿滿的菇香與雞香。「餓了就自己熱來吃。」

  「謝謝——我有點累,我先上樓了。」說話時她頭也沒抬,就這樣低著頭一路穿過客廳,咚咚咚上了樓。

  不妙,情況真的不妙。他望著她背影深思,知道自己再不想辦法力挽狂瀾,兩人就真的注定要錯過了。

  就照中午想的法子做。他彎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大包鋁殼小蠟燭,先上二樓換了泳褲跟隱形眼鏡,才悄悄來到三樓健身房,「唰」地拉開用來隔擋陽光的窗簾。

  珈扉現就待在泳池那端的房間。從他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見透出窗簾的光暈,偶爾夾雜人影的晃動。

  下水前,他先在池邊動動身體暖身。他從沒想過,日後有一天,當初他獨排眾議堅持蓋在三樓的泳池,將會變成他求愛的工具。

  在不興起波瀾的情況下,他悄悄滑入水中。夏熱,泡在池裡非但不覺得冷,反而很舒適。他站在水中點亮他帶上樓的鋁殼蠟燭,大概二十個,再一個一個移上隔熱用的木盤,然後,放至水面。

  一個個盛著蠟燭的木盤就像天上的星星,順著他手的推送,蕩漾地漂向對岸窗邊。

  沒一會兒,房裡的珈扉就發現了。

  外頭怎麼亮亮的?她拉開窗簾,只看見一個個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的蠟燭浮在水面。這裡除了她之外只有黑馬克,想也知道是誰弄的。

  他沒事弄這麼多蠟燭幹麼?她朝健身房方向望去,但夜太黑,她瞧不清楚對岸動靜。

  沒多細想,她打開閉緊的落地窗,頭還沒探出去,腳踝就被一隻濕手握住。

  「啊!」一聲尖叫劃破黑夜,軟跌在地的她驚望著水中身影。

  「是我。」黑傑克嘻嘻一笑,剛才他一放好蠟燭,便不動聲色地潛至她窗外等待。

  這招叫請君入甕,誰叫她要躲在房間不出來。

  一回過神,她氣得伸手打他。「你嚇死我嚇死我了,你有病啊,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啊!」

  黑傑克帥氣一笑。「不怕,我是醫師,隨時可以施救。」

  「莫名其妙。」說不過他,她氣惱地想抽腿把落地窗關上,可他怎麼可能放人。

  「不准離開。」他手握得更緊。「我話還沒說完。」

  「幹麼啦?」她沒好氣。

  「陪我下棋。」他嘴一努往健身房的方向看去。

  這會兒她可瞧清楚了,洞開的窗門裡擺著兩人上午下過的棋盤跟棋。

  「不要。」她剛才下定決心,明天一早就跟他說她要回台北的事,心裡正難過,躲他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答應陪他下什麼鬼棋。

  「妳不是說要打敗我?」看準她的脾氣,黑傑克故意拿話激她。「才半天妳就變卦,認輸了?」

  「誰說我認輸,我只是——」她驀地收掉話尾,她差一點就說了實話,她是怕再跟他製造回憶。

  多跟他相處一陣,她就越離不開他,就會越多喜歡他一點,她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只是什麼?」見她抿住嘴堅持不吐露,他話說得更辛辣了。「唉,也不能怪妳會怕,畢竟我跟妳等級相差太多,妳會覺得跟我玩沒贏面,也是應該——」

  「什麼我沒贏面?!」不出他預料,她立刻怒了起來。這傢伙,給他三分顏色他就開起染房來了。「你總共才小勝我幾次?」

  「是是是,『小勝』。」他口是心非地附和。「不過我『小勝』久了,也就積成『全勝』是不是?」

  「你少瞧不起人了!」氣死她也!「下棋就下棋,誰怕誰,我這次絕對會贏你!」

  「萬一妳還是輸?」他手環胸涼涼反問。

  「我就隨你處置!」她誇下海口。

  呵!黑傑克賊賊一笑,就等她這句話。

  「妳自己說的喔。」他身子一矮重新潛進水裡。「來吧,我先過去等妳。」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七章

  健身房裡,身上仍滴著水珠的黑傑克衝著沈珈扉笑。

  「看在妳是『前輩」分上,我用黑子。」

  「你本來就該拿黑子。」她理直氣壯地說,接著瞪他。「身體擦乾啦,滴滴答答,很礙眼耶。」

  「幹麼擦?這樣很涼。」說時他還故意在胸口抹了一把,故意誘惑她眼睛。「要是妳覺得礙眼,妳自己來擦。」

  她臉一紅,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能幫這種忙?

  「不擦就下棋。」他大剌剌落坐她對面。

  從她角度,正好可以望見一滴滴一滴滴水珠自他健壯胸肌上滾落。那浮凸的肌肉說多好看就多好看,更別提他胸部遇冷,乳頭還激凸了出來。

  她眼睛往哪兒看都不對!沈珈扉一雙眼左右亂瞟,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只落得心慌意亂。

  「發什麼愣?」黑傑克輕敲棋盤提醒:「換妳。」

  「知道啦。」她沒好氣抓棋擺下。

  她反應全在黑傑克意料中。他故意的,目的,正是要鬧得她沒辦法專心下棋。

  色誘之術果真受用。第一回合下不到十子,黑傑克喊:「雙活三,我贏了。」

  沈珈扉猛一閉眼,想起自己剛誇了什麼海口,臉頰一熱。

  「不算啦!」她惡意反悔。「哪有人穿著一條泳褲在下棋?你故意擾亂我。」

  「我剛到泳池游泳不穿泳褲穿什麼?好啊,這盤不算,再來一盤?」

  「當然再一盤,我這回一定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可三分鐘後——

  「四三。」黑傑克笑問:「怎麼樣?妳心服口服了沒?」

  不服!可惡!她咬牙切齒地望著棋盤,差那麼一步她就雙活三,就差那麼一步——

  黑傑克悠哉提醒:「妳當編輯妳一定聽過,我記得好像有兩句成語是這麼說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又沒說我要反悔。」再怎麼樣他剛都讓她一次,這回再耍賴,連她自己也會覺得丟臉。她雙手環胸猛一吐氣。「怎樣,你想要怎麼處置我?」

  「我怎麼忍心處置妳?」他笑容滿面地湊近她。「我只要妳回答我一個問題——妳為什麼躲我?」

  「我哪有!」她答得多快!

  「明明就有。」

  他動作很快,她一作勢想跑,他身子已擋在她與大門中央。見他的表情,似乎非問出個所以然來不可。

  「從早上我幫妳按摩完之後妳就開始在躲我,中午也不肯跟我吃飯,晚上也是。」

  「那是因為阿蓮嬸約我——」

  「說謊。」他戳破她。「阿蓮嬸全都告訴我了,包括晚上,妳也沒留在她家吃飯。」

  「我只是不想吃你煮的菜,不行嗎?」沈珈扉耳根一熱,她本就不擅說謊,這會兒被揭穿,更是無地自容,但不管再難堪,也好過洩漏秘密然後被他拒絕的好。

  「當然行。」他逼近一步。「只是為什麼不看著我說話?跟我四目相對有這麼難?」

  沈珈扉打死不看他,她知道只要與他眼神對上,她肯定就哭了。

  「你煩死了。」她死命一推,本以為可以乘機衝出健身房,怎知他手一抓,她整個人朝他懷裡撲去。「放開我,我要回去睡覺——」

  「不要走。」他緊抱住她,活似她會眨眼便從他懷中消失不見一般。「我不要妳躲我。妳知道妳今天中午突然跑出去,一整個下午沒聲沒影,我心裡多慌?」

  沈珈扉呆住了,她想他話裡的涵義一定不是她想的那個,不可能是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太驚慌,她整個腦袋只剩下一個念頭——逃!趕快逃!

  「妳知道,妳一定知道。」他不給她機會閃避,硬是捧住她臉逼她抬頭。「我上午反應那麼明顯,妳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兩人四目一對上,不出她所料,她眼眶立刻紅了。

  她心吶喊著「是的,我知道」,可理智卻潑她冷水,提醒她這一定是一場夢。

  「你、你上午那個、一定是你腦袋一時混亂,你不可能……不可能對我……」她掉著眼淚,不斷掙扎。

  是嗎?他看著她苦澀一笑。

  「那這樣呢,妳又如何解釋?」在她回應之前,他低頭吻住她嘴。

  被他摟在懷裡的感覺是奇異的,被他親吻的感覺更是奇妙到無法言喻。

  那一瞬間,珈扉只有一個念頭——沒錯,她一定會昏倒。

  他的唇,好軟好熱。她眩暈地感覺他唇瓣貼住她的輕挲,鼻間,滿是他清爽好聞的氣味。

  她從以前就一直很好奇他身上到底搽了什麼,不然怎麼會無時無刻,散發著令她心迷的香味?

  他輕吻她甜蜜的唇角,直到她顫抖地打開唇瓣,柔軟舌尖才緩慢滑入她口中,舔著她舌,吮著她下唇,直到她手顫抖地攀住他肩膀,他胸上那窒人的暖度再一次嚇著她。

  他體溫,好高啊……

  黑傑克捧住她的下巴,吻遍她唇後開始往她細嫩的臉頰耳垂蹭去,在她耳畔嘶啞地呢喃:「我這樣的表現,應該夠清楚了吧?」

  不……半閉著眼的她迷惑地搖頭,他的吻只讓她腦袋更加混亂。

  依她以往的印象,親吻,該只會發生在互相愛慕的男女之間,但他跟她……已經是情人關係了嗎?

  「還不懂?」黑傑克挫敗一嘆。

  她驀地張開眼睛,臉頰已經紅成一片。「當然不懂啊,你你你……怎麼會突然吻吻吻……我?」糗死了,她想,她怎麼突然結巴得這麼嚴重!

  「傻瓜,除了喜歡妳之外,還有其他可能嗎?」他輕彈她額頭。

  「但是——」她想說,他從開頭就不斷取笑她捉弄她,這樣是喜歡她的表現嗎?不過她也想到,她自己還不是一樣;從開頭就不斷替他找麻煩,甚至還大言不慚嗆了他好幾回——她這樣,還不是也喜歡上他了?

  「你先等一下——」見他唇瓣又要傾來,她趕忙擋住他嘴。

  「為什麼?」他不悅地瞪她。

  「你還不能親,」她臉頰緋紅地解釋:「你一親我我就什麼事也想不清楚了……」

  「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他拿開她手。「反正妳的身體已經告訴妳答案了,妳喜歡我。」

  他也太有自信了吧?她實在很想回嘴說她哪有,可是眼神跟怦怦亂跳的心音卻早洩漏了秘密。的確,她好喜歡他,光是被他這樣抱著,她就已經覺得腦子發昏雙腿發軟了。

  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麼敏感——這也是她驚慌失措的主因——以往她喜歡過的人,她喜歡他們哪點她向來搞得清清楚楚,從來沒一絲混淆。可遇上他,她就好像得了什麼失心瘋似的,光站在他身邊,光聞他的味道,她就莫名其妙開心得要命!

  「但我沒辦法不想。」這是她的壞習慣,事情不先搞懂她說服不了自己。「我們見面第一天你不是說了,男人天性喜歡豐胸翹臀的女生,沒道理你會喜歡我啊!」

  原來是這個原因!黑傑克嘆。「我記得我也說過,那說法只是生物學上的判定。在現實生活,男人喜歡怎樣的女人,還是得看他喜好吧?」

  是啦,她是知道理論跟現實常會背道而馳——「所以你從以前就喜歡像我這樣——」她拉拉身上T恤。「的女生?」不是她找碴,實在是她說服不了自己。

  他誠實回答:「坦白說,妳是第一個。」

  喂!她防衛地抱胸。「那你怎麼知道你喜歡我?」

  「我開頭也疑惑過,」他歪著頭說:「外頭女人——不要說隨便撈一大把,至少對我而言,我要找個女伴,不是問題,可偏偏呢,我就對妳特別有興趣。」

  聽他說他很容易找到女伴,她心裡多少不是滋味——雖然她知道那是事實。

  「你會不會是搞錯啦?」她不得不提醒他。

  「我也希望我是搞錯了。」他再彈她額頭。「妳知不知道妳現在的話多殘忍?我真心誠意打開心門跟妳說我喜歡妳,妳卻在在質疑我的感情。妳有沒想過我的感覺?」

  沈珈扉愧疚地低頭。對噢,她只顧她自己的心情,全然忘記他也是會難過的,可是——

  「我再問一個問題就好——你是真的喜歡我?把我當女人的那種喜歡,不是乾妹妹?」

  這種問題解釋再多也沒用,他突然抱住她,讓她直接感覺他硬挺勃起的胯下。

  「這樣清楚了嗎?」他火熱的眼盯著她問。

  清楚,太清楚了。她臉紅到不能再紅的程度。

  「可是——」她還想問,他怎麼會對她如此平凡的身材產生慾念,可嘴才剛打開,旋即被他手指按住。

  「噓,妳說得夠多了。」他輕挲她唇瓣,臉離她離得好近。

  但她還有那麼多事想搞懂,她喉嚨才剛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他嘴唇已然覆上。又軟又熱的唇,加上他身上蠱誘人的氣味——珈扉很快忘了腦裡問題。

  他大掌罩住她細長的脖子,隨著他舌尖的舔舐探索,他手指一寸寸下滑,撫過她纖細的鎖骨、臂膀,再來是她柔滑凹陷的脊背,還有小巧卻渾圓的臀部。

  他大掌輕握那軟嫩的豐盈,心想,她的臀——大概是她全身最多肉的地方了。

  「『馬克』——」

  她一聲喊,驀地讓黑傑克一凜。

  糟糕!他竟然忘了,他還沒跟她吐露他的真實身分。

  他俯視懷中迷醉的甜美容顏,心裡一嘆。還不行,他再怎麼渴望碰她,也得忍到她知道事情真相,接受並且原諒他那天。

  他得忍耐。

  他硬是抑下體內騰燒的慾望——這對他來說,也是頭一回經驗。

  這丫頭真是他的魔星。他額抵著她額挲蹭,雙臂那緊度,彷彿想將她擠壓進他身體一般。

  想他何曾有過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他就擔心一個反應不對,害她哭了他勉強能彌補,他就怕她一氣起來再也不理他。

  他現在心情真是捧著怕碎了,含著怕化了,只能時時刻刻緊盯著看照著,唯恐一不小心她就溜掉了。

  他挫敗一嘆。

  想他過往情史,何人讓他如此提心弔膽過,就獨她一個——沈珈扉。

  也不是說他多遊戲人間——他回想過去交往過的女人,感覺她們就像按課表上課一樣,第一次約會該做什麼,第幾次約會可以親吻、做愛,經歷幾回制式化的戀情之後,他很快失去了興趣。

  再加上因他名氣引來的媒體記者——他愕然發現,原來她們之所以喜歡他,並不全是因為他這個人,而是因為他有錢,他有名,他長得帥,他有身分有地位。

  雖然每個人都不承認,可是當他一告訴她們,他決定收起診所,回鄉下種田,女友們的表情全變了。

  頭一年還有幾個不死心的女伴會寫Mail跟他保持聯絡,可日子一久,發現他真的不打算回醫界執業,聯絡的熱情就消失了。

  老實說,他不怪她們。獨居在鄉下這兩年,他確定自己更適合簡單樸實的生活步調。當然,他偶爾會想念繁華的都市,也曾經開車北上拜訪過去的老朋友——只是這兒才是他真正的家。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持續這樣的生活到老死,可老天爺,似乎有不一樣的意見。

  要不是珈扉出現,他還當真忘記了,原來喜歡一個人、接納一個人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也是因為她,讓他不得不捫心細想,他現在擁有的,真的是他想要的?

  或者,他只是在逃避;逃避再投入感情,逃避再面對可能會有的失望?

  他發現,他的心仍隱隱期待著,仍舊希望有個人來打開他封閉、沈寂已久的心門——用他前所未見的方式。

  他的心比他的理智更早明白她的重要性,他想,所以兩人初見面時,他才會一反常態將她留在身邊。

  因為她讓他看見熱情直率的美——每每看著她靈動閃亮的雙眼,他蟄伏已久的熱情,便不自抑地燃燒起來。

  你老不按牌理出牌,我總摸不清楚你在想什麼——這是過往情人時常抱怨他的。但今天,他卻栽在一個比他更加活潑沒定性的沈珈扉身上。

  這叫什麼?現世報?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不管它叫什麼,他只清楚知道一件事,他好喜歡跟她在一起。

  他喜歡她開朗的笑,喜歡她一氣就紅通通的臉頰,喜歡她害羞鬧彆扭的樣子,喜歡她所有所有,喜歡她的全部。

  「今天就此為止——」他唇瓣愛憐地一吻再吻,才勉強拉開距離,盯著她恍惚陶醉的眼睛低喃:「妳可以回房休息了。」

  什麼?!她驀地回過神來。他現在要她幹麼?回房睡覺?有沒有搞錯?!

  「幹麼這樣看我?」他逗她。「妳剛不是一直吵妳累了想睡覺?」

  她剛會那麼說是因為她不知道他也喜歡她——她猛一跺腳。「你沒聽說過『此一時彼一時』?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

  「喔———」他裝出恍然大悟表情。「所以,妳現在想做什麼?」

  「我想——」她話剛起頭便閉起嘴巴,討厭鬼,他明知故問!「我不理你了!」她氣嘟嘟地轉身。

  「好好好,不逗妳。」他大笑著拉回她。

  「你討厭耶你,明明什麽事你都知道,還故意捉弄我。」

  「誰叫妳反應這麼有趣,」他輕點她鼻。「不逗妳一下,我會覺得對不起自己。好,我知道妳想要什麼,不就是我健壯美好的body?」

  說完他舉高右手,秀出臂上肌肉。

  「我發現你自誇都不會臉紅耶!」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因為那不叫自誇,那叫事實。」他朝她屁股一拍。「幫我把棋盤拿到一樓前廊,我去套件衣服。」

  「你剛不是說這樣很涼?」她邊彎身收棋子邊調侃。「幹麼費事套什麼衣服?」

  他眼睛暧昧一眨。「我怕我太秀色可餐,『人家』會受不了。」

  他故意扭捏地強調「人家」那兩個字。

  真被他打敗!她連連搖頭。「你臉皮比牆壁厚了你。」

  「是妳不嫌棄。」現在不管她說什麼,都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他再一拍她的屁股,乘機偷吃了下豆腐。「我先下去,五分鐘後見。」

  ※※※※

  換上黑T恤短褲的黑傑克,抱著毯子走出長廊。

  「我喜歡躺在這兒看星星。」他邊說,邊把毯子鋪平,拍拍身邊要她過來。

  珈扉就像個孩子,「嘿咻」一聲滾進毯子正中,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躺在廊下,襯著庭院的花草樹木,很有置身大自然的感覺——這也是當初黑傑克斥資蓋了這長廊的原因。

  「對了,肚子餓不餓?」他突然想起她沒吃晚餐。

  「餓。」珈扉摸摸肚子,憨憨地點頭。

  「我就知道。」體貼的他一下樓就先把雞湯熱著了。他起身從廚房端來給她,笑咪咪地看著她美味的吃相。

  「哇,香菇好Q啊,又多肉!」一口咬下,清甜的湯汁湧進她嘴裡,很燙,但也好吃極了。

  她不說還好,一提,他就滿肚子悶。「妳看我為了幫妳補充營養,費了多大勁,妳卻狠心不回來吃飯。」

  瞧他表情,活像獨守空閨等不到老公回來的怨婦。

  她覺得好笑但又不敢笑,輕一頂他手臂。「對不起——」

  他嘆氣。「我搞不懂,確定妳自己也喜歡我,這事有這麼恐怖?」

  當然恐怖!她吞下嘴裡的香菇回答:「因為我打死也不敢想你會回應我感情。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拒絕我,說要收我做乾妹妹,我乍聽會難過,可是久了,我發現當他們的妹妹,會比當女友好。」

  「我哪裡不一樣?」

  「我不會講。」她身子扭了下,撒起嬌來。

  「不講不讓妳吃。」他按住湯碗口。

  她哼了聲,不吃就不吃,誰怕誰。

  「好好好,妳吃妳的,不說就算了——」瞧她倔樣,黑傑克只得投降。她爽快說不吃,他還心疼她肚子餓哩。

  「——心的位置不一樣。」她突然冒出一句。

  「啊?」他沒聽清楚。「什麼位置?」

  「心啦!」她拿著湯匙戳著雞肉。雞肉燉得夠軟,她稍微用湯匙一戳就骨肉分開。「就是啊,雖然我跟你認識的時間最短,可是我發現,你在我心裡的位置,比其他人都住得更深更紮實。我下午啊,只要一想到要離開你,就覺得心好痛——好像要從我身上切掉一塊肉一樣。」

  這種話——黑傑克忍不住露出得意表情。「妳是說真的?不是誆我故意哄我開心的?」

  「我沒事騙你幹麼?」她瞪他,這種噁心話,要不是真的,她哪好意思說出口啊!

  小可愛!他湊過臉親了她一口,不枉費他這麼喜歡她。

  珈扉羞得臉頰紅紅的。

  「那些乾哥呢?妳現在還有跟他們聯絡?」

  「有啊。」她又吃了一口才接著說:「我那個五子棋遊戲,就是瑞哥幫我灌的,他們都對我很好。」

  黑傑克皺起眉頭。「妳到底有幾個乾哥?」

  「從小到大嗎?」她反問。

  黑傑克點頭。

  「六個,不過真的一直有聯絡的,四個,前面兩個是國中時代的事了。」

  想到她之前曾對其他男人動心——他知道自己不該吃味,但就是忍不住。

  「妳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他慢條斯理說:「乾妹妹,通常是男人的後補情人人選?」

  「有。」這話好多女性朋友提醒過她。「可是我看他們態度不像。」

  黑傑克對這話持保留態度,不是他不相信沈珈扉,他知道她單純沒心機,可他不相信那些男人。

  依他對男人的瞭解,男人所以跟一位異性保持良好關係這麼多年,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喜歡她,二是覺得她很重要。

  在他看來,沈珈扉在他們心目中,應該是兩個可能都有——只是頭一個可能後邊還得加上幾句但書;他們是喜歡她,只是還沒喜歡到願意為她放棄其他女人的程度。

  愚蠢!他心想,怎麼會有人以為,外邊那一群一心撈飯票的鶯鶯燕燕,會比得過眼前單純又可愛的小天使?

  黑傑克微笑凝視她吃肉的表情,她眼神是那麼愉快燦爛,好像全天下最幸福的就是她眼前這一碗雞湯。

  不過話說回來,也真得感謝他們。他知道,她所以能繼續保持單純——不管是心靈還是身體,或多或少跟他們對她的保護脫不了關係。

  只是——他瞪著她時不時吐出舔舐唇角的舌尖,心裡暗惱,這丫頭真當他是聖人?竟敢在他面前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

  碗底淨空,珈扉還意猶未盡地舔吮著骨頭。「好好吃喔!冰箱還有嗎?」

  「沒了。」他一雙眼盯著她油亮油亮的小嘴,邊懷疑自己的理智還能維持多久?

  「真可惜——」她依依不捨放下湯碗和雞腿骨。眼一抬,發現他的目光,她傻愣愣地想到。「啊,你想吃是不是?我忘了留一點給你。」

  留妳個大頭鬼!黑傑克低吼一聲撲到她身上,湊唇在她臉上胡親一氣。「妳是故意的吧?妳明知道我沒什麼自制力——」

  什麼什麼?沈珈扉被親得頭暈目眩。每次他接近她,她就會出現一大堆奇奇怪怪反應——什麼呼吸不順啦、心跳過快啦、臉頰發熱啦、身體四肢酥麻啦……

  「妳身上有種甜甜的香味——」他鼻尖輕滑過她脖子,彷彿是想搜索出那香氣來源。

  「是Nina Ricci——」她說了一個香水名字。

  「什麼?」他停下舔吻的動作。

  她又說了一次品牌名。「是瑞哥送我的,我剛跟你說過的啊,幫我灌五子棋的那個——」

  「他全名叫什麼?」

  單純珈扉還不知道有人翻了醋桶,還傻傻介紹著。「林伯瑞,他在電腦公司上班,電腦很厲害喔,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林伯瑞。黑傑克記下了。「他為什麼送妳香水?」他問話的口氣就像個妒夫,雖然臉色未變。

  「生日禮物啊,」她坦蕩地說:「我六月生日,他就送我Nina——Nina就是香水的名字,瓶子好漂亮,是一顆玻璃做的紅蘋果,他說味道很適合我。」

  有鬼!黑傑克眉間緊皺。一個男人莫名其妙送女人香水,通常就表示他對她有意思——偏這傢伙還呆呆拿起來噴!

  更氣的是,那味道還真適合她,檸檬摻著蘋果的酸甜香氣,正好就是她給人的印象。

  「以後不許再噴了。」火大!想到這個叫什麼林伯瑞的早他好幾年認識她,且還是她單戀過的對象,他就一肚子酸。

  直到他說出這話,沈珈扉才發現,喔,有人在吃味。

  「吃醋喔。」她調侃地刮刮他臉頰。

  他一瞪她,束在腦後的長髮跟著一甩。

  「別氣嘛。」她撒嬌地倒向他胸口。「我發誓我跟瑞哥只是很單純的兄妹之情,他每個女友我都見過。而且,我很確定我對他只剩友情,我沒有再喜歡他了。」

  黑傑克哪那麼容易打發。「妳沒再喜歡他了,所以妳會答應不再噴他送妳的香水?」

  「不噴不噴,再噴我是小狗。」她舉起右手發誓。

  「以後妳只能用我送妳的香水。」他決定了,就明天,他會跟她吐實他的真實身分。他不想再瞞她一絲一毫,他要兩人之間從此清清楚楚,再沒有一絲陰霾。

  不過前提是,他得先到台南一趟買些賠罪的禮物,特別是香水。他希望她看在禮物的分上,少生他幾天氣。

  他沒忘記,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再過幾天她就得回去工作,就算他願意跟她上台北,她一天裡也有大半時間得被工作佔據。

  「好。」她拉長尾音同意。「不過說真的,我滿驚訝你會吃醋耶,其實我到現在還很懷疑,這一切該不會是夢吧?」

  他都已經說成這樣她還在懷疑,該罰!他瞪她一眼,突然抓起她的手狠狠一咬。

  「痛痛痛——你!」

  「現在知道不是夢了吧?」他陰惻惻地笑。「以後妳懷疑一次,我就咬一次——直到妳發自內心確定了為止。」

  她一瞪他。「動不動就咬人,你以為你吸血鬼啊!」

  「我要是吸血鬼,我就咬這裡——」

  說完他往她身上一撲,囓住她柔軟的肩膀。她嘰嘰咯咯地笑著,搡著。隨著時間拉長,純情的調笑開始摻雜了別的成分,兩人的鼻息粗了,相互凝視的眼神也變了。

  他唇緩慢地移上她的,本還帶著節制的吻,卻因她無保留的回應而變得深濃。他手捧著她纖巧的臉,隨著他舌尖的探索轉動她頭。沈珈扉發出喘不過氣的呻吟,原本攀住他肩頭的雙手移上他頸脖,愛撫似地輕觸他柔軟的髮根。

  黑傑克身體一陣顫抖,因她無邪碰觸所激起的慾望。他以為自己能從她的指掌間讀出她的情意——看吶,這是我所愛男人的頭髮,這是我所愛男人的肩膀,這是我所愛男人的臉……

  當他停下吻她的動作,她好慢好慢地張開眼,給了他一抹幸福至極的笑。

  他忍不住激動地抱住她。「妳這傢伙,妳知不知道妳現在這表情,會把我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自制力,摧毀殆盡——」他眼神熱得,像是想一口吞掉她。

  「什麼?」她沒聽清楚。

  「我說妳看我的眼神,太陶醉、太著迷——」他說了一半才想到,她所以露出這種表情,不是因為她知道他喜歡這種眼神,而是,她只知道這麼看著他。

  那股喜歡從心靈到達意識,顯露出來的,就是那股深深的著迷,好似全天下只要有他存在,她就心滿意足了似的。

  「很奇怪嗎?」她擔憂地摀著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耶,我看你是什麼眼神?」

  他該拿她怎辦?他嘆氣。這麼單純,又毫不保留的女孩。「妳不用擔心,那不是什麼怪眼神。」

  「那你剛才怎麼說——」

  「因為妳會讓我控制不住。」

  「你是說——」她想起他在樓上的緊抱。

  「停。」他按住她肩膀將她轉過身去。「不許妳再盯著看。」

  「為什麼?」她不依地掙扎。「我並不討厭知道你對我有慾望啊——」

  就她剛說的,此一時彼一時,剛才她害羞,是因為措手不及,再加上她還不確定他是否真喜歡她,可現在他倆關係早不一樣了啊!

  「因為家裡沒保險套。」

  他一句話堵住她的抗議,兩人臉紅紅對視。

  「我想要妳,我知道妳知道,也知道妳應該不會拒絕我,可是一來我不想這麼急,二來——」

  沒保險套。她害羞地低下頭。

  其實還有第三個原因,他的身分,只是這事現在還不能透露。他嘆口氣。

  「我明天會去台南市一趟。」他頓了一下問:「妳要不要跟我去?」

  跟他一道出門,應該會很好玩。她頭正要點下,忽然念頭一轉——那他買「那個」的時候,她不就得跟在旁邊——哇!這樣不就店裡的人都知道「那個」是用在誰身上了嗎?

  媽啊,光想就羞死人了!她摀住臉。

  「妳又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他側身輕囓她紅起的耳根。「瞧妳臉紅成這樣。」

  「明天你自己去啦。」她臉皮薄,禁不起人家看。「我看家,順便做運動。」

  「豐胸運動?」他取笑。

  「亂講。」她臉又紅。「我是要健身,你早上不是說我筋骨硬,我想讓身體再軟一點。」

  「真的只是要運動?」他輕刮她嫩嫩的臉龐。「沒一點點渴望長胸的企圖?」

  「你很討厭耶!」她打他。「我健身完順便弄一下不行啊!」

  「可以可以。」他輕鬆抓住她揮來的手,接著湊向她耳邊。「其實那件事,以後可以交由我代勞。」

  她扭頭瞪。「你一天不取笑我會死是不是?」

  「被妳說中了。」他大笑。「沒啦,我說真的。今早我看見那按摩手勢,心裡就想,慘了。」

  想起今早,她一臉甜地碰碰他手。

  他翻過來握住她。

  「早上它一直在發抖。」她眼望著他手說。

  「我差一點就撲上去了。」他蹭著耳垂低語:「雖然平常我老笑妳身材不好,有的沒的,可說真話,妳好好摸,皮膚摸起來好嫩,我那時一邊幫妳按摩,腦子一邊亂想——」

  「想什麼?」她眼睨他。

  「想吻妳,想撕開妳身上衣服,穿那什麼礙事的運動內衣。」他惱嗔。

  「明明是你叫我穿的——」她回嘴。

  「我能跟妳說都不要穿嗎?」

  「現在可以。」她故意挑逗他,以為家裡沒保險套,他再怎麼樣也會保持紳士,不會走到裸裎相對的地步。

  他看穿她伎倆,立刻說道:「那妳現在馬上脫。」

  「啊——」她尖叫跳起,左閃右躲他伸來的手。「不要不要,我投降。」

  「來不及了!」他使出相撲動作中的擒抱,兩手一環,嬌小的她便落入他臂彎中。

  「放我下來,我頭暈——」猛地被他高高舉起,珈扉嚇得又是尖叫。

  他這才放她下地。「沒膽還想跟我玩!」

  「我本來想說可以捉弄你一次——」她嘟嘴嗔。「噯,你都不怕我的啊!」

  他哪不怕她,只是他沒那麼笨,自搬石頭砸脚。他神秘一笑。

  「不好玩。」她一推他胸口坐回地上。

  黑傑克看著她背影笑了笑,知道她沒動氣。

  他湊來親了她一口。「還餓不餓?我進去煮點東西。」

  一聽見有好吃的,她表情又驀地亮起。「你要煮什麼?」

  「湯圓。」他手伸向她,沈珈扉幸福地握住。

  兩人就像小朋友去郊遊,搖晃著交握的雙手走進屋裡。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八章

  進了廚房,他從冰箱裡捧出三個疊在一起的鋁盤。

  「下午等妳的時候我揉了一大坨糯米糰,妳看。」

  她算了算,一盤三十顆,哇!「九十個,我們吃不完吧!」

  他擰她鼻頭洩憤。「妳看妳下午讓我多著急,明天我會叫阿蓮嬸帶一半回去。」

  挨他一擰,沈珈扉反而笑得甜蜜。「對不起嘛,不然這回我動手,你坐旁邊休息。」

  「專挑軟柿子吃。」他白她一眼。

  煮湯圓多簡單,等水滾丟水裡關小火滾到湯圓浮起來就成。可他也知道,這丫頭會的,也就這麼一丁點,他不趁這時當一會兒大爺要等啥時候?

  嘟囔了陣,他還是乖乖拉開椅子坐下。

  「喝茶嗎?」她是真的有心贖罪,瞧她一臉殷勤的。

  「喝茶,還要聽音樂。」他老實不客氣地說。

  「沒問題。」她先倒了杯冰水,之後像腳踩滑輪似地悠轉到音響前。「裡邊有片CD,直接按播放?」

  他喝了口茶問:「誰的?」

  「Leonard——李歐納.柯恩?」她拼了一半後唸出名字來。

  他抬手做了個按下的手勢。

  音樂響起後她才認出那聲音。「昨晚聽過嘛!」

  「嗯。」他點頭依著節拍哼了兩句。「If you want a lover,I'll do anything you ask me to——」

  李歐納.柯恩聲音極啞,在沒看歌詞的情況下,依她英文能力,沒辦法立即聽懂歌詞涵義,可曲子輕快帶點俏皮,她邊晃著湯杓邊隨音樂扭動她的小蠻腰。

  「翻譯一下。」她說。

  他微笑欣賞她扭腰擺臀的俏樣。「要聽正經的還是聽歪的?」

  「歪的。」她回眸一笑,還用說。

  「喔,那月光太亮,那枷鎖太緊,我體內的野獸不肯入眠,只好爬向妳,寶貝,我有如發情的公狗,我要緊攫住妳胸口,撕扯著妳的被單,我說please,please,I'm your man。」

  珈扉捧腹大笑。因為黑傑克唱作俱佳,不但翻譯,還依劇情做緊攫、撕扯的動作,最後一個滑撲,跪倒在她面前。

  「你唬我的吧,那歌的意思真的是這樣?」她笑到眼角都是眼淚。

  「一半一半。」他手仍維持在她臉下。「噯,我手都已經擺在這兒那麼久了,妳好歹也做出回應。」

  「你要什麼回應?」她嘻皮笑臉,說著她朝他手打了一掌。「這樣?」

  「看我代替月亮懲罰妳——」他齜牙咧嘴地站起,接著朝她腰際猛搔。

  「好老氣喔!」她邊繞著桌子邊笑。「現都什麼時代,還在喊月光仙子的台詞。」

  「妳還喊得出名字,就表示妳也一樣老——嘿,抓到了吧!」

  黑傑克做了一個假動作,朝桌子左邊晃了一晃又繞回原地,珈扉來不及反應,馬上被逮個正著。

  「啊啊啊,饒命——」

  「不饒妳。」他雙手在她身上胡搔一通,癢得她嘰嘰咯咯直笑。

  「等一等——水滾了。」她趕在滾水溢出湯鍋前將爐火熄滅,還沒開口問他要吃幾顆,暖熱手臂已紮實環住她腰。

  沈珈扉心裡一甜。

  「餵我吃。」

  她轉頭睨。「都幾歲了,還要人家餵?」

  人家,這兩個字說得多甜。他從她眼底看出她喜歡,更是卯足了勁對她任性。「不管,就是要妳餵。」

  「好,你先去坐著——」

  可他怎麼捨得離開,他就像隻長得太高太壯的無尾熊,死命要攀住她這棵小尤加利樹。

  好不容易兩人捱捱蹭蹭來到桌邊,她舀起一顆吹了吹,送到他嘴邊。「別燙著了。」

  湯圓皮薄,一咬下去裡頭黑芝麻醬便呼溜地汨了出來。黑傑克留了一半在杓裡,眼看芝麻醬就要滴下,她趕忙湊身舔去。

  他一路眼睛沒離開過她,一見她舔舐的動作,他腹間一熱。

  「好甜喔。」她還傻乎乎地笑著。

  甜的是她。他嚥下口中湯圓,頭一湊就吻住她嫣紅的嘴。她嚇了一跳,可當他舌尖滑探進她唇內,吮吸她柔軟的下唇時,驚愕瞬間被愉悅取代。

  他的嘴,還殘有芝麻醬的香氣。她心醉神迷地攀著他臂膀,感覺他唇舌細膩的觸碰。突然,他手插入她腋下將她抱坐到桌上,他頎長的身子就卡在她雙腿中間,如此一來,個兒小的她便能跟他臉貼臉四目相對。

  他火熱的眼流連她嫣紅細緻的臉龐,每在她身邊多待一秒,對他都是非凡的考驗。

  「怎麼辦?」邊說他鼻尖邊蹭著她臉。「我發現我好難把我的手跟嘴,從妳身上移開。」

  「那就不要移開。」她紅著臉吐露極大膽的話語。「其實,我喜歡你碰我——你的動作,會讓我覺得我很美,很有女人味。」

  他難耐地呻吟。「我都這麼難受了,妳還故意挑逗我!」

  「我是說實話——」她在他懷裡一扭。

  「就是實話才要命。」他輕吮她耳垂。馬的,他心裡又惱又甜地啐。敢情這丫頭是水蜜桃掐成的,每個地方都又水又甜。

  「不然你要我說——不可以,你少碰我。」

  「這也不行。」他愛不忍釋地舔著她鎖骨。喔老天,這地方吻起來感覺也好好——

  「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行,哪有人這麼彆扭的——」她嘴裡嬌哼。

  「有啊,就我,妳最喜歡的我。」他驕傲回嘴。

  「真服了你的自信。」她刮著他鼻尖糗著,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有件事,你要很老實很老實回答我喔。」

  他一瞧她表情,就猜出她想問什麼。「妳要問我胸部的事?」

  「你怎麼知道?」她瞪大眼。

  「叫我半仙。」他輕眨眼睛。

  「哼,」她皺起小鼻子。「我說真的啦,你是真的不在乎我——」她朝自己胸口一睇。「這麼平?」

  他揉揉她頭髮。「說真話,我並不喜歡大胸脯的女生——當然,妳現在尺寸是小了一點點。」

  「你剛還說你不在乎——」她生氣地撲打他。

  「先聽我說完,」他擄住她雙手,將它們反剪在她身後。「我是真的不在乎。相信我,妳體內這顆心,遠勝過外邊那些F罩杯G罩杯美女太多太多。更嚴格一點說,再美的女人也逃不過歲月的侵襲,但心地好不一樣。」

  「可是我不覺得我心地多好耶。」這是她最煩惱的地方。

  光心地好能吸引他多久時間?

  「傻瓜,」他彈她鼻頭。「妳比妳自己以為的美好太多了,最少最少,妳讓我覺得自在。」

  她皺起眉。「這點很難嗎?你跟阿蓮嬸處得不錯不是嗎?」

  「在這裡,我也只跟她熟。」他苦笑了下。「妳沒發現這附近沒什麼人來拜訪我?」

  對噢。她這才想到,下午她跟鄰近的小朋友去玩水時,他們一聽到她住這兒,表情很是驚訝。

  「我比妳想像中孤僻,可以說不喜歡跟人打交道。」

  「為什麼?」

  「第一麻煩,第二就是不喜歡。」他省去最重要的關鍵——他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跟他過去以往的經歷有很大關係。

  不是他對病人沒有悲憫之心,而是自有了「無敵名醫」的封號之後,來拜訪找他的人太多,加上始終揮之不去的媒體記者,時間一長,他發現他若繼續行醫看病,繼續讓人剝奪他的休息時間,不出十年,他鐵定會崩潰。

  他在聲名大噪那幾年看清楚一件事——他是人,不是神。縱使他醫術再高明,也一樣挽救不了自己疲憊到盡乎乾涸的心。

  所以他毅然放下一切,賣掉診所,隱姓埋名,隻身躲在這僻靜之處,藉由陽光空氣還有新鮮的水果蔬菜,慢慢找回屬於他的感覺。

  她歪著頭審視他。「可是我覺得你的樣子,跟你的話,有著好大差距。」

  「什麼差距?」他蹭她臉頰。

  「的確,剛開始你不太好相處,也很壞心眼,愛欺負人,可說真話,我感覺不出你有惡意。」

  他眼珠子轉了圈,坦承道:「其實妳是我第一個想欺負的人。」

  「真的假的?」她眼睛瞪得老大。

  他點頭。「我不喜歡女生在我耳邊尖叫,我一直覺得那些反應很假。可看見妳,我才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假惺惺的,至少妳不是。」

  這會兒換沈珈扉不可思議了。「你之前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啊?也太偏激了吧!」

  「很寂寞,非常寂寞的生活。」他用力抱住她,嗅了一口她身上氣味,正要誇她好香時突然想起,這味道是別的男人挑的。

  他愉快的情緒轉眼被妒意取代。

  「妳等我。」

  說完他突然離開,回來時他帶著一瓶Bvlgari的香水,對準她耳後手腕按了兩下。

  他滿意地抱住她。「暫時先用我的香水頂一下,明天我去台南再幫妳挑適合妳的。」

  她嗅嗅自己腕口,接著又朝他脖子嗅了下。「真的耶,真的是你身上的味道。」

  「喜歡嗎?」

  「喜歡。」她一路嗅著他脖子上的暗香,就是這個味道,讓她一聞就茫酥酥的。

  瞧她表情,那麼愉悅陶醉,他嘴又湊了過來。

  「明天,等買到妳專用的香水——我再親自幫妳抹,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他手指滑過她耳後、脖子,再來是胸口。

  兩人臉貼得好近。

  「不能跟你用一樣的味道?」不知不覺,她脆甜的聲音也變低了。

  當然可以。他抓來一旁的香水瓶,拉低她領口,在胸口正中輕按了下。

  那突來的涼,讓她肩膀縮了一縮。

  「奇怪,怎麼香水噴在妳身上,聞起來就是比在我身上甜蜜?」

  他鼻尖追蹤那香氣,大掌滑進T恤下襬,探索她素來最引以為憾的胸脯。她在他懷間不安蠢動,不完全是害羞,更多是害怕。她害怕他瞧見之後,會突然覺得她不合乎他理想。

  「噓。」他知道此時一刻,他明確的表態更勝千言萬語。他指尖滑進她裹緊的運動內衣上緣,逗弄她早已敏感挺起的乳峰。

  「妳很甜,比我吃過任何的糖果都還要甜,妳知道嗎?」他指尖輕挲那尖端,左邊逗弄完換右邊,直到她喉間發出細柔的喘息,他才一舉脫掉礙事的衣裳。

  「啊,『馬克』。」

  她突來的呼喚令他心一痛。可惡,他遺憾加悔恨地想,早知會有這一天,他開頭就不瞞她了。

  可世間什麼都有,就獨缺了「早知道」這東西。他嘆了一聲。

  察覺他的遲疑,她動了下。

  她誤會了,以為他看見她胸部之後,他失望了。

  「很糟嗎?」聽她聲音,就快哭了。

  「不准妳再這麼形容自己。」他抬頭望進她眸子深處。「妳說,妳從我眼睛裡看見什麼?有看見『糟糕』這兩個字嗎?」

  「沒有。」她吸了下鼻子,她只看到喜悅、溫柔,與愛憐。

  沒有糟糕,他眼裡只有陶醉。

  「妳身上一切我都喜歡。」他抬起她手,一根一根手指親著,那神情之虔敬,如同捧著最珍貴的寶石。

  那種愛戀不是偽裝出來的,也不是一時的迷戀,她可從他眼裡瞧見,他是非常清楚且清醒地喜歡著她。

  「我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男孩,所有妳想像得到的浪蕩生活,把妹、夜店、一擲千金的奢華生活,我都玩過經歷過,問題我還是不快樂。世上那麼多女人,環肥燕瘦,我卻找不到一個她什麼事都不用做,光待在我身邊,就可以讓我開心滿足的人。」

  「真的是我嗎?」她心裡還是不確定。雖然她是真心喜歡他,想到能待在他身邊,她心臟就雀躍到像快爆炸了一樣。但是那是她的感覺,她只能知道自己的,卻沒法確認他的。

  她只能用言語一而再探問。

  他的答案,是抓來她手掌再一咬。

  「啊!」

  「我說過,妳懷疑一次,我就咬妳一口。」

  她嬌嗔道:「那我不早晚被你咬死了!」

  「妳早點改掉懷疑的壞習慣不就好了。」他低笑,嘴唇從她的手臂溜向她胸口,再一舉打開背上暗釦。

  當他直接以唇吮住那挺起的峰尖,她一下忘了腦中思緒。

  她胸小歸小,但膚質細膩,親吻起來的感覺,就像晨曦初綻的花蕾——他以牙齒輕囓細緻的尖端,持續地揉捏,刺激讓她忍不住扭擺起身子。

  她無措的雙手揉亂了他髮根,黑色絲帶再也囚不住他髮,鬆鬆地掉在地面。

  他現在表情好像飢渴的野獸,而她,是他遇見最甜美香嫩的獵物。每當他舌尖罩著她兜轉她就一陣低呼,張在他腰側的雙腿不斷抽搐,渴望地夾緊他。

  「我好想進去——」他唇舌來到她耳畔低語兼輕咬,燙熱的掌早已解開她牛仔褲釦,輕按她早已濕透的內褲外緣。

  而她就像離岸的魚,除了張嘴呻吟,難耐地扭動身體之外,她完全想不出其他可做的事。

  「會太快嗎?喜歡我這麼碰妳嗎?」他指尖在蕾絲外緣徘徊,他在等她的首肯,或者是拒絕。

  她無法自已,當他雙唇碰上她的瞬間,理智已經是她世界裡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她覺得有火在她體內竄燒,如果他再不多碰她一些,她覺得自己定會發狂而死。

  「我要……」她眸中閃爍著愛意與陶醉,從不曉得與人肢體碰觸,會是這麼愉悅的事。

  「妳該喊停的——」他也不知他是在說服誰,她或者是他,還是早已不復存在的理智?「這樣真的太危險……」

  可她不管,她喘著氣尋上他嘴唇,感覺他舌尖配合底下手指的蠢動舔吮輕逗。她知道自己正在燃燒,隨著他手指刺入、滑出,一次比一次更深,更多。她張嘴發出無聲的喘息,當他長指深深頂入她內裡,她忍不住僵直著背發出歡愉的叫喊。

  「『馬克』——」

  就是這麼一聲,讓他從天堂墜至地獄。

  他猛地記起自己還欠她一個真相——他煎熬地喘氣,邊在心裡詛咒自己,邊痛苦的、百般不願地將手指移出她濕滑的體內。

  你這個大白癡,聰明反被聰明誤,沒事搞個什麼「黑馬克」,現在弄得進退兩難了吧!

  「怎……」她語不成聲地望著他苦惱的表情,突然想起,啊,他說過,家裡沒保險套。她氣惱一哼。

  他額貼著她額苦笑。真的,滿腔慾望被挫折的當頭,實在很難讓人笑出來。可她的表情,多少彌補了他心裡的懊惱。

  「妳反應也太明顯,搞得好像最慾火中燒的人是妳一樣。」

  甜美的小東西。他嘴不住輕啄,心想自己怎會如此幸運,能遇上這麼一個令他百看不厭的寶貝。

  「珈扉,」他咬著她耳朵邊說:「我好快樂。我從不曉得只是陪在一個人身邊,就能給我如此幸福的感受。」

  她勾著他肩膀甜笑。「我想我需要再多培養一點自信——」

  「妳是。」他一點她鼻。「不過沒關係,我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妳只要記得一件事。」

  「什麼?」她嬌憨地眨了眨眼。

  「妳在我心裡。」他這句話,是在為明日的坦誠打預防針。他知道她得知實情後肯定會氣上好幾天,所以他一定要在今天提醒她。

  尚不清楚真相的珈扉,滿心喜悅地點頭。

  「你也是,或許我以後還會說些沒自信的話讓你不高興,可是你一定要知道,我只是因為太喜歡你了。」

  「我會記得——來,我幫妳穿衣服。」

  她像個孩子似地乖乖接受他的服務。「其實我滿喜歡脫光光在家裡邊晃的耶,我在台北偶爾會這麼做。」她突如其來表示。

  他狠瞪她一眼。「我記住了,明天妳就別想穿著衣服睡覺。」

  「才不理你。」她愛嬌一哼。「我想脫光光的慾望只限今晚。」

  「可惡妳。」他作勢欲擰她腰。

  她「嘿」一聲跳下地,忽地看見被兩人忘在一旁的湯圓。

  「糟糕,湯圓都黏在一塊了。」

  「還不快餵我吃。」他一拍她屁股。

  兩人笑嘻嘻地妳餵我、我餵妳,直到湯鍋裡十顆湯圓一掃殆盡。

  ※※※※

  翌日,沈珈扉在自個兒床上醒來。

  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待在何方,她表情有些呆傻。

  她還記得昨晚她跟「馬克」一塊躺在長廊下,她窩在他懷裡分享他暖熱的體溫,邊聽他聊起移住鄉下這兩、三年的心得。

  昨晚的夜色好美喔,蟲鳴唧唧,加上他悅耳的嗓音,時不時的親吻碰觸——大概是因為太幸福太快樂,她不知不覺睡著了,他才抱她回房睡覺。

  一定是這樣的。

  「啊……」她躺回床上輕嘆了聲,想起昨晚兩人私密的碰觸,她忍不住蒙住臉在床上胡亂翻滾。

  天吶天吶,她跟他真的在一起了耶!

  「黑馬克……」她傻傻望著天花板甜笑一陣,才猛然想起,噢,幾點了現在?

  翻身一看床頭櫃上的小鐘,她趕快跳下床到浴室梳洗。

  梳洗完,她蹦蹦跳跳地躍下樓梯。

  「阿蓮嬸早。」

  「今天睡得比較晚喔。」阿蓮嬸招呼著。「黑先生出去了,有交代午餐放在冰箱。」

  「謝謝,黑先生有沒有說幾點回來?」

  「可能兩、三點,他說午餐別等他。」

  「好。」她腳步輕快地跑進廚房,一邊哼歌一邊看「馬克」幫她準備了什麼。

  冰箱裡擺了個用保鮮膜包起的托盤,裡邊封著一只白盤跟青缽,白盤上是切得厚厚的鹹牛舌,青缽裡拌的是綿綿的馬鈴薯泥。

  捧出托盤時,她發現裡邊還擱著一張紙——

  小珈:

  鹹牛舌沾芥末一塊吃。芥末嗆,記得別一口氣沾太多。馬鈴薯泥想吃還有,我放在藍色保鮮盒裡。愛妳。

  哇!她拿著字條在廚房裡轉圈圈,一會兒才想起家裡還有阿蓮嬸,探頭看,好在阿蓮嬸上樓去了。

  她這才安心地傻笑起來,拿著字條看了又看。

  「我也愛你。」她望著字條一親,這才甘願放下字條拿出刀叉。她吃的時候,眼睛仍不時往字條上膘。

  她突然想到。「阿蓮嬸,黑先生有手機嗎?」

  正在二樓拖地的阿蓮嬸回應道:「我不知道耶,沈小姐有事?」

  「沒沒沒,妳忙,我只是問一下。」她想說要是他有,她就可以打手機跟他說她起床了。

  阿蓮嬸說:「好像是沒有啦,等一下他回來妳問他嘛。」

  「好,我知道了。」

  用過午餐,沈珈扉動手清洗碗盤,阿蓮嬸也完成今天的工作,準備回家休息。

  「有什麼事再打電話給我。」阿蓮嬸離開時交代。

  「我會的,阿蓮嬸慢走。」

  門一關上,偌大黑宅只剩下珈扉一個人。

  她站在屋子正中朝左右望著,原來這就是「馬克」平常在家的感覺——靜悄悄空盪盪的,難怪他昨晚會說他寂寞。

  她轉身走向音響,想製造點聲音好驅走突然湧上的孤寂感。唱盤仍擱著李歐納.柯恩的「I'm your man」。想起昨晚他逗趣的翻譯,還有兩人在大餐桌上的耳鬢廝磨,她耳根又是一陣燙。

  奇怪,明明才幾個小時沒見到他,她怎麼會這麼想他?難不成這就是人家說的「相思之苦」?

  「我看我還是找點事情做好了。」她像蝴蝶似地在書架前飄過來晃過去,終於選定一本書。可讀沒幾行思緒又飛到心上人那兒,胡亂猜測他人在哪兒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也一樣正在想念她?

  當十幾分鐘過去,她發現自己還是在看同一頁,她就知道該放棄了。

  想著人的時候,真的不適合看書。

  「真是的。」她合起書封擱回架上,皺眉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到花園閒晃。

  想她到現在,都已經進來幾天了,還沒認真把宅子裡外看個仔細。

  她打開門邊想,散完步,她就上樓做運動去吧。

  她閒晃到菜田裡,想起自己頭一次下田笨手笨腳的模樣,她尷尬地一吐舌頭。

  就在這時,她聽見車子駛近的聲音。

  是馬克回來了?

  她欣喜地衝向後門。黑家車庫蓋在後院,當鐵捲門自動往上滑開,她正想大喊「歡迎回來」時,卻猛地看見一雙美腿從計程車上跨下。

  她蓦地一呆,這人是誰?

  「你說車資多少?」美腿的主人望著計程車司機問,她聲音出乎意料的低啞。「等我一下。」

  接著美腿主人探出頭來,發現鐵捲門後冒出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個女人,她也呆了一呆。

  美人長得相當漂亮,五官深邃,膚色是健康的麥色,頗有混血兒的感覺。雖然她此刻還沒站起,可光瞧她手腳比例,沈珈扉就知道她一定不矮。

  「妳是誰,Jack呢?」

  美人問她——珈扉心想,自己也正想問她是誰啊!

  「我是沈珈扉,那個,黑傑克先生不在喔。」

  美人皺眉。「怎麼可能!我下飛機的時候剛收到E-Mail,他回我信說他人在鄉下沒錯啊——」

  這時計程車司機追問起車資,美人惱怒一瞪。「知道了,噯妳——」她衝著沈珈扉問:「有沒有三千塊,我手邊只有美金,回頭叫Jack還妳。」

  「喔有——妳等我一下,我上樓拿錢。」說完珈扉立刻往回跑。

  主屋離後院遠,等她回來,看見美人一臉煩躁地敲著車頂。

  「很久耶妳。」

  「對不起對不起。」她將錢交給計程車司機。「讓你久等了。」

  計程車司機揚揚手,接著油門一踩,繞了個圈後離開了。

  珈扉轉身,美人突然拎了袋行李往她懷裡一塞。

  「先提醒妳,妳那袋子裡邊放著我的保養品化妝品,手腳輕點,摔破了我叫妳賠。」

  珈扉不解地跟在美人身後。這人到底是誰啊?從她熟門熟路的樣子——還有手上的遙控器,珈扉知道美人跟黑家人一定關係匪淺。

  會不會是黑傑克的女友?有可能喔!珈扉點點頭,看她喊黑傑克喊得那麼親熱。

  一進主屋,美人立刻抛下行李箱,瘦長的身子往沙發上一倒。

  「給我水,我渴死了。」

  珈扉就像個小女傭,乖乖地倒水過來。

  咕嚕咕嚕豪邁地喝完水,美人開始打量起沈珈扉。

  怪了,Jack家裡何時多了這麼一隻小約克夏?

  美人個高,赤足也有一七三,加上高跟鞋,不過一五O出頭的珈扉,看起來的確像隻迷你品的小狗。

  「妳剛說妳叫什麼名字?妳跟Jack什麼關係?」美人問。

  「我叫沈珈扉。」剛才她上樓拿錢,也順道帶了名片下來。她恭敬地把名片送上,可沒想到美人一瞟後便往桌子上一扔。

  幹麼這樣子啊?這樣很沒禮貌耶!她皺起眉頭。

  可想到美人說不定是黑傑克的女友,她緩下脾氣說道:「我跟傑克先生沒關係,我是黑『馬克』的朋友——」

  「等等等等,」美人打斷她。「誰是『馬克』?」

  珈扉愣了一下。「『馬克』就是傑克先生的弟弟——」

  「什麼?!」美人瞪大眼。「Jack是獨生子,哪裡冒出來的弟弟?妳說那個黑『馬克』長什麼樣子?個子多高年紀多大?」

  美人一說,珈扉也嚇住了,她從來沒想過她認識的「黑馬克」,會是一個不存在的角色。

  珈扉形容道:「他說他三十三歲,個子很高,比妳還高!皮膚比較黑,然後留長髮——」

  美人想了一下,掏出手機要珈扉靠過來。「是不是這個人?」

  她湊近,看見穿著深藍西裝,頭髮往後梳緊的「黑馬克」正瞪著她看。

  「對。」她乖乖地回道。

  「他就是Jack。」美人側頭盯著她。

  珈扉瞪大眼,一時會意不來。

  黑傑克就是「黑馬克」?!這是怎麼回事?

  「那妳跟黑傑克先生——是——」珈扉驚嚇到話都說不完整了。

  美人猶豫了下,突然說:「我是他的未婚妻。」

  在她話出口的一瞬間,珈扉還以為自己腳下地板,驀地裂成兩半——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九章

  在與美人交談五分鐘後,珈扉終於確定了,她被「黑馬克」騙了!

  美人介紹自己叫潔西卡。

  潔西卡為了取信珈扉,還特別領她進了二樓禁區——「黑馬克」曾再三提醒珈扉,沒他允許,絕絕對對不准她踏進半步。

  直到進了書房珈扉才明白,為什麼他一直不肯讓她進來。

  「吶,」潔西卡拿起相框塞進珈扉手裡。「這是我跟Jack的合照,我沒騙妳吧!他真的就是妳說的馬克。」

  珈扉口乾舌燥地望著照片的儷影,穿著華麗的潔西卡巧笑倩兮貼在打扮帥氣的「黑馬克」——不,是黑傑克的肩上,望著鏡頭的他表情看起來很自然,毫無一絲勉強的感覺。

  他昨晚是怎麼說的?他說他寂寞。

  她全身發冷,昨晚上他說的那些,曾讓她心像長了翅膀飛上天的言語,如今卻成了冰雹,全往她身上心上痛砸。

  他為什麼要這樣騙她?明明是黑傑克偏要說他是「黑馬克」,然後還說他喜歡她,他愛她,她驚愕的連眼淚也掉不出,只能定定瞪著手裡的照片看,一直看。

  潔西卡渾然不知珈扉心情,還一味介紹。「這張呢,是我跟他到康橋玩拍的,那時他還在台北開業,對了,妳知道他被外界封叫『無敵名醫』的事情吧?」

  她愣愣地點頭。她知道,關於黑傑克的豐功偉業她什麼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他竟會這麼惡劣地欺騙她。

  昨晚的幸福完全禁不起今日的檢視,她腦中一個聲音大喊——妳被騙了!妳被耍了!

  他昨晚是怎麼說的?「妳在我心裡」?!難堪混著痛苦驀地湧上,她身子突地一晃。

  「嘿,妳怎麼了?」潔西卡眼明手快抓住她。「妳臉色好蒼白,妳沒事吧?」

  「我——我沒事——」她發現自己沒辦法繼續站在潔西卡面前,再多聽一點他們兩人的往事,她知道,她一定會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忍耐!妳要忍耐!珈扉拚命掐著大腿壓抑淚意。這是她的驕傲,再怎麼樣她也不會留下一個狼狽印象,她才不想留下話柄,當成他倆日後回憶時的笑料。

  「我……我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正好妳來了……我想我該回去了……」她胡亂找個藉口說道。

  「什麼?妳不等Jack回來問個清楚?」潔西卡歪頭看她。「我還挺想知道他為什麼要叫自己『馬克』——」

  但她不想。珈扉慘白著臉搖頭,她一想到黑傑克身邊站著潔西卡的畫面,她就覺得自己的心痛到像快爆開一樣。

  要真看到,或者親耳聽見他介紹潔西卡是他的誰,她相信她一定會當場崩潰。

  她才不要再給他機會欺負她!她絕不要!

  「我要走了。」她毅然決然,頭也不回地離開。

  ※※※※

  此時,正被困在省道上的黑傑克,頭一回氣惱自己沒辦手機。

  前面是在塞什麼塞——

  他不悅地開門下車遠眺,一見前頭狀況,他忙不迭鎖上車門去拍後邊車子車窗。

  車上的駕駛驚訝看他。

  「我是醫生,前面發生大車禍,我車子先上鎖,等會兒車流動了,你直接越過去。」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他奔回他車子抓出一個小急救包,人立刻朝事故現場奔去。

  喧嘩的人聲不斷湧來。

  「救護車,救護車是到了沒?」

  「警察咧,有沒有打一一O……」

  其中一個女人嚎哭聲特別明顯。「拜託,誰來救救我老公,他流好多血……」

  黑傑克擠進人堆中,此時數名傷者已被其他人想辦法架出撞凹變形的車體,好幾人頭破血流,一個男人偎在女人懷中,哭聲就是她發出來的。

  「我是醫生。」黑傑克打開手上急救包,丟了好幾塊乾淨紗布要傷勢不重的患者先行加壓止血。

  重點是眼前疼到聲音都發不出來的男人。

  「我看一下——」黑傑克剪開男人左腳褲管,一見那傷口,他倏地皺起了眉頭。

  開放性骨折,其中戳穿腿肉的骨梢已微微發黑。看這情況,若不馬上處理,等傷患到了醫院說不定得鋸掉一條腿。

  他回頭抓了一名圍觀的壯漢,要壯漢死命扳住男人完好的右腿,以防男人疼痛亂踢。

  「醫生醫生,我老公會沒事吧?」女人一手抓著黑傑克手問。

  他頭一點。「我盡力。」

  說完,他翻出酒精跟棉花飛快清洗傷口,旁人一見他手勢就知他是正牌醫生,那動作之熟稔,彷彿已在病人身上做過千萬回。

  傷患雖然半昏著,仍舊痛得哀嚎不斷。

  黑傑克面無表情地刮洗發黑的骨梢,最後一關最難,他轉頭要按住傷患的壯漢當心,接著深吸口氣,傾全力拔直傷腿,左手摸按推揣撫揉,他手就像飛翔的大燕,動作是那麼的熟稔流暢。

  圍觀群眾像被他奇妙的手勢給迷住了,全都靜了下來,只剩傷患不時的哀嚎聲。

  「找兩塊木板過來。」他突然喊。

  「我這裡有打麻將用的長尺。」

  一名婦人從她車後座抓出兩把綠尺,他拿著它們佐著繃帶,一隻手迅速固定,他完全沒發現有好幾名好事者,正高舉著手機在拍他。

  「這醫生好厲害!」

  當他正忙著幫其他傷者做簡單處置時,圍觀群眾突然拍起手來。黑傑克不怎麼高興地皺起眉頭,對他來說,這一切不過是在盡本分。

  「謝謝,醫生謝謝。」接受他包紮的患者不斷說著。

  「不用那麼客氣——」他話剛說完,救護車與警車鳴聲自遠方傳來。他心知道情況控制住了,他可以離開了。

  就在這時,一支麥克風突然伸到他面前。

  「等等等等,麻煩醫生跟我們說兩句話。」

  他皺起眉。搞什麼鬼!記者什麼時候來的?

  「拿開。」他一見攝影機臉就臭。

  「不不不,醫生至少跟我們透露一下名字——」

  不理會記者的問題,他抓起急救箱拔腿就跑。

  「等一等——」

  黑傑克哪肯停步,一溜煙鑽上座車,方向盤一轉便衝出車陣。為了不讓對方堵著他,他特別繞回市區多晃了一大圈。

  可這麼一耽擱,等他回到黑宅,時間已過了四點。

  同在此時,人已身在高鐵車廂的珈扉,正悄悄按下手機電源鍵,關機。

  豆大的淚珠「噗答」地落在她面前的背包上。

  她告訴自己,該死心了。阿蓮嬸說他三點回來,現都已經四點了,他一定早回到家,也看見潔西卡了——但是他沒有打電話過來解釋,沒有,他沒有打電話來。

  她不是沒給他機會啊,從上客運她就一直拿出手機不斷察看,就怕漏掉他打來的解釋電話。沒錯,她是很氣他,可她心裡仍舊存有那麼一丁點期盼,想他會在發現她不見之後,打電話過來解釋清楚,或者求取原諒。她一直在心裡模擬接到他電話時她該做何回應。可是,不管她想再多也沒有用,因為,她手機始終沒響過。

  她想,他一定是回來聽了潔西卡轉述,自知理虧,不好意思再跟她聯絡了。

  她只能把他的毫無音訊,當成兩人愛情的終結。

  她只能這樣想,不是嗎?

  剛才,手機還開著時,她當真想過,只要黑傑克能提出一個說服得了她的理由,她會原諒他的——

  多可笑啊她!珈扉將臉埋進背包裡。人家根本沒打電話過來,她竟然已經在想原諒的事了,甚至,她內心一角還暗暗籌劃著,只要他說一句他愛她,她願意委曲求全。

  就是發現竟然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她才急忙把手機關上,她好害怕會變成自己最最不欣賞的那類人。

  可關掉了手機,不代表心痛就此結束。她此刻身上的疼,就像她先前跟他形容過的,像從身上狠狠割下一塊肉的痛楚。

  難道這就是愛上一個人該付出的代價?

  以往,她被那些乾哥們拒絕,她頂多也只是哭一場,睡個一覺醒來就釋懷了。不過就是被拒絕,她是這麼想的,可今日,碰上黑傑克之後,她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以往的灑脫與豁達。

  她的心,竟還不斷地呼喊著想回去黑傑克身邊!她從沒發現自己是這麼沒有原則、沒有志氣的人——

  她的眼淚,一半是為自己的軟弱而哭。愛上黑傑克讓她明白,原來電視上演的那些藕斷絲連、那些愛怨情仇,都是其來有自。

  以往她所以不曾感覺,會不會是因為她還沒有真正的愛過……

  ※※※※

  手上大包小包的黑傑克一進屋便喊:「珈扉,我回來了。」

  可一樓空盪盪,什麼聲音也沒有。

  他本以為進門便能看見她的,她人跑哪兒去了?

  放下大包小包,他先轉開水龍頭洗手,手洗乾淨後才拿出他特別進百貨公司買來的香水,瞅著盒子微微一笑。

  他一見這香水瓶就覺得珈扉會喜歡,一聞香味,更是覺得適合她。

  香水名叫Chloé,瓶身是優雅的方柱玻璃配上造型圓滑的瓶蓋,香味前調是絲絹般玫瑰香混著小蒼蘭、牡丹與木蘭,尾調是木質的香柏與琥珀。那香味讓他想起珈扉的臉,柔軟又堅毅。個頭嬌小的她雖然有些孩子氣,可相處幾天他也發現,她無時無刻,總是元氣滿滿地迎接每一天。

  會不會是等累在樓上睡著了?他一手緊握香水一手抓起買來的鳶尾花束,吸口氣,大步爬上三樓。

  眼下是最關鍵的一刻,敲門時他提醒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取得她的原諒。

  「珈扉,我回來了,妳在裡面嗎?」

  他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竟然沒有回應。

  他扭轉門把,發覺門沒上鎖。

  「我進去嘍——」進門前他沒忘記出聲,可打開門看見床上躺著誰,他表情一呆。

  「黑捷西?」他一臉驚異地喊:「你怎麼會躺在這兒?你什麼時候來的?」

  沒錯,這會兒橫躺在床上的,正是自稱「潔西卡」的黑捷西——也就是黑傑克叔叔的兒子,他的堂弟。

  現年十八歲,性別男,但從小就酷愛做女裝打扮的黑捷西,卻老讓外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黑捷西在床上睡得正香,聽見黑傑克聲音,他只是翻了個身,眼皮連睜開也沒。

  「你給我起來說清楚!」他猛一抓起黑捷西。「你進門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孩?個頭小小長得很可愛——」

  「叫什麼珈扉是嗎?」黑捷西嘟嚷。

  「對!她人呢?」

  「走了。」黑捷西一撥長髮,瞥見黑傑克扔在一旁的花束,驚喜地叫:「好美的花——送我的?」

  送他個大頭鬼!傑克一把抓走花束。「你剛說她走了是什麼意思?我明明要她在家裡等我——啊!」

  天吶!傑克鐵青著臉,她知道他是黑傑克的事了!

  他挫敗大吼:「你跟她說了對不對?你跟她說我就是黑傑克——」

  「幹麼?」黑捷西一臉莫名其妙。「我又沒說錯,你本來就叫傑克啊……」

  「馬的,我真的會被你搞死!」

  他腳步一旋快速奔進自己房間。珈扉的名片他擺哪兒去了?他發瘋似地翻著他外套口袋,他記得她曾給了他一張——找到了!

  一翻出名片,他隨即撲到電話前面,焦慮地撥按那十個數字。

  但電話那頭的回應是——「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

  可惡!

  他抓著名片砰砰砰又衝上三樓,搖著黑捷西要他把來龍去脈解釋個清楚。

  而當他一聽見捷西說了什麼時,他氣得大吼:「你王八蛋你!你說你是我什麼?」

  黑捷西年紀小,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做錯事,還理直氣壯地辯解說:「拜託,我穿成這樣,哪能說我是你堂弟啊!」

  「你就能說你是我未婚妻?!」他猛地揪住堂弟衣領。「你知不知道你這隨口的胡說,會讓珈扉心裡多難過?」

  黑捷西打小任性慣了,瞧他這身打扮就知道,他哪那麼容易認罪。他反口譏道:「光會說我,你還不是一樣騙了她!」

  「我!」黑傑克氣結,但他知道捷西說得沒錯,確實是他理虧在先。「我知道我做錯事——天吶!我今天出門就是為了買禮物跟珈扉賠罪,你什麼時候不來就挑今天——」他懊惱地猛抓頭髮。

  他一想到珈扉聽了捷西的話,又知道他騙了她之後,她會何等心碎!他真想給自己一拳!

  虧他昨晚再三叮嚀要她相信他,現這下,要她怎麽再相信他?

  可惡!他舉腳狠踹牆壁。

  「怎麼,連你也看我不順眼?」黑捷西一臉叛逆。方才他跟傑克解釋過,他所以急急忙忙飛來台灣,是因為他爸——也就是黑傑克的叔叔希望他繼續唸書,而他,卻鐵了心要投入服裝設計的工作,父子倆意見不合,捷西一氣就拎了行李離家出走。

  黑傑克家門鑰匙是黑傑克爸爸給的,黑爸爸擔心捷西來卻遇不上黑傑克,隻身在外,萬一發生危險就糟糕了。

  「你真的是——我等等再跟你說!」

  黑傑克旋即又撥了珈扉手機,一樣,電話那頭仍舊是「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的回應。

  他都快急死了!

  「哎呦,天涯何處無芳草,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攤在床上的黑捷西還有時間說風涼話,不知道黑傑克早氣得想揮拳揍人。

  要不是看在他年紀小的分上——黑傑克指骨捏得噼啪響。

  「你給我坐在這兒不要動。」他吼完後改撥給阿蓮嫂,跟她說他要離家幾天,麻煩找她丈夫過來幫忙打點菜園。

  「對了阿蓮嬸,剛才是妳載珈扉去搭車?」

  「對啊。」阿蓮嬸在電話那頭說:「沈小姐打電話來說她有事要回台北,我就載她去左鎮搭車,你也知道我們南化車班少——」

  阿蓮嬸之後還說了一些,可黑傑克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表情怎麼樣?有很難過嗎?」

  「很難過喔。」阿蓮嬸答:「我第一次看她臉色那麼慘白,可我問她發生什麼事,她一直搖頭,不肯說。」

  天吶!黑傑克用力敲著腦袋。這都得怪他!他沒事說謊做什麼呢!

  「阿蓮嬸謝謝妳,這幾天就拜託妳了。」

  「沒關係沒關係,黑先生儘管去忙。」

  掛上電話,黑傑克猛地抓起又快睡著的黑捷西。「去把行李帶著。」

  黑捷西揮開他手,沒好氣哼:「幹麼啦?!」

  「跟我一塊上台北找珈扉。」他惡狠狠道:「我撒的謊我收拾,你撒的謊,當然也要你自己處理。」

  ※※※※

  今天星期六,高鐵人多,不想嚇到其他乘客,珈扉一上車就一直把臉埋在背包上,一路哭到了台中。

  列車停靠不久後又繼續行駛,就在這時候,她頭上突然響起好熟悉的聲音。

  「小珈?」

  她嚇了一跳抬頭,哭花的小臉,就這樣直直跳進她乾哥林伯瑞眼中。

  林伯瑞是從她背包上掛的爆炸頭熊娃娃認出她來的,因為那熊是他送的。本想會不會認錯了,才試著喊一下,可沒想到,還真的是她!

  「妳怎麼了?!」他急忙坐到她身旁。「怎麼哭成這樣?誰欺負妳了,說,瑞哥幫妳報仇!」

  一見熟悉的臉,珈扉再也克制不住傷心,發出一聲嗚咽後,就這樣哭倒在林伯瑞懷中。

  「瑞哥,我心好痛啊。」

  林伯瑞從沒看過珈扉這個樣子,一邊聽她描述她這幾天的經歷,一邊在心裡想著,認識她這麼多年,怎麼他一直沒看見,記憶中那個可愛活潑的女孩,不知不覺,竟然長大變漂亮了?

  雖然眼睛哭得紅腫的她實在稱不上絕色,可她舉手投足,那憂鬱的眉宇,說話神態,早已經不是他以往認識,永遠都像個小孩的小珈,而是個女人了。

  他不免吃味,因為他明白,珈扉今天會有這種轉變,全是因為另一個男人——那個叫黑傑克的傢伙。

  想她當年也喜歡過他啊,可她,卻沒有在喜歡上他的瞬間,「變成」了女人。

  是因為她當時年紀小的關係嗎?林伯瑞分神看了眼,車窗映出兩人身影。林伯瑞長得不算帥,粗粗的濃眉方正的五官,給人的感覺就像很會照顧人的大哥——在此之前,他確實也是存著大哥心態,在照顧這個年紀小他一歲的「乾妹妹」。

  但今天,「大哥」卻突然覺得,他不是那麼滿意「大哥」的身分。

  他本來就喜歡珈扉,現在,更是興起了想照顧她、呵護她的意願,不是大哥對小妹,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分。換句話說,他對珈扉產生了獨佔的意識,他心動了。

  說來也是剛好,他前一陣才剛跟女友分手,目前身邊沒伴。

  「別哭了。」珈扉傾吐稍歇後,林伯瑞拿著面紙幫她擦淚。「天涯何處無芳草,那傢伙既然那麼差勁,忘掉他就好了。」

  她也知道該忘掉他——珈扉一隻手還緊抓著外套口袋,她清楚意識裡頭還收著黑傑克寫給她的字條,上頭寫著愛她。

  她也想忘就忘了,問題是她辦不到——她又哭了起來。

  「好好好,不然先不要忘,」林伯瑞一向疼愛珈扉,這已經是多年養出來的習慣。「我們網開一面,暫且再多留他一天。」

  珈扉一吸鼻子。「要是我明天還忘不了呢?」

  「那我們就出去玩,妳不是一直吵著要去劍湖山玩那個什麼大怒神?我們明天就去。」

  她沒精打采地搖頭。「我不想去,我現在只想躲進被窩裡邊哭……」

  「瞧瞧妳這張臉,還哭不夠啊妳?」他一擰她鼻頭。

  哭不夠!她眼一閉,眼淚又掉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心碎掉了,整個人只剩個空殼。如果可以,她真想就此消失不見。

  「小珈,」林伯瑞突然問:「當年我拒絕妳,妳也這麼傷心?」

  他問這問題,是想搞清楚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他希望答案是「是」,但可惜珈扉給了否定的答覆。

  「沒有。說真話,我也嚇了一跳,這是我第一次這麼難過……我覺得我有可能一輩子好不了了……」

  林伯瑞看著她沈默了兩秒。「即使有我陪在妳身邊也一樣?」

  珈扉遲鈍,沒聽出他言下之意,她還是搖頭。

  「我想妳大概沒聽清楚。」林伯瑞按住她肩望進她眼眸。「我說的是,忘掉他,換我坐上那個位置。」

  珈扉好一會兒才意識她不是耳背,也不是幻聽。「瑞哥的意思是……」她驚愕地眨了眨眼睛。

  「當我的女朋友。」這會兒,他把話講得再清楚不過了。

  珈扉再愣。瑞哥要她跟他交往?在這個時候?

  林伯瑞一臉溫柔。「我知道妳喜歡我,雖然這個喜歡,目前可能還及不上那個人,但我想我們是適合的,畢竟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我哪件事妳不知道,妳也一樣,妳什麼事我不知道。」

  珈扉說不出話來,早先是黑傑克,現在又混了瑞哥的告白……她腦子都要炸掉了!

  「等等等等——你先等一下!」她抱住頭低嚷:「這樣子太、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我沒辦法……」

  「我知道妳需要時間適應跟療傷。」林伯瑞好脾氣地笑。「我也沒要妳馬上答覆,我只要妳記得這件事就好,我要追妳。」

  天天天吶!珈扉這會兒不只想哭,還想尖叫了,怎麼遇上黑傑克之後,不但她變了,就連瑞哥也變了?

  「我不懂……」她支吾說不出話來,只能雙手胡亂比劃。「瑞哥怎麼會……你之前不是都喜歡那種大胸部的……」

  「那是喜歡看。」林伯瑞承認。「可妳也知道,我交往過這麼多大胸部女生,也沒哪個感情比我們兩個還要深厚啊?」

  「這怎麼能比啊!」珈扉都被搞亂了。「你跟她們是男女朋友,我們只是乾哥乾妹關係。」

  「那是以前,」林伯瑞接得很順。「現在不一樣了,只要妳說好,妳馬上可以晉升到女朋友身分。」

  這種事哪那麽容易!她用力抓搔頭。「我不知道啦,你不要這時候問我這種事!」

  「好好好,現在不問。」林伯瑞側頭瞧她。「不過我告訴妳,治療情傷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投入下一段感情。妳也知道我那麼疼妳,跟我在一起,妳會很幸福的。」

  真的是這樣嗎?治療情傷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投入下一段感情?可是……珈扉揉揉哭疼的雙眼,她心裡的空與疼,卻沒因為聽見瑞哥要追她,就倏地補上了空白啊。

  甚至可以說,她對成為瑞哥女友這件事,一點興奮開心的感覺也沒有。

  她現在滿腦袋都還是黑傑克黑傑克黑傑克——想到今後再也看不見他,她只覺得全身麻麻的,軀幹中間,悶疼得難受。

  她現在只想躺下,像受傷的野獸般躲起來舔舐傷口。

  林伯瑞疼愛地撫著珈扉頭髮,表情有著看著心愛女人的憐惜。「真的,相信我,跟我在一起,一定可以很快忘記那個人的。」

  一般人都是這樣治療傷痛的嗎?珈扉心裡好疑惑。她現在感覺到的痛苦,真的可以在接受另外一人的感情之後,就馬上平息下來?

  「相信我。」林伯瑞再一次說。

  面對瑞哥的信誓旦旦,珈扉只覺得無比困惑。

  台南這頭,黑傑克正坐在他車裡,拿著剛新辦的手機,打電話聯絡台北的朋友。

  今明兩天是週休,出版社不上班,但他知道應該有幾個朋友會知道珈扉她總編輯的手機號碼,他現正一個一個打電話問。

  「『健康人生』?有有有,我這兒剛好有雷總編的名片,我翻一下——」

  友人翻找名片時,一個女聲突然插進來問:「Jack,你是不是上電視啦?」

  說話的人是友人的老婆,跟黑傑克也很熟。

  黑傑克愣了下。「什麼?」

  「我剛看X立新聞啊,台南省道有一個大車禍,我看見新聞裡有一個跟你長得好像的人蹲在路上急救,那不是你嗎?」

  黑傑克心裡啐道,馬的,明明跟那記者說不要拍,竟然還是拍了!

  「給我給我。」友人找到名片,接過來說:「對耶Jack,我剛看了新聞,那人真的是你耶!」

  「畫面很長嗎?」傑克問。

  「很長!」友人回話。「主播說是網路截錄的,還把你拍得好帥,這下你會紅喔!」

  「去你的紅!」他現在煩都煩死了,要再加上記者跟蹤,他不抓狂才怪。過去出門老被相機攝影機尾隨的日子,他可是過怕了。「喂,先警告你們,不准把我的手機號碼傳出去。」

  「我們不會,」友人連連保證。「不過你自己當心,說不定通訊行會把你手機號碼洩漏出去——」

  「他們敢洩漏,我就告死他們。」黑傑克現在滿肚子火,誰招惹他誰倒楣。「雷總編手機號碼給我。」

  「0916OOXOOX。」

  「謝啦,等風頭過我再請你吃飯。」

  「就等你這句話。」友人呵呵笑了一陣,結束通話。

  黑傑克則是馬不停蹄,立刻改撥給珈扉的總編輯。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第十章

  晚上,六點半,珈扉搭著林伯瑞的車回她租賃的小套房,套房位在士林,但不是靠繁榮的那一區。

  她下車前,林伯瑞不忘提醒。「好好休息,可以的話不要再哭了。」

  她一臉疲倦地點頭。「我先上去了。」

  「明天我再打電話給妳。」林伯瑞頗具紳士風度,直到珈扉上了樓開了燈後,他才踩下油門離開。

  好累……

  燈一打開,她行李也沒開人就先撲到床上,雖然已經答應過瑞哥不要再哭了,可身體一埋進熟悉的被窩,眼淚仍舊不受控制地落下。

  眼睛真的哭得好疼,她狼狽地抽泣,可是不掉眼淚,她心更疼。

  如果能夠找到一個辦法讓她立刻忘了黑傑克,她知道她一定肯去做的,哪怕是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這時的她,已近自暴自棄了。

  她縮在被窩哭泣,直到家裡電話鈴響,她才倉皇爬起。

  一看來電顯示,是瑞哥。

  「喂?」

  「我忘了妳還沒吃飯。」林伯瑞連人帶車又回到樓下。「我在前面小吃店買了一碗廣東粥,妳帶上去吃。」

  珈扉接過塑膠袋時,覺得很窩心。

  她從不知道,有人擔心、記掛自己的感覺是這麼的好。

  林伯瑞軟語哄道:「快上去,吃完粥洗個澡,可以的話早點睡,明天才有精神去玩。」

  珈扉很乖,按瑞哥吩咐把粥拎上樓,雖然沒什麽飢餓感,但仍舊勉強吃了半碗。洗過澡後她習慣性打開電視,就那麼剛巧,電視台正在播放黑傑克幫車禍傷患治療的畫面。

  經電視台一下午追查,終於有人認出當時出手施救的長髮俊男是誰。

  報出這新聞時,就連電視台主播說話聲音也略帶顫抖。「——剛才電視台得到最新線報,此一長髮俊男,就是消失許久的名醫黑傑克先生。相信大家應該還有點印象,這個黑傑克先生曾有個封號,叫『無敵名醫』——」

  聽到「黑傑克」三字,珈扉手上梳子「咚」地掉下。

  她沒聽錯吧?她轉身急步走向電視,新聞已快播完,她只來得及看見黑傑克揮著手拒絕採訪的畫面。

  「黑先生相當客氣,堅持不願接受採訪——」

  什麼時候的事?珈扉馬上打開電腦連結上網,沒多久時間,網路上已可搜尋到相關新聞花絮。

  她發現車禍發生時間是兩點半,她算了算路程,加上塞車,他回到家,少說也快四點了。

  一個聲音在她腦中嘲笑她傻。就算他四點才到家又怎樣?他還不是一樣沒打電話過來解釋?

  妳忘了妳把手機關上了嗎?

  這念頭一閃過,她忙不迭翻出手機開機。半分鐘過後陸續傳來有未接來電的顯示,一共二十通。五通區域碼是06,十五通是她沒見過的手機號碼。

  她心一下飛跳起來。

  所以不是黑傑克沒找她,是她關機才沒接到!

  她雙手緊握在房間裡窮轉了兩圈。現在該怎麼辦?要回電給他嗎?萬一他打電話是來跟她說「對不起,我確實在跟妳開玩笑」,那怎麼辦?

  她突然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跟他對上話,她好害怕會聽見他說:「沒錯,我對妳的確只是玩玩,潔西卡才是我的真命天女——」

  不要、不要!她捧住頭不住猛搖,光想像這種事她心就痛得要命,要真聽見,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就不回電了?

  她望向手機,心裡猶豫再猶豫。她想聽他聲音,想聽他解釋,極度渴望地想,但是、但是——

  就在她心裡「但是」個不停時,手機突然響了。

  她倏地一彈。

  是他嗎?

  她手指顫抖地拿起手機,一看清楚上頭人名,她臉上浮現不知該叫它是安心,還是失望的表情。

  「總編,我是珈扉。」

  雷總編在手機那端哇啦哇啦大叫:「妳好好跟我解釋清楚,為什麼黑傑克先生會打電話跟我要妳家地址?他說妳什麼東西落在他那兒?這到底怎麼回事?我要妳辦的事到底辦成了沒有?!」

  「我我我——」總編一口氣拋了四個問題,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先回答哪一個。

  但她聽見了,總編說黑傑克要了她家地址?他要她家地址做什麽?她心難以克制地狂躍。

  「總而言之,妳給我想辦法說服他在我們家出書!妳有沒有看見剛才的新聞,一大堆人都在找他,妳聽見了沒有!」

  「聽見——」

  「明一早妳把報告送到我家裡來,提醒妳啊,少胡亂搪塞我!我要知道你們談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開了什麼條件——」

  她早知道總編不滿意她之前的郵件內容,出差前總編要求她每兩天寫份進度報告,可她寫回去的東西,全是黑傑克不在,黑傑克還是沒回來,黑傑克歸期不定這類消息。

  她嘴裡嘟囔,又不能怪她,她那時候哪知道黑馬克就是黑傑克本人。

  剛跟總編結束通話,手機又響,她直覺以為又是總編,不會吧?!他還沒唸完啊?

  「總編還有事嗎——」

  「小珈,我是傑克。」

  突然傳進耳的聲音,令她臉色一白。

  怎怎怎怎麼辦?他打電話來了!就在她慌亂無措的瞬間,他又說話了。

  「電話不要掛!拜託,小珈,給我五分鐘解釋。」

  她還是一樣沒聲音,只是低垂著頭緊握著手機。

  「我要先承認,我不叫『馬克』,對不起,是我騙了妳。」

  他話剛說完,珈扉就哭了。

  「對不起。」他愧疚又心疼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現在說這種話於事無補,但我還是要說,我之所以隱瞞我的身分,是出自習慣,不是特別針對妳。自從結束診所後,我就不曾主動招認自己就是黑傑克,所以那時妳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很直覺就說我是馬克,我當時不知道,我之後會愛上妳……」

  「你騙我!」那個「愛」字讓她放聲大哭。「你明明就有未婚妻,我都已經見過潔西卡——」

  「他是男的。」黑傑克嘆氣。「他是我堂弟,他名叫黑捷西,真的,他現在就在我旁邊,妳等等。」

  珈扉還來不及反應,手機已被轉手。

  「對不起啦。」黑捷西不情願地說:「我不知道妳跟Jack的關係,我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你……」她一吸鼻子。「真的是男的?」

  「要不要給妳摸摸看啊?」黑捷西桀驁不馴地回。

  雖然明知黑捷西看不到,可珈扉一顆頭還是拚命地搖。「不不不——可是,你好漂亮!胸又大腿又長——」

  「妳不知道有個東西叫Nubra?內衣一穿Nubra一塞,要什麼罩杯沒有?」

  「我知道——」珈扉還沒說完,那端手機再次被黑傑克搶走。

  黑傑克說:「小珈,妳還生我氣嗎?」

  她驀地嘟起嘴,她怎麼可能不生氣,一個下午,她眼睛都快哭瞎了!

  「我本來是打算今天跟妳解釋清楚的,早上會到台南,也是為了買賠罪的禮物,怎麼曉得路上會遇上連環大車禍——」

  「對啦對啦,」黑捷西在旁邊插嘴。「他買了一束很漂亮的鳶尾花,跟一瓶香水……」

  「我知道。」她頓了下說:「車禍的事我知道,我剛有看新聞。」

  「我回來就想跟妳招認我說謊的事,怎麼知道捷西這王八蛋會突然跑來,還騙妳說他是我未婚妻!」

  「他為什麼要撒這種謊?」

  「因為他覺得穿女裝說他是我堂弟很糗,就為了這種原因!」可以聽出黑傑克的憤憤不平。「妳都不知道我回到家聽見他說了什麼,快揍人了我!」

  「不要打他啦。」珈扉並不想見他們堂兄弟起爭執。現在仔細回想,其實應該是可以看出黑捷西不是真的女生。比方他的聲音還有他有喉結,她那時應該多少覺得不對勁才對。

  「但他讓妳哭了。」黑傑克聽得出她聲音,鼻音好重。

  「因為……」她嘴一癟。「我一聽見你不是黑馬克,然後又有未婚妻,我就——」

  「以為我騙妳,在耍妳?」

  「嗯……」珈扉又羞又惱地哭著。

  「我跟妳說過幾次,我愛妳,妳老這麼不相信我——」

  「你在哪裡?」她邊哭邊嚷:「我現在就想見你……」

  「我快到妳家了。」

  珈扉一聽,立刻抓起家門鑰匙奔出門,就在她飛奔下一樓的瞬間,黑傑克也到了。

  他一箭步跳下計程車,車上還坐著做女裝打扮的黑捷西。

  珈扉飛撲進他懷中。

  「小珈——」

  「我好想、好想你——」她臉埋進他胸口,也不瞭解,為什麼才分開一下午,她就覺得已經跟他分開好久、好久了。

  「小珈。」摯愛失而復得,黑傑克除了激動,還是激動。

  一整個下午他就像遊了地獄一趟,心急如焚,坐立難安,只能抓著剛辦好的手機,瘋了似地不斷地撥打、檢查是不是漏聽了她的回電。

  直到這一刻——直到她撲進他懷中,他真真切切感覺到她的溫度、她的氣味,他那顆恍若死過一回的心,才又瞬間甦醒了過來。

  「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有什麼事,妳盡可以殺過來要我給妳一個解釋,但不要像這樣行李一揹跑得不見蹤影,妳手機又不開,妳都不知道我下午是怎麼捱的——」

  「我怕聽見你說你喜歡潔西卡——」她嚎啕大哭。

  「我沒有。」他捧起她臉龐再說一次:「我說過我只喜歡沈珈扉。」

  「好了好了。」等在計程車裡的黑捷西聽得渾身不適,真搞不懂向來冷酷有型的堂哥,怎麼會變得這麼噁心叭啦,竟還在大街上跟女友表白他喜歡她,媽啊!「你們兩個要怎麼親熱我不管,先跟我說我今晚要住哪兒。」

  黑捷西不說話,黑傑克當真忘了他的存在。

  「我打個電話。」他一手摟著珈扉一邊拿出手機聯絡,一分鐘後飯店搞定。

  「到福華。」他對計程車司機說道,才望向黑捷西。「你到櫃檯說找劉經理,我已經安排好了,他會幫你找個房間,明天我再去找你。」

  黑捷西點頭,眼朝沈珈扉一望。「噯,對不起。」從她哭得鼻子眼睛全紅的慘樣,不難看出她下午多傷心。

  珈扉並不小家子氣,她看著黑捷西搖了下頭。

  「拿去。」黑捷西從他行李袋中掏出一紙盒。「Jack送妳的。」

  ※※※※

  當兩人手牽手回她房間,珈扉一落坐,他就要她打開看。

  是香水。

  「喜歡嗎?」他看著她問。

  她還沒說話,眼淚就先掉下了。「……好漂亮。」

  「傻瓜。」他擦去她眼淚。「難過也哭,開心也哭。」

  「情況轉變太大了嘛——」她臉貼在他懷裡蹭了會兒,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等一等,我得先打個電話。」

  「什麼?」

  她邊抓起手機邊說:「我得先跟瑞哥說清楚,我不能當他的女朋友。」

  「等等等等——」他按住她的手。「剛才的話妳再說一次。」

  「是下午啦,我搭高鐵回台北的時候遇上瑞哥——」她簡單扼要說明過程,還兼坦承。「我承認剛才我拿到廣東粥後有動念,覺得也許可以藉由別人忘記你,可是我現在很清楚了,我跟瑞哥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喜歡的人是你。」

  馬的!黑傑克一肚子火。他早說過她那些乾哥對她沒安好心,他才跟她一有誤會,那個叫什麼林伯瑞的就想乘虛而入,還有她——他惱怒瞪她,正想責備她讓人有可乘之機,可再一想,騙人在先的是他,有什麼立場責怪人家?

  換作是他,在發現自己喜歡的女人騙了他又有未婚夫之後,他肯定會做出更過火的報復舉動,哪怕就此玉石俱焚。

  說來,她還算理智了。

  珈扉一瞧他眉心打結,就知他動了氣。「別在意嘛。真的,我對瑞哥的感動就只限於那一碗粥,後來我在新聞上看到你,我就都沒想過他了……」

  黑傑克仍舊一臉不悅。「問題是那個林伯瑞喜歡妳——」

  「但我愛的是你。」她一句話堵死他的抗辯。「這才是重點,不是嗎?」

  是,但是——黑傑克還想說話,卻被她一記甜吻吃掉了思緒。

  可惡,她又來這招——他腦中僅閃過兩句抱怨,接著什麼也記不得了。眼下他的心裡,只剩下眼前珈扉,還有她的唇。

  在加大單人床上,兩人略略側頭,纏綿不已地親著。

  他心裡也覺得奇怪,怎麼才剛分開半天,他就覺得時間長久到,好像好久好久沒吻她了?

  一定要彌補回來!他津津有味地啃囓、舔舐、吮吸,感覺她滑膩的舌勾著自己挲蹭。天堂!他心裡嘆了一聲,接著他身子一傾,一下將她放倒在床上。

  兩人隔了些許距離互望。他的眼掃過她哭紅的眼睛、鼻頭,一直到她身上純情無比的連身睡衣。

  慾望勃發,他發覺自己克制不住地想要她。

  「我好想妳。」他傾身觸吻她細滑的臉龐、頸脖,喃喃吐露他一下午的驚駭。

  「我真的好擔心妳會因為這樣決定離開我。」

  她仰望著他,眼中閃爍著愛意。「我真的想過,想過要離開你——」

  「不准!」他嚴詞打斷。

  「先聽我說……」她按住他唇。「下午初聽到你瞞我的事,還有你堂弟的事,我真的以為天崩地裂了。你知道我對自己不是那麼有自信,再從你堂弟口中聽到真相,更是加深我的自卑——」

  「對不起。」他執起她手親著。

  「不咬我了?」她低低一笑。

  「還是要咬。」剛說,他便抓來她手臂重咬了一口。

  會痛!珈扉縮了下身子,可是那痛,卻是甜的。

  因為傑克咬過之後,他又立刻伸舌輕吮,直到她手臂上的咬痕消褪。

  他的吻慢慢溜至她唇畔,兩人短暫一啄。

  「今天下午讓我發現一件事。」

  他點頭,要她繼續說。

  「就是,我喜歡你,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事,騙了我什麼,我還是喜歡你。」

  他深深望進她眼裡。「知道這種事,很惶恐吧?」

  她瞠眼。「你怎麼知道?」

  他低頭磨蹭她額。「傻瓜,當然是我也經歷過。妳不知道開頭我發現我喜歡妳,我簡直是嚇壞了,我拚命不斷說服自己——這個人胸部很小喔,身材跟洗衣板一樣喔,很愛掉眼淚喔,很怕『嗶嗶嗶』喔……」

  「你討厭!」他每說一句,她就搥他一拳。

  「呵呵呵。」黑傑克大笑。「好啦,講正經的,我那個時候把妳身上,我覺得可以算是缺點的地方通通細數了一遍,結果妳知道怎麼了?」

  「你還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她雙手往腰間一插,露出神氣的表情。

  他一擰她鼻,這種事就知道舉一反三了!

  「對,我喜歡妳。明明妳的樣子跟我以前喜歡的類型沒半點相似,但我還是喜歡妳。那時妳在樓上睡覺,我一個人像瘋子一樣在田裡面拔草,一邊罵自己幹麼那麼沒事找事做,可是,就是喜歡妳。」

  超越外在,也超越理智,純然就是因為,喜歡。

  他又補了一句:「甚至妳什麼事也不用做,我光想到妳就在我觸手可及之處,我的心就像開了花一樣高興。」

  她甜甜一笑。「我也是耶,光想到你,我的心也像開了花一樣,好快樂。」說到這兒,她突然雙手一拍。「我差點忘了!」

  幹麼?黑傑克眼睛追著她看。

  她抓起早忘在一旁的手機。「打電話給瑞哥啊。」

  「不要。」黑傑克才不想聽她跟那傢伙說話。

  「讓我打啦,好歹他也是我乾哥——」

  兩人互相搶著手機玩,突然。

  「噯,」她說:「我現在才發現,你沒帶行李啊?」

  「哪有那美國時間整理行李,手機給我。」

  「等一等——」她按住他手接著問:「『那個』呢,你買了嗎?」

  「哪個?」他過了兩秒才想起,保險套!哎呀,他忘了帶,他上午買了,還一次買了三大盒,可全部丟在鄉下了!

  「快去快去。」她正好藉機支開他。「順便幫我買兩瓶飲料上來。」

  可惡!這丫頭學壞了。黑傑克哪不知道她用意,他惱得牙癢癢,可又拿她沒轍,只得咬牙切齒猛搔腦袋出門。

  「等一下。」她跳著拿來家門鑰匙跟口罩。「現在你是紅人了,戴口罩出門比較安全。」

  噢對!他朝她親了記,他都忘了電視台在追查他的事情了。

  她淘氣地一拍他屁股說道:「下樓左轉巷子口有家7-11。」

  「我只給妳五分鐘,」他一彈她鼻頭。「妳最好在我回來之前把電話講完,不然看我怎麼伺候妳。」

  「知道啦!」

  說完,他重重一拍她屁股,這才戴上口罩出門去。

  ※※※※

  黑傑克相當準時,快去快回,果真就只花他五分鐘。

  門剛關,一道小身影就從他背後撲上。

  「Surprise!」

  他趕忙抓住她雙手,一摸,媽啊!

  「妳玩真的妳!」他望著全身光溜溜的珈扉,像個海賊似地將她扛上肩頭。

  「可惡,本來你才是獵物的說——」

  敢情她正在玩餓羊撲虎?他大笑著將她放倒在床上。

  「想不到有人這麼急,我還沒回來就全身光溜溜等我來臨幸了。」

  「你說誰臨幸誰啊你。」她口齒便給的咧,只是沒多久,當他唇瓣覆上,她一下便忘了東南西北。

  他一邊吻著她,一邊飛快脫去身上衣服。

  好久了。當他如願貼住她赤裸的身子,兩人像交頸天鵝般緊貼著對方,手臂、胸脯,平整的腹部和圓潤的臀部。他們就像兩個無邪的孩子,藉著遊戲似的碰觸熟悉彼此的身體。

  黑傑克抬高她的腿,邊吻著她小腿邊往她兩腿之間移動。

  「傑克——」

  當他唇瓣手指觸上她最濕滑的地方,她不禁蜷起擱在枕上的手掌,隨著他的碰觸搖扭著臀部,直到難以克制的慾望襲來,她緊抓住他手發出難耐的嗚咽。

  高潮讓她白嫩的身子泛起華美的紅暈,他愛不忍釋地一寸一寸吻過,在她身上留下細細小小的紅痕。

  他的,他的小珈。他愛憐地撫著她柔軟的腰臀、小巧的胸,還有細長的頸脖,突然想起捷西幫他帶上來的香水。他光裸著身子打開香水瓶蓋,依著他說過的話,在她脖子耳後與胸脯中央,噴上了一些。

  玫瑰混著小蒼蘭香氣,夢幻般飄浮在小巧的套房裡。

  珈扉仍喘著氣,方到達高潮的她眼神仍舊迷離,他好愛她現在的表情。

  「小珈。」一個吻後,他扶住她柔軟腰肢,把自己安放在她早已濕潤柔滑的開口。

  開頭有些疼痛,他看著她猛地皺起的眉尖,立刻放慢進入的速度,心疼地親吻她嘴。

  「很難受嗎?」他盯著她臉問。

  她苦惱地搖了下頭。會痛,但他進入的感覺又是那麼地美好——好到像是失落已久的什麼,此時此刻,終於尋找到對方般的合襯。

  「放輕鬆,第一次總是比較不舒服——」他溫柔地親吻她臉、耳朵、脖子還有敏感的乳尖,直到感覺緊夾住他的花蕊又開始泌出稠液,他才嘗試地搖動起臀部。

  「可以嗎?」他唇貼著她耳朵問,感覺她嬌柔地哼氣。

  他知道,可以了。

  貼著她臉頰的唇瓣微微一勾,他環抱著她肩膀,緩慢地擺動。

  珈扉發出低喘,感覺身體被填滿、被摩擦,早先高潮的熱度還未消褪,她眨眼又被逼上另一個高峰。

  見她似乎快喘不過氣,傑克從她身體退出,翻個身讓她背抵著自己。

  他側躺著從後邊進入她,雙手輕揉著她細嫩的胸脯,吮吸著她耳垂。

  「啊——」她不斷低喘、顫抖,覺得全身像快融化了般。

  「再來。」他重新回到她身上,一邊擺動腰,一邊含住腫起的乳尖。

  她像感覺疼痛似地抽氣,可當他嘴移開,她又嗚咽地搖頭表示她還要。

  「喜歡我這麼碰妳?」他嘴停在嬌嫩的小尖上說。

  她點頭,滿臉羞紅的。

  他在她胸前花了很長的時間,還有細緻的肚臍,圓翹的雙臀。她身上每一寸都被他徹底地碰過吻過,他滿足地看著她喘氣不停的表情,喜歡她體內細緻地緊縮,喜歡她變得緋紅汗濕的臉頰,喜歡她喉間發出的、無意識的喘息跟呻吟,喜歡她偶爾張開眼睛時,那陶然迷醉的眼神。

  她是他的。當他腫脹的男性沈入她最內裡,極樂般的高潮爆發之際,他幾乎要落下眼淚來。

  孤單了三十多年,他頭一回在一個女人懷中,品嚐到如斯完美的合一感。

  高潮過後,倦極的珈扉偎在傑克懷中熟睡。雖然是加大的單人床,可被身高一八O的他一躺,感覺還是侷促了點。可他絲毫不在意,他像欣賞什麼珍寶似地執起珈扉的手細看,又時不時親吻她紅緋緋的臉頰,彷彿不這樣做,他就無以確認自己已經回到她身邊似的。

  難以想像,這麼一雙小巧的手,竟然能牢牢掌握他的心——

  此刻洋溢在他心頭的甜美,是他過往三十多年不曾感受過的,他好喜歡這種放鬆、又安適的感覺。

  想到下午自己就差一點失去她了,他又抓起她手親了親。

  突然,惱人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皺著眉頭取來一瞧,發現上頭浮現「總編」二字。

  「小珈,妳總編來電。」他輕搖搖懷中的美人。

  珈扉倏地張開眼。

  「總編——」她接聽後喊:「有有有,黑傑克先生有跟我聯絡了,啊,我掉了什麼東西在他家?」

  她納悶地望向始作俑者,黑傑克在旁邊用嘴形回答——「真相。」

  呿!她一瞪,隨口想出理由搪塞。「是我的提款卡,對對對,我已經拿到了……啊,書的事啊?他說……還要再考慮考慮。」

  珈扉總編不知在手機那頭提醒了什麼,只見她嘿嘿嘿不斷陪笑,結束通話後,她朝手機扮了個鬼臉。

  「怎麼了,妳總編怎麼說?」

  「他說,我要沒拿到你稿子,就提頭來見。」

  黑傑克大笑。「原來妳的頭就值我幾頁稿子?」

  「呿。」她搥他一拳。

  不過,總編的電話確實讓她興起一個念頭。

  「我在想,我是不是該換工作了?」

  他手一伸,讓她偎進懷裡。「妳不喜歡這工作?」

  她聳聳肩,做了一個不知該從何說起的表情。「其實我開頭是想當作者的。」

  他眉一挑。「那怎麼會跑去當編輯?」

  「經濟壓力啊。」她嘆口氣。「我出過一本書,不過賣得很差就是。」

  「什麼書名?」

  「我書架上有。」她跳下床拿來。

  黑傑克側著身翻著,讀了幾行,感覺還不錯。

  珈扉坐在他身旁解釋:「也不是編輯這工作不好,而是總編的話讓我想起你在新聞上的樣子,我發現你是真的不喜歡出名,所以,我不想逼你寫書。」

  「我有一個點子。」他拍拍她的處女作。他書讀得多,作者肚裡有沒有東西文筆好不好他一看就知道。「我們來合作寫本書?」

  「你不是不愛出名?」她瞪大眼。

  「所以讓妳掛名啊。」他輕點她鼻頭。「我只是幕後推手,不上檯面的。」

  「你是說養生書嗎?」

  他一副主隨客便的表情。「隨妳喜歡,或者可以把我學醫的經歷寫下來,還是要寫我摸索得來的一些處方跟治療方式,包括我們家一路傳了五代的正骨技術。」

  珈扉聽得一愣一愣。

  「這麼好的題材,你為什麼不自己寫?」

  他肩一聳。「我喜歡讀書,但對寫書——倒是沒什麼興趣。」

  這也是多年來他遲遲不接受出版社邀約的原因,要他花三小時烹煮一餐飯可以,但要他坐著面對電腦打三小時字——他才不幹。

  「我這提議其實藏著私心。」他牽來她手親。「妳繼續當編輯,我只能陪妳留在台北;但妳若願意跟我合作,我就可以把妳劫回南化長住。」

  她淘氣一瞅。「當押寨夫人?」

  「沒錯,當押寨夫人。」他大笑。

  「讓我考慮幾天,至少也得等我把手邊的工作交接完。」

  「沒問題。」他唇瓣慢慢沿著她手臂上吻。「我已經請阿蓮嬸她先生幫我照顧後院的菜田,妳就慢慢考慮,我們也可以趁這陣子好好約約會,我也好一陣子沒到台北來了。」

  「萬一,我是說萬一,我決定留在台北工作?」

  他不在意地笑。「那我就辛苦點,南、北兩地跑嘍。」

  「你不會不高興?」她小心翼翼問。

  「妳又懷疑我了。」他咬了她一口「經過下午的波折,我現在知道了,最要緊的是我們兩個在一起,心在一起,其他工作啊、住哪裡都是小事。」

  「我覺得我好幸福喔。」她甜笑地環住他腰,仰頭給了他一記吻。「我答應你,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不夠。」他鼻子揉蹭她臉,暧昧地喃喃:「我還想再一次。」

  她眼朝他胯下看了眼,哇,他又蓄勢待發了!

  他幫自己辯解道:「我可是從前幾天就開始忍忍忍,都快炸掉了,一次怎麼夠!」

  珈扉嘻嘻一笑,好喜歡他這種帶著靦覥的表情。

  「我愛你。」她邊啄著他嘴邊說。

  他寵溺地摟緊她,加深兩人的吻。

  在他再次進入她時,他唇貼著她耳朵喃喃:「我也愛妳。」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尾聲

  一個月後,南化,黑宅——

  大清早,還在睡夢中的黑傑克翻了個身,正想偎進心愛人兒暖熱熱的肩窩,一摸才發現,床鋪是冷的。

  她人呢?驀地睜開眼。他搔搔睡亂的長髮,套上睡褲走出房門。

  還沒下樓,先聞到一陣刺冽的鼠尾草香氣,接著,便是一陣鍋碗撞擊的聲音。

  他停下腳步看著她的背影,嬌小的珈扉正站在灶前,邊拿著鍋鏟邊嘟囔。

  「……討厭,書上也沒寫說要煎多久時間,只寫煎成兩面金黃……這樣到底算金黃還不算金黃……」

  他躡足走到她身後,望見流理檯上擺著他常用的食譜。相當簡單的早餐,一枚煎蛋加上煎餅,還有鼠尾草炒菇菌。難怪昨天下午她會約他進城採買,原來是想弄早餐給他吃。

  望著她手忙腳亂的身影,他心裡一陣甜。

  兩人回鄉下快半個月了,一直都是習慣早起的他為她準備早餐,也不知道她今天怎麼會心血來潮,想要做飯給他吃。

  珈扉還不曉得他起來了,只是專心望著煎餅嘀咕:「這樣可以了吧……不行不行,還是切一小塊試試看好了,萬一他吃了說沒熟,不糗死了。」

  說完,她打開抽屜拿出刀叉,切了一塊正要試吃,怎知後邊突然冒出顆頭,嘴一張劫走了餅。

  「喂!」她猛拍胸斥道:「你來也不出聲,嚇死我了!」

  「我才嚇死了。」他手一伸環住她腰。「睡得半夢半醒想抓妳進懷裡,一摸才發現旁邊沒人。」

  「人家偶爾也想跟你一塊吃早餐嘛。」她手指頭在他胸口繞著繞著,表情無比甜蜜。「怎麼樣,煎餅熟了嗎?」

  「熟了,很好吃。」他一拍她翹臀要她熄火,退了兩步,看她從櫃子裡取出白盤,熟稔地擺盤裝飾。在他日日調教下,她現在可是學了一手裝盤的好功夫。

  弄好後,她看著他「達啦」一聲獻寶。

  他很捧場的拍手鼓勵。

  「試試看、試試看。」她手搭在桌上,期待地看著他切一小塊煎餅,加幾片炒菇進嘴。「怎麼樣?好吃嗎?」

  「Perfect。」他說。

  「呀!」她開心地舉手歡呼。「太好了,不枉費我這幾天一直跑去阿蓮嬸家補習。」

  「是噢。」他一擰她鼻。「難怪這幾天妳吃完午飯就不見蹤影,幹麼突然想學做菜?」

  她瞪大眼看著他。「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他想了想。「今天十七號——」

  「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樂!」她湊向前給了他一個頰吻。

  他恍然大悟,她不說他還真忘記了!

  「我好久沒過生日了——」之前是沒空過,回鄉下這兩年是沒人幫他過,想想還真悲慘。

  「沒關係,以後過生日這種事就交給我。」她從他手裡拿走刀叉,開始一點一點餵他吃。「我一個禮拜前就在籌劃了,每天都在想要送你什麼,可是我發現,你該有的都有了。」

  「所以特別早起做早餐給我吃?」

  「對啊。」她笑得好甜。「我心想,你就獨獨沒吃過愛妻早餐,因為我太愛賴床了。」

  「還敢說。」他傾過身親吻她。

  「那也要怪你啊。」她刮著他臉頰嗔:「誰叫你每天晚上都讓人家那麼累……」

  「這是抱怨?」他輕咬她的指尖。

  「不,是喜歡。」她臉紅了。

  小可愛。他重吻了她一記,接著拿起白盤要她端好。

  「你要幹麼?」

  他看著她眨了下眼睛,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當然是——上樓吃早餐。」

  ——全書完


作者: fatbibis    時間: 3 天前


後記 艾珈

  哇哈哈哈哈!翻開我書的讀者們,大家新年好啊!

  開春就在架上看見我艾珈,有沒有很驚喜呢(請跟我說有,羞)?新年新氣象,能夠在2010年1月份就跟大家見面,我也感到很高興很榮幸啊!

  這樣我們就能手牽手一起過新年了(笑)。

  現在你們手邊這本《我愛乾妹妹》,是我醞釀許久,一直想找機會一寫的時裝新作——我在心裡暗暗構思大概一年有了喔!我想大家看到這篇後記時,應該八成已經看完了前頭故事,不過為了剩下那兩成讀者的閱讀樂趣,放心,我不會在後記裡爆太多料的!

  有沒有人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可以在我心裡擱這麼久?答案揭曉,就是書中那段歷時五個小時的晚餐。

  那是真有其事,在國外,真的有一位名廚莫爾曼,會花五個小時讓他的客人陪他一道烹煮一頓晚餐。我初看見資料時第一個想法——這就是我要的!

  我不是說每個人每餐飯都要花五個小時去弄,而是,偶一為之,仔仔細細從材料的搜尋到切洗、烹煮、進食,每個步驟每個步驟都一絲不苟地完成,如同書中的黑傑克般,我以為,這樣的舉動,是能夠滋養人心的。

  因為烹飪,算是我們生活周遭裡,極少數一分耕耘,就能一分收穫的事。我們花多少心思料理一餐,那料理通常就會以多美味的姿態來回應我們。而其中更重要的是,打開五感。

  我相信大家一定看過電視上播放的日本茶道——穿著精心挑選過的和服,坐在通風、風景優雅之處,看著花賞著景,還有主人緩慢、規律地奉茶動作,當客人虔誠捧起茶碗一啜,我相信他喝進的,不只是單純的一口茶,而是,生命。

  那「生命」,大概就是我說的,滋養人心。

  哎呦,我這麼說會不會很奇怪啊(扭)?我只是想,大家有機會跟黑傑克一樣慢條斯理做頓飯,然後吃掉,一定可以感覺到我說的那種——被世界愛著的感覺。

  不管在工作上在人際交往上遇上多大的困難,真的,只要能幫自己好好做一頓飯,好好吃掉,我們的心,一定能在飯後變得富足起來。

  然後我呢,也會繼續在這裡用著虔敬的心,繼續撰寫著好看的小說。

  如果能讓大家在讀完之後,有一點點富足起來的感覺,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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