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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衣菏 - 將軍回心轉意【單】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標題: 衣菏 - 將軍回心轉意【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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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生在帝王家,她的存在就如名字「裊煙」一般
彷彿裊娜飄舞於風中的輕煙,一晃眼便化為虛無
這樣的她,不曾貪想過有天能走出幽暗冷寂的宮闈
直到十六歲那年,她在芳菲燦爛的花季裡
巧遇那個在花影下朝她深深凝眸的男子
從此他成了她珍而重之藏在心底的依戀──
一道賜婚聖旨,她在他的安排下離開了重門深宮
卻成了囚養在將軍府中的嬌弱夫人
原來他會娶她為妻,只是出於仕途的考量
他們之間除了虛無的夫妻名分,什麼也沒有……
三年來,她早已捨棄了幼稚的癡兒情思
一直苦苦等候著能脫離他的機會
故意在惡賊覬覦下出府遊逛,讓山賊將她擄走
故意在脫身時縱火焚燒寨牢,以抹除她的行蹤
偏偏她什麼都算到了,就是沒算到他竟然會出現
看著他絕俊容顏上靜綻著的魅惑笑意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出版日期】 2017年07月14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135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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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一章

  喜燭搖紅,燈芯中的火焰妖嬈輕舞,在新房裡烘染著絲絲暖意。

  紅,深淺不一的紅,仿若鋪天蓋地盛綻的滿滿桃夭。

  她的頰上、膚上,也淺淺地漾染著春情,盡是一片媚人桃澤。

  「唔……啊……」

  昏沉迷濛的神智早已難以思考,躺在喜床上的她,只能嬌喘著微仰螓首。意亂情迷的美眸,無意識地仰看著床頂上的絳紅喜綢。

  繡滿祥瑞鳳紋的嫁裳凌亂披覆在她的纖軀上,榴紅水絹兜兒被粗暴扯開,粉胸隨著匆促的呼息而晃漾著柔白乳波。

  懸在她身上的男人受誘惑地俯下臉,埋首在她的胸乳間邪肆含吮,熾熱的唇舌不住地舔洗著兩枚緊繃硬實的櫻蕾,將她胸前雪膩的柔膚沾滿了濕淋水光。

  陌生的酥麻快意,因他的吻觸而在水潤的胸乳上泛起,灼灼燎燃著女體內的情焰。她難抑地微啟唇瓣,逸出一聲聲淺促的春喘。

  「駙……駙馬……別——」身軀因莫名的渴求而燥熱酥癢,她又是無措又是難耐,只能模糊地泣吟著。

  被稱為駙馬的男人僅是低低地輕笑著,以舌尖輕輕彈弄她粉翹的乳尖,一再地吻咬那挺立的嬌憐豔蕾。在她媚麗的喘吟中,他探出一手,在春液濕淋的水蕊間恣意揉捏。

  「唔……」秀氣的眉宇蹙起清淺微瀾,她下意識地掙動著,想要合起嬌白的長腿拒絕他的愛撫。

  察覺到她的異動,男人以長腿架開她雪白的大腿,迫使她腿心的嬌軟花蕊全然盛綻,放任他的指尖在水花中一再地掏弄。

  激狂的快意教初嚐情慾的她止不住地顫抖,雪膚上佈滿了粉汗細細。

  嬌柔弱軀無力地軟躺著,身上的男人將她潤白的長腿勾放在他的腰後,讓她只能大張著秀腿配合粗指的揉弄挑捏。

  空氣中泛漫著女子動情的馨香,緊窒張合著的嫩穴溢湧出大量稠滑的春液,沾濕了狂肆搓揉兩片花肉的大掌。他耐心地一再逗引著,執意撩撥得她體內的情潮更是張狂。

  「嗯……啊……」漸漸地,深陷在情慾中的她忘了掙扎,抬手環擁著伏在身上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挺動俏臀,迎合著大掌的挑情撥弄。

  耳邊盡是懷中女子嫵媚的婉啼,醉情的她款擺著纖腰,無法自抑地追索著更是熱切的快慰。他失笑地凝看她純真而魅惑的情態,俯首舔吻她微染薄汗的粉頰。

  浸沐著濕淋花露的長指,倏地探向稚嫩的穴口——

  「啊——」強烈的麻癢感在瞬間貫穿她的身軀,她弓起身子,顫抖著逸出一聲媚麗的春啼。

  男子的長指在窄小的蜜穴中抽插翻攪,火熱的歡愉教她迷亂地晃擺著雪臀,承迎他一下又一下的挺刺。水穴中汩汩溢流出豐沛的香滑春澤,順著他的手淌流而下,弄得榴紅喜床一片濕淋。

  她催情的嬌吟一聲聲的越顯媚豔,男子再也難以克制對她的渴求,氣息紊亂地挺起長軀,伸手將褲頭解開,釋出早已腫大燙熱的慾刃。

  將腹下熱燙的碩長抵在水淋嫩蕊前,他伏在她的身上,薄薄的唇瓣貼俯在她櫻緋的秀頰畔,疾促噴吐噥語,「忍著,會疼。」

  半睜著漾滿春意的媚眸,感覺到腿心處的軟嫩被他胯下那硬硬的、熱熱的東西抵住,灼熱的熾燙感帶來陣陣酥麻快意,她意識模糊地輕嚶著,「嗯……」

  得到了她的應許,男人不再等待,一手捧著她的俏臀,一手扶著火熱碩大的男性,對準濕淋水潤的穴口後,不帶一絲遲疑地猛力一送——

  慾刃硬生生刺穿那層嬌致薄膜,盡根貫入了花徑深處!

  「啊——」緊窒水嫩的處子花徑被撐擠至極限,撕裂般的痛楚讓她難受得發出尖銳的疼呼。

  嫩穴被腫脹粗大的男性充塞得滿滿的,帶來火灼似的刺痛。無以復加的痛楚讓她渾身泛過猛然的顫抖,秀媚的小臉淒白如雪,張啟著的唇瓣逸出聲聲細碎的嚶吟。

  「好疼……不要……」素手按放在男人結實的胸膛前推抵著,她痛苦地婉轉泣吟,本能地扭動著纖腰。勾放在他腰際的雙腿也不住地踢蹬著,想要推開身上侵佔著她的男人。

  「噓,別亂動……待會就不痛了……」他強忍急欲宣洩的慾火,使力壓制著身下掙動不已的嬌弱佳人,瘖啞的男嗓低吐氣息紊亂的安撫話語。

  軟綿水嫩的甬道緊緊絞縛著他的粗長,銷魂的快意早已讓他全身緊繃。憐惜她的嬌嫩,他緊咬牙關,費盡力氣忍著肆意抽送的衝動,耐心等待她的痛楚消退。

  然而,劇烈的疼痛讓她無法聽進他的撫慰,她一逕地泣吟著挺擺腰肢,執意要掙脫那深埋在蕊心的昂揚。

  「嗚……你出來……快出來……」苦苦地蹙著柳眉,她的臉上滿是粉汗與珠淚,仍在不顧一切地掙動著。

  她的掙扎扭動使得水滑花壁不住揉弄腫脹的火杵,強烈的亢奮教他再也按捺不住。黑泉似的深眸掠過一陣風暴,男子重重地喘息一聲。

  緊抓住她的柳腰,他低咒著發出凌厲狺語,「是妳自找的!」

  不顧她的抗拒,窄臀向前一頂,熾熱的碩長用力搗進水嫩蕊心,狂肆地聳弄抽送起來。

  「嗚——不要……求你……不要……」腿心的稚嫩嬌蕊被狠狠地頂撞,她哭喊著承迎他的搗弄,綿軟無力的女體隨著一下緊接一下的抽頂,而在床上起伏不已。

  勃發的男性一次次地挺送、抽撤,每一下的刺插都帶來難以承受的撐脹痛楚。因他凶猛的進襲,嫩穴深處洋溢出豐美的蜜液,伴隨著處子的微紅血絲,在男莖的狂野抽送間不停地洶湧流洩。

  男子粗喘著氣,低下頭著迷地凝看那因粗狠頂弄而不住跳動的白腴胸乳,忍不住伸出大掌,用力地抓捏、擠壓,在柔白的乳膚上留下鮮明的絳痕。

  她模糊地呻吟、泣喊,窄嫩的幽穴被撐塞得不留一絲縫隙,麗香的粉乳被抓握得酥麻腫痛,強烈的刺激在女體內堆積升騰,哀求的細軟糯音連連逸出嫣潤唇瓣。

  「啊……嗯……」

  痛楚仍未全然消退,但在疼意中隱隱帶有難以言喻的激烈快慰,奇妙的感覺自花穴深處泛漫至全身,教她分不清是難過還是舒服。

  察覺到身下女子的哀吟漸漸化為嬌軟的媚啼,他喘息著露出滿意的微笑,貼靠在她耳畔熾熱地誘哄著:「乖,把腿再張大些……會讓妳舒服的……」

  魅惑的言語、灼熱的氣息,曖昧地吹進她小巧的貝耳,神智渙散的她如傀儡娃娃似的,順從地大張著雙腿,讓那越加賁張的慾刃更是狂肆地搗入血嫩花甬中。

  「嗯啊……」

  堅硬的熱杵用力地挺進、後撤,再挺進,來回地磨弄著發燙的嬌媚花穴。濕漉漉的小穴被抽插得麻癢腫脹,極美的快感迷惑了她的心神。

  女性的本能促使她不斷地收縮著穴兒,吸吮擠壓深埋其中的粗長碩大。

  因她生澀而熱情的反應,男人體內的情慾變得更是熾烈,他高抬著她的下身,男莖更是狂猛地衝撞,每一下都是全然地退出,再狠狠地盡根搗入,頂進至花壺深處。

  花穴中流洩的豐沛春液將兩人的身下弄得濕淋黏稠,每一下的深狠戳弄都伴隨著淫靡水聲作響。

  「啊……慢一點……」無法承受如此激狂的歡快,她嬌吟著揪扯身側絳紅的綢緞床被,素淨的指尖用力得隱隱泛白。

  女體被他用力頂撞得不住上下起落,粗野的抽刺令她幾乎難以呼吸。水嫩的花壁一再地急促緊縮,體內流竄的酥麻快意強烈得似要崩潰,莫名的期待與渴求讓她不斷地嬌啼著。

  男子勃發的深長粗莖一下下地撞擊她腿間的嬌穴,驚人的快慰仍在迅速累積著,直到他猛力地重重一擊,無法言說的歡愉瞬即狠狠席捲她全身——

  「啊——」從未體會過的瘋狂快意,讓她忍不住高高仰起螓首,發出一聲細軟的尖叫。

  貪婪地凝看著她全身因情潮而泛起的粉櫻色澤,男子仍未饜足地強悍抽送著,連連地撤出又插入,碩大的慾刃不斷地肆虐收放不止的花穴,帶領著她一再攀上歡愛的高峰……

  「嗯……啊……」

  高潮緊接著高潮,下身傳來的酸麻快慰不曾止息,她只能在一回又一回的激狂快意中嬌吟媚啼,直到太多的高潮令她全身癱軟,幾要昏了過去。

  男人緊緊抱住懷中香汗淋漓的女體,粗硬的慾刃一再激烈地撞擊衝刺,忽地,俊健的長軀重重顫動,他在她耳畔發出粗啞的低狺。

  下一刻,悸動的男性深深埋入花徑深處,將滾燙的稠濁白漿盡數射進花心……

  ※※※※

  裊煙意識昏沉地半合著眸子,雪白的粉頰上猶帶著一抹得到嬌寵後的緋澤。

  身上凌亂不堪的嫁衣已被褪去,裸裎的弱軀伏臥在暖綿床褥上,黑亮如水綢的髮絲披覆著瑩白的纖背,在冉冉燭焰的映照下,晃染陣陣清媚麗光。

  隱隱約約間,仍可見柔白的膚上,綴滿了曖昧的豔紅媚痕。

  縱情過後的嬌軀,疲倦痠疼得幾要難以牽動指尖,她微感難受地輕蹙起秀眉,掙扎著張開了水霧迷濛的眸子。

  偌大的喜房內,寂悄悄的,僅剩下她一人。

  她的駙馬,在行使了為人夫君的職責後,便毫不留戀地捨下她。

  若不是空氣中仍蕩漾著情慾的甜腥氣味,若不是她身上還殘留著交歡的黏稠濕膩,她幾要懷疑,方才的一晌激狂不過是她的荒唐綺夢……

  徐徐地,她的唇畔綻出一抹微帶苦澀的笑意。

  或許,這一場旖旎狂野的纏綿,已是蘇雲岫所能給她的,最仁慈的對待了……

  蘇將軍,蘇雲岫,在這新婚之夜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她的夫君。

  雖然只見過蘇雲岫一次,但裊煙卻是早已知道他的。

  少負盛名,年方十八即當上鎮守邊塞的少年將軍,短短四年間攻城掠地,擊退了侵擾邊地多時的異族,立下顯赫戰功。這樣的他,是帝京多少閨閣少女夢中的如意郎君。

  而她,坐困深宮之中的裊煙公主,是從沒有想過自己終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妻子的。

  由宮中女婢所生的她,自臨世起便備受冷遇。身在帝王家,因娘親的身份低下,她的父皇從不曾對她施予一絲關懷。而她那因帝王一時興之所至寵幸而為妃的親娘,最終更因抵受不住宮中嬪妃的惡意凌辱,在生下她後沒多久即懸樑自盡。

  若不是太后心慈,將無依的她交由冷宮中的失寵妃子照顧,恐怕她未及長成,便已在冰冷無情的深宮中死去。

  住進了冷宮後,冷宮外再也無人理會她的死活,彷彿她從未出現一般。她漸漸地長大,因皇帝並未為她賜名,撫養照料她的娘娘,決定為她取名「裊煙」。

  輕煙裊裊,因風而逝,她的存在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彷彿那裊娜飄舞於風中的輕煙,一晃眼便化為虛無。

  這樣的她,不曾貪想過有一天能步出幽暗冷寂的宮闈,更別說是嫁作人婦了……

  然而,她很清楚,蘇雲岫會動念娶她為妻,也不過是一次機緣巧合。

  如果不是三個月前在御花園中的相遇,她不會遇上他,而他也永遠不會記起深宮中還有這樣一名無人聞問的公主。

  蘇雲岫會在御花園中見著她,只是一次意外。

  那一天,他來到帝宮內園中,本是為了親赴聖上只宴請他一人的御宴。

  父皇駕崩,新帝登基,已是兩年有餘。她的皇兄並無父帝的雄才大略,面對著手握重權的蘇雲岫,心中不無顧忌。既想重用,又恐懼他的兵權過大,將來若是生了反心,必成朝廷大患。正苦苦尋不著一絲對策之時,一位得新帝寵信的大臣提出了建言——

  以結親之計,牢牢牽絆著這位傲氣的將軍。

  宴無好宴,堂堂皇帝紆尊降貴向一介將軍釋出善意,自然是別有用心。而那一次的御宴,正是為了此事。

  在進宮赴宴前,安插在宮中的探子已將皇帝的心思向蘇雲岫言明。蘇雲岫心裡清楚,皇帝下旨賜婚,就是他再不願應允,這終究是皇家的恩遇,他若執意拒絕,忤逆聖意,抗旨的罪名扣了下來,便是死罪。

  死罪,他不怕,但若惹得龍顏震怒,牽連了他唯一的家人,卻是蘇雲岫萬分不樂意見到的。

  懷著滿滿的困煩躁亂,因皇帝邀約而來到宮中赴宴的他,在內侍太監引領著走在御花園中時,遙遙瞧見了一抹在洞門外匆匆而行的纖影。

  「水荷……快跟上來……」輕悄的女子嬌語倚著絲絲細風,輕飄飄地拂進他的耳畔。「快點……不能讓牠飛走了……」

  一時的好奇輕疑,教蘇雲岫不由自主地止住了步伐,無視前方太監的愕然與勸止,他旋身大步走向那花影絢爛的庭院。

  「蘇將軍,那邊是……哎呀,將軍請留步!蘇將軍!您不能過去!不能過去呀!」

  穿過了洞門,他循著那恬柔的軟音投以清冷探視的眸光,便見一名嬌雅秀媚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擒握著一隻金羽小鳥,俯著身子將鳥兒放入身旁女婢捧著的華美鳥籠中。

  「將軍,您——啊!」猛然瞧見身在庭院中的兩名女子,內侍太監先是一驚,待認清了這兩人是誰後,臉上隱隱泛過一抹慶幸與釋然。「呃,嗯……裊、裊煙公主。」

  自冷宮跑出來追捕逃鳥的主僕兩人,看見這名突然闖入的陌生男子,不禁呆呆地怔住了半晌,直到內侍太監再次輕輕地喚了一聲,先反應過來的裊煙淺聲嬌呼了一下,低垂著螓首縮躲在女婢身後。

  裊煙公主?聽到她的芳名後,蘇雲岫臉上仍是帶著冷淡冰寒的神色,心中暗暗憶想她的身份與來歷。

  「公主,那、那是……」在內侍太監擠眉弄眼的暗示下,隱隱猜著了此時會出現在御花園中的該是何人後,近侍女婢猶豫地側首看著身後慌惶迴避的主子,「他是蘇將軍。」

  「蘇……蘇雲岫?」清媚的嬌顏抹上細細訝然,裊煙半帶羞赧、半帶好奇地偷偷瞄覷那佇立不動的高俊身影。

  柔媚如水的盈盈眸光,飄乎乎地望進那兩泓玉黑如深泉的墨瞳。

  察覺到他專注得近乎熾熱的凝視,從未與宮外男子碰面的裊煙當下飛紅了一張小臉。辛苦地捺下羞意,她溫婉地朝他福了福身,不待他施以回禮,便旋身跑往庭院後的宮殿樓閣。

  「哎呀!公主,您別走那麼快嘛!」女婢急急忙忙地提著鳥籠,快步追在她身後。

  靜看著那道纖影消逝在重重花霞之中,蘇雲岫漆黑清冽的眸心,隱然浮現一抹算計。

  由始至終,他未說一語,薄唇卻悄悄抹上了意味深遠的魅笑。

  後來,裊煙在宮中輾轉流散的消息中知曉,蘇雲岫在御宴上應允了聖上的賜婚,只是他也提出了他的條件。

  要他娶公主,可以,但是娶哪位公主得由他決定。

  作為臣子,在皇帝賜婚之時提出如此要求,無異是大為不敬的。但皇帝並未因此動怒,他心中明白,這已是蘇雲岫所作出的最大讓步了。

  再說,在皇宮深院中長大的公主,哪一個不是工於心計、擅弄權謀的?不管蘇雲岫要娶的是誰,那名公主新娘都能成為他操控蘇雲岫的有力棋子。於是,他毫不遲疑地應允了蘇雲岫所提的條件。

  當皇帝爽快地點頭允許時,蘇雲岫漾開了一抹別有深意的輕笑,語調冷穩地說,他要娶的是裊煙公主。

  據說,當聽到蘇雲岫道出的名諱時,皇帝一張龍顏都白了——氣白的。

  這下子,皇帝的如意算盤非但打不響,還粉碎得很徹底。先別說那位與他全無兄妹情分的裊煙公主不可能願意幫助他監控蘇雲岫,這處在冷宮中的孤弱妹妹搞不好還會反過來被蘇雲岫吃得死死的。

  奈何,君無戲言。皇帝再氣悶再不甘,也還是得認命頒下了賜婚的聖旨。

  全然不知自己竟成為了君臣心戰中的一隻小棋子,裊煙在初聽到皇帝的賜婚安排時,不是不曾感到高興的。

  那日在芳菲花影下的巧合相遇,早在少女心湖中泛過了深深淺淺的漣漪。蘇雲岫絕俊魅雅的英姿,玉黑深秀的墨眸,讓她無法不對這位人們讚頌的將軍感到心折。

  太后聞說此事,朝她綻揚著欣慰的笑意;跟在她身側的小宮女,也萬分誠懇地為她感到喜悅。

  她們都不明白為何蘇雲岫會想要娶她,只能不甚確定地猜測,該是那日的隔花初見,讓蘇雲岫喜歡上她了。

  直到兩人的再次相見,已是三個月後。

  一身華美嫁裳的她又是羞窘又是期盼,緊張不已地坐在喜床畔,滿心以為自己會見著那在花影下朝她深深凝眸的男子,卻意外地等來了疏冷淡漠的他。

  蘇雲岫輕柔地掀起了她的媚紅喜帕,落在她眸心中的,是他不帶柔情憐愛的俊容。

  無知的她感到疑惑而不解,無法明白因匆匆一見而決意要娶她的男子,為何竟會對她露出如此清冷的容色。

  而他在下一刻道出唇瓣的溫涼男音,一字字如碾冰般無情而決絕,直教她整個人如墮冰窖——

  他對她,並無情意,會娶她為妻,只是出於仕途的考量。

  他會將她視作正妻,會給予她將軍夫人該擁有的一切,但也僅止於此。他們兩人之間,除了虛無的夫妻名分,什麼也沒有。

  他低緩清寒的嗓音,涓涓滴滴地滲進了她仿如凝冰的心底。總算明瞭了婚事背後的殘冷真相,她張張合合著小嘴,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難過,心緒紊亂得難以辨清。

  最後,她只是神色空茫地點了點頭。

  他滿意地勾了勾淡薄唇瓣,姿容一如她思憶中的魅惑俊美,卻不再讓她感到暖融羞赧,她心中一陣空落落的。

  然後,談不上憐惜的情慾糾纏,緊緊地困縛住她。強烈得如同崩壞的猛烈快慰霸道地侵蝕她的神智,她在他的身下呻吟、哭喊,放任滿滿的淚水失控地溢流。

  之於他,所有的醉情激切,不過是一場純粹的肉慾交歡。她甚至要懷疑,他會步入新房,只是不願在大婚之夜撇下新嫁娘,讓皇家的面子擱不下罷了。

  他永遠不會知道,他的碰觸與激狂,對她來說,卻是……

  心裡有點酸酸澀澀的,裊煙唇畔的笑意細細淡去,化為一抹淺淺清愁。

  眸心隱約有一抹水濛濛的意緒浮映,又悄然滅淨,她苦笑著合上了水眸。

  心靈與肉體都感到深深的疲憊,她只好強迫自己放鬆身子,任由濃重的倦意紛紛欺襲而上,扯拉著茫茫神智陷入昏沉之中。

  這種被人遺棄的孤寂感覺,長年待在冷宮中的她,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沒關係的,她很好很好,很快的,心便不會再感到疼了……

  以在宮中備受冷遇的公主而言,成為失寵的將軍夫人,好像也算不上是什麼壞事。

  至少,這三年的生活她過得還挺舒心的。

  虧得她的將軍駙馬對府中下人管治甚嚴,即使人人心裡清楚她這將軍夫人並不得寵,上至總管,下至僕婢,竟是沒有一人敢對她有所不敬。見著她時,仍是恭謹地垂首斂眉,無比順從地伺候著她。

  府中的大小事,自有總管決斷辦理,她只要安安分分地當她不問家務事的將軍夫人,鎮日躲在她的院落裡繡花撫琴,這樣的優閒生活倒是平和而寫意。

  而那自新婚之夜起便再沒踏入她閨房一步的蘇雲岫,也漸漸在她的心緒中失去了形影。

  當然,他也不是從沒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奉命鎮守邊關的他,總會在向皇帝報告重要軍情時,回到這座在帝京中的將軍府。然而,她只會在家宴中與他同坐一席,散宴後便獨自回到她的院落中,兩人連話都不用說上一句。

  至於蘇雲岫人在哪裡過夜嘛……他不願意到她房裡,自然是有他的去處,她也沒想過要多問,免得自討沒趣。

  再說,他不想與她多有牽扯,她求之不得。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這樣有名無實的夫妻名分也將會告終……

  嫻靜坐在妝台前的裊煙,緩緩斂下了心中浮漫的意緒,邊打量著鏡影中嬌妍清媚的姿容,邊凝看著身後替她梳理青絲的女婢。

  替主子梳順了那頭柔滑細軟的髮絲後,水荷靈巧地舞動著纖手,熟練地綰起了主子最喜愛的垂掛髻,然後在玉黑髮際簪上一朵精緻的珠花。

  梳好髮髻後,水荷恭順地垂下了兩手,乖巧地站在主子身側。

  裊煙滿意地微微一笑,抬手輕拂著垂落頰畔的幾縷細髮。

  水荷偷偷瞄覷著主子婉柔的神色,忍耐了好半天,她終究是忍不住啟唇道出心中迷思。

  「公主,您真的要到迎恩寺上香嗎?」寫滿了疑問的黑亮圓眸,定定地凝看著鏡影中的自家主子。

  就著透窗而入的明燦靈曦,裊煙一手輕執著盛滿粉櫻胭脂的鳳紋銀盒,一手以指巧拈脂紅,在秀白芳頰上細細塗染著。本是不想理會水荷的明知故問,但見到水荷仍是執著地等待著答言,她心不在焉地輕嗯了一聲。

  自她坐在妝台前梳妝開始,這丫頭已將同樣的疑惑問了三四遍,怎麼還要再問呢?唉。

  而在她泛滿無奈的眸光下,一如她所意料的,水荷再次道出了相同的勸阻話語——

  「水荷明白公主心誠,只是近日帝京不大安寧,公主反倒天天出府,水荷真的很擔心……」覺得自家主子實在太輕忽了,水荷仍是決意要讓她明白她的決定有多不明智。

  說實話,主子近日頻頻出府的行徑,著實讓水荷在擔憂之餘,不得不對她的膽識生出一絲敬佩之意。

  近日帝京出現了一幫神秘匪徒,多次擄拐富家婦女,繼而向她們的家府討取償金。為了息事寧人,京中富戶多是交付重金了事。官府多次想要將匪賊捉拿歸案,奈何這幫賊人武藝雖不高強,行蹤卻極是神秘難測,至今仍未有一人落入官府手中。

  為防被擄,富家婦女們都乖乖待在府中,就怕災事落在自身頭上。偏偏,在這帝京之中,就是有一位嬌滴滴的將軍夫人視匪賊如無物。

  往昔鎮日躲在府中不喜出門的裊煙公主,在知曉了擄拐之事後,竟是一反常態地天天都往府外跑。前天到綠天繡坊挑繡線,昨天到雨蓮居品香茗,今天要到迎恩寺上香……水荷幾乎要懷疑,主子是不是暗中答應了官府以身作餌,這才懷著驚人的勇氣一再挑戰賊匪。

  「水荷,擾亂帝京的不過是無知小賊,我們可是將軍府的人呢。」似是失笑於女婢的大驚小怪,裊煙輕柔地搖著螓首,纖嗓曼語地安撫著,「他們再魯莽也不會對我們下手的。」

  水荷很是猶豫地斂著秀細眉宇,「可是……」

  不想落入賊手,最安全的莫過於待在守衛森嚴的將軍府。恃著將軍威名而大搖大擺地走在帝京中,未免太托大了。

  再說,雖然那幫賊人只為求財,至今仍未有被擄的婦人遭遇匪賊的摧花毒手,但公主是金枝玉葉,還長得那麼漂亮,難保賊人不會在見到她的相貌時起了歹心。

  不管怎麼想,即使只有一絲絲的可能性,不願意讓公主蒙汙的水荷,說什麼也要力阻公主出府!

  「好了,妳若是擔憂,就別再拖拖拉拉的。我們若是再不出門,便趕不及在天色入黑前回府了。」不想再跟她苦苦糾纏,裊煙輕蹙了蹙秀雅柳眉,細柔輕緩的纖音隱隱蘊著一絲不耐。

  「公主,可是——」水荷仍在努力思考勸止的話語。

  水潤杏眸漫漾著淺淡氣惱,裊煙微微用力地擱下了手中精緻的鳳刻銀盒。銀盒觸抵妝台檯面,發出一聲清脆的音韻。

  水荷馬上緊緊地合上小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華美精雅的閨房裡頓時一片沉靜,成功讓水荷不再發出擾人的聲息後,裊煙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捺下心湖泛漫的慍意,便半提著略長的繡裳裙裾,快步踱往房外晴光瀲灩的庭院中。

  「哎呀,公主,您、您別急嘛……」水荷急急忙忙地提起旁邊盛了香燭的藤籃,快步追了上去,「公主,您等等水荷……」

  秀雅的裙擺在行進間,晃掀起一陣陣細碎如雪的微瀾,裊煙靜聽著身後女婢著急呼喚的嚷聲,仍是沒有放慢她的步伐,步履匆匆地走在通往府門的步廊上。

  粉晶似的早陽自瑩綠葉影間篩落,片片碎玉似的光暈灑落在她的容貌上,映亮了嫣唇畔的柔暖笑意。

  呵,擔心?她若要擔心,也只擔心那些山匪小賊懼於蘇大將軍的威名,決定就此放過她了……

  畢竟,只要那幫賊人出現了,她的大計才能正式展開哪。

  思及自己策謀已久的計畫,向來明澈純淨的水眸,隱隱漫過別有深意的柔媚華光。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二章

  靜坐在茶肆廂房中,本在埋首審閱公務的蘇雲岫,緩慢地擱下了手中寫滿墨字的紙絹。

  「被擄?」他玩味似的細細喃唸著方才聽到的二字,在窗外斜映而入的柔黃夕暉耀映下,玉黑眉峰淡然飛揚了揚。

  「……是的。」在他跟前垂首稟報的副將,略帶遲疑地把話語迸出唇瓣。「今早公主領著近侍女婢乘馬車出府,本是要到迎恩寺上香祈福,結果卻在山路上遭賊人強行擄走。馬伕被打得滿身是傷,賊人將他趕回來傳話,說若想救回公主,就得交出贖款。」

  聽了屬下戰戰兢兢的報告,蘇雲岫俊美的容貌上不帶一絲震怒,反是靜漾著一抹荒謬神色。

  迎恩寺?他已有數月沒回將軍府,他的小娘子還跑去拜註生娘娘?她再誠心祈求又能求到什麼?

  更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個每回見著他後,總是乖順地低垂著頭的女子,她會想要他的孩子嗎?

  對於自家的公主娘子,蘇雲岫不得不承認,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外,他對她幾乎一無所知。

  當年決定要迎娶裊煙公主,不過是權衡利弊下所作出的決定。他只記得她的個性柔順溫婉,而這正合他的心意,在這場因政途而起的虛假婚姻中,他需要確保一切都是由他主導。

  在新婚之夜,他對她坦言了他的心思,而如他所猜測的,性子軟弱的她只是一逕乖巧地沉默著,並沒有大吵大鬧。

  這三年來,他的公主娘子也確實知情識趣,明瞭了自身不得寵的因由後,她也沒多作掙扎,妄想設法取得夫君的愛寵。兩人雖是聚少離多,但每次他回到將軍府中,她必是婉柔恭順地待在他的身側,不曾流露出片絲怨憎。

  一直以來,蘇雲岫對裊煙公主的表現很是滿意。只是,現在他不禁對自家小娘子的心緒感到有些好奇。

  她會想要他的孩子嗎?他甚至不曾再碰過她——說來可笑,每回見著她溫良乖巧的姿容,那乏味無趣的情態,著實讓他對她生不起半點情念。即使她長得嬌妍媚麗,即使他仍記得新婚之夜她曾帶給他的純然滿足,只要望進她那雙寫滿柔懦的翦水美眸,不知為何,本要踏進她閨房的步伐便生生收了回來。

  不過,他再不願碰她,她還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將軍夫人。

  那幫賊人膽敢動他的妻子!這樣的念頭緩緩在蘇雲岫的腦海中泛蕩著,教他感到濃濃的不快。

  想到自家嬌妻在賊徒威嚇下的驚恐慌張,他並未感到心疼憐惜,但卻有一股所有物遭人碰觸擅動的惱怒。

  並不明瞭將軍此刻的心思起伏,副將見他久久未有言語,擔憂公主遭遇不測,他只得鼓起勇氣接著說:「將軍,這幫賊人在帝京作惡已久,就由屬下帶領兄弟們救回公主,並將這幫賊人除去吧。」

  蘇雲岫仍是沒有回話。

  茶肆廂房內,盤旋著沉滯如時光凝止的靜默。

  夕澤如將要焚盡的明焰,在窗外的天際漫燒著最後一縷晚霞。當橘色霞影斜照在蘇雲岫的臉上時,玉黑如深泉的眸底隱約閃過一抹難測的暗潮。

  一股森森的寒意,自背後輕緩爬上了副將的軀體,他急忙低低垂下頭,等候心中已有主意的將軍作出定奪。

  大掌輕輕按抵在桌案上,蘇雲岫徐緩立身而起,薄薄的唇際勾揚著一抹冷然笑意。

  「既然對方已將公主請至府中作客,我若是不親自將公主接回,豈不是辜負他的美意了?」

  ※※※※

  昏暗寂靜的山牢中,只有火把燎燃時發出的細碎音息,伴隨著女子哀怨泣吟的迷韻,詭異地浮漾迴盪著。

  「嗚……嗚嗚……嗚嗚嗚……」

  四周一片灰濛濛的,牢房外透映而入的幽月帶來稀微瑩亮,裊煙半瞇著水柔眸子,艱困地凝看向與她一同被囚的女婢。

  「好了,別哭了。」她嘆息似地說著。被困了多久,水荷也就哭了多久,水荷不累,她聽著也覺得累了。

  聽了她似帶愁煩的輕嘆,水荷一雙哭得紅通通的眸子,當下冒上了更是濃重的水意。

  「嗚……都是水荷不好……」以衣袖擤了擤鼻子後,水荷哭哭啼啼地說:「要不是水荷沒有拚命阻止公主出府,公主也不會被擄……」嗚,她該怎麼向駙馬爺交代啊?

  「水荷,妳再哭也是無濟於事的。」裊煙萬分忍耐地抬指輕揉著隱隱作疼的額際。

  「嗚哇——」水荷哭喊的聲音更大了。「水荷沒用,不但無法救公主脫身,還反過來要公主安撫……」

  性子溫婉的梟煙公主,生平第一次有了將人打昏消音的衝動。

  重重地閉了閉明潤水眸,她只得放棄似地說:「如果妳哭出來會舒服一點,那便繼續哭吧。」唉,真拿這丫頭沒轍!

  裊煙實在不知道,她該怎麼告訴她的女婢,現下身陷山牢,正是她所想的脫身之計的第一步。

  是的,今天發生的這一切,本就在裊煙的設想之中。

  這些天以來,她故意在惡賊覬覦下出府遊逛,就是為了讓山賊將她擄走。唯有山賊將她捉走了,她才可以設法捏造「裊煙公主離奇失蹤」的假象,從此脫離「公主」與「將軍夫人」的身分,過上她渴盼而久的平凡人生。

  身陷賊手,這一著確實是險招,而她已是別無他法了。如今她只盼這幫賊人真如傳言所說的,只為錢財,不會妄意傷害她們分毫。

  十六歲那年的她,如同那隻逃脫後復被抓回華美鳥籠中的金羽鳥兒,在蘇雲岫的安排下離開了重門深宮,卻成為了囚養在將軍府中的嬌弱夫人。如今十九歲的她,已然捨棄了幼稚的痴兒情思,清楚知曉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為了得到自己渴望的自由,不復當年無知的她,不惜運用謀思,也要博取能脫離眾人牢握的機會!

  「水荷,妳若是哭夠了,便過來一下。」

  靜默地待了好一會兒,聽見水荷哭泣的聲音漸低漸小,猜想她該是哭累了,裊煙淡然笑了笑,平和寧雅的嗓音在一片幽魅的牢房中悄然響起。

  輕輕拭去凝在眼角的淚花,水荷慢慢止住了泣啼,心裡因主子的話語而浮現淺淡疑惑,但她還是就著微弱的月色,手腳並用地在地上小心爬動著,慢慢移行至待在牢房角落的公主身畔。

  「公、公主,怎麽了?」她眨巴著水汪汪的眼兒,納悶地凝看主子在暗月映照下熠熠靈亮的秋眸。

  熟知近侍女婢的性子,也很清楚該如何讓她受騙,裊煙巧巧漾著一抹淺笑,「我想到逃脫的方法了,可是得要妳幫忙才行。」

  「逃脫?」沒料到會自她口中聽見這樣的話語,水荷呆愣愣地歪著頭,「我們不等將軍府的人來帶我們走嗎?」

  早已猜知她會提出這樣的疑問,在心中想好了應對之法的裊煙,氣定神閒地見招拆招。

  「水荷,我們不能總給將軍府的人添麻煩……」她輕愁淺憂地逸出淡淡軟呢,「這幫人終究是賊人,要是我們仍在他們手中,只怕他們會以我們為人質,對將軍府不利……」

  笑話!那筆贖款對家財萬貫的將軍府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那辦事能力極高的總管用不了多久便會帶著贖金來換人。等他領著府中護衛來了,她還跑得掉嗎?

  「可是,要是我們逃不掉,反被人發現了,那……不是更危險嗎?」水荷仍是覺得公主的提議萬分不可取。

  「妳不必擔心,我既說了要逃,自然有信心能不讓人發現。」裊煙嫣唇畔靜漾著一抹自信滿滿的怡笑。

  說實話,水荷好懷疑,真的真的好懷疑。

  今早她就是聽了公主的話,讓公主出府到迎恩寺上香,兩人才會落入如今的困苦境況。她實在很後悔自己當時為何不拚死阻止公主出府,也決定了以後不會再盲目聽從公主的話語。可是現下,當聽見公主說要帶著她一起逃跑時,她又有些遲疑了。

  她該再次服從公主的話,還是該努力勸阻?

  冷宮中的娘娘曾說,裊煙公主聰敏靈慧,心思計謀不輸盡得太后憐寵的長公主。看她說得胸有成竹,彷彿她若是要逃,這天底下真沒有能困得住她的地方。水荷不禁感到絲絲動搖了。

  舉棋不定了好一會兒,終於,在裊煙盈盈似水的眸光下,水荷緩緩將螓首靠向主子,「公主要水荷怎樣幫忙?」

  滿意地勾起一抹溫婉倩笑,裊煙輕輕俯下臉容,粉櫻似的唇瓣湊至水荷的耳畔。將心中所想仔細地說了一遍後,她抬起素手,輕柔地拍撫了下女婢白皙的臉蛋。

  「明白了嗎?」裊煙輕聲細氣地向她確認。

  「水荷明白。」眼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決定再次相信主子的水荷,乖巧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她的應允,裊煙微微抬陣張望了下窗外幽微的月色,估算了一下時辰後,纖嗓輕悄地叮嚀:「該是他們遣人來送飯的時候了,妳記著我說的話,千萬別出半點差錯。」

  纖柔嗓音方落,清寂的山牢外果真遙遙傳來了步履紛雜的細響,漸近漸清晰。

  水荷驀地感到有些緊張,怯怯地咽了口唾液,不太肯定地側首看向靜坐在身旁的主子,便見裊煙催促似地朝她搧了搧玉黑長睫。

  水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

  「來、來人啊——來人啊——」將小手圈在櫻唇邊,她努力地扯著嗓子大叫,「公主昏倒了——」

  ※※※※

  山賊頭子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絕俊男子。

  一身流麗如雲彩的雅白戰袍,襯映著男子高頎挺拔的長軀。俊美的臉容上是霜雪似的冷然,只有墨玉瞳眸裡的灼灼耀光,閃耀著熾熱的暖焰,為他偏冷的氣質添上了絲絲溫意。

  然而,那些許的溫意卻是燙人的毒焰,嘲弄似的、魅惑似的,教觸碰的人感到更是畏懼。

  列站在旁的兵士們高舉著火把,明亮的火焰燃盡了山寨校場上的闇寂夜色。白袍男子正倨傲地站立在他的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負傷委頓在地的他,烏黑如子夜的眸裡滿是輕蔑。

  「蘇、蘇雲岫……」被兵士們自議事廳中狠狠拖出,再摔擲至蘇雲岫跟前的山賊頭子,渾身泛過一陣驚悸的微抖,顫巍巍地將男子的名字迸出上下交戰的牙關。

  遭兵士以粗繩捆綁著的十數名山賊,聽見自家老大慌惶道出的大名後,紛紛發出恐懼的驚喘。

  蘇雲岫……不就是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無敵大將軍?連侵擾邊境的異族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他們這些小小山賊如何不對他聞風喪膽?

  「老大,我們要死了嗎?」

  「嗚嗚……老大,我還不想死啊……」

  「閉、閉閉閉——閉嘴!」山賊頭子努力穩下抖得不成語調的嗓音,很是狼狽地側著首,瞪視旁邊那幫比他還要不中用的部下。「要、要……要怪就怪……你們太笨!」

  都怪這群愚蠢呆笨的屬下!早跟他們說過了,擄人時要先弄清楚對方的身份,誰家的夫人小姐都可以擄,就是將軍府的人動不得!偏偏這幫笨蛋就是不長記性,把他的千叮萬囑忘光光,竟然把蘇大將軍的夫人給擄回山寨!

  把人給擄回山寨後,才知悉自己綁回來的人是何身份,他們嚇得慌慌張張地跑到議事廳,問他這頭子該如何處理,氣得他拿出棍棒狠狠地懲治了這幫笨蛋一頓,然後才命令他們快到山牢放走公主。結果,公主還沒步離山寨,人家駙馬爺便殺上門來要人了。

  直到議事廳大門遭兵士一腳踹開,一眾山賊全無還擊之力地被綁起拖至廳外校場上,山賊頭子才為時已晚地想起一件事——

  他們能在帝京滋事作惡,全仗著他無意間自古書中找到一個迷陣陣法,令官府兵士找他們的行蹤。現下惹來了這在戰場上縱橫多年的「冰雪將軍」,山寨門外那如同小兒戲法的迷陣哪困得住他?

  看來,他們這山寨是氣數已盡了,唉……

  冷眼看著山賊頭子面如土色地垂首哀哀長嘆,蘇雲岫眸底閃過一抹不耐,輕振手中銀亮如霜雪的利劍,以劍尖托抬起山賊頭子的下巴。

  「既已知道我是誰,那你該明白我是因何而來了。」他微揚薄唇,彎出一抹沒有笑意的淡弧。

  冰沁沁的寒意自下頷泛起,山賊頭子萬分恐慌地瞪大了眼睛,張著嘴,結結巴巴地嚷著:「將、將軍……將軍明察!我……我已命人……命人到山牢請出公主……公主應是……正在前來議事廳……」

  聽了他的話,蘇雲岫臉容上仍是一片清冷傲然,絕俊的眉峰卻微微蹙攏著細痕。

  他們闖進這山寨中已有一段時間,若山賊頭子是在被逮前遣人放走裊煙,那她該早已來到議事廳才是,怎麼現下還是不見她的芳蹤?

  察覺到他神色上的細微變異,馬上會意過來的副將,立刻命令身旁的兵士拖起一名山賊,要他到前往山牢的路上找尋久久不至的裊煙公主。

  暗暗捺下滿心的疑思,蘇雲岫寒著一張俊容靜默等待。沒多久,便見遭兵士拖抓著帶回來的山賊,一臉焦慮地朝山賊頭子亂亂嚷叫了起來。

  「老大,不好了!到牢裡放人的大李被迷昏了,還被藏到牢外的草叢中!牢裡還失火了!」

  失火?沉靜的思潮突地紛亂了起來,蘇雲岫側過烏黑深眸,遙遙看著議事廳遠處閃映著灼灼火光的方向,心中隱然生起些許奇怪的預感。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同樣看見了遠處的如蓮焰影,佇立在旁的副將,連忙向兵士探問將軍夫人的安危。「你有見到公主嗎?」

  「公主跟她的近侍女婢一起逃了,而且……」似是發現了難言之秘,兵士為難地止住了將要出口的話語。

  「而且什麼?快說!」副將著急地皺起了濃眉,瞪視著那名欲言又止的兵士。

  支支吾吾了好半晌,在副將催促的目光下,兵士戰戰兢兢地說出一句驚人的話語——

  「依屬下推斷……牢裡的火,該是公主放的。」

  因他吞吐道出的話語,蘇雲岫素來俊冷清傲的臉容,飛快地閃過一抹怪異神色。

  ※※※※

  火光映亮了魅黑的夜空,在熊熊火海的另一端——

  「公主、公主……我方才好像見到府裡的兵大哥,還聽見他在喊問著公主在哪裡,說駙馬爺來救公主了……」

  將身子縮躲在矮牆下的水荷,在聽見遠方火光掩映下的人影嚷語後,匆匆追趕上前方的裊煙,著急地扯拉著她的袖子。

  回身凝眸看向近侍女婢的裊煙,媚顏上帶著灰濛濛的髒汙,在妖豔焰光的映照下,一雙水潤潤的明眸滿是不相信。

  「不可能!現下還不到駙馬回京面聖的時候,他人在邊塞,不在帝京,怎麼可能來救我們?」就是因為那個侵略心極重的男人此時身在遠方,絕不可能會領兵前來,她才會挑這時候逃跑的。

  「可是,水荷真的聽到了……」水荷小小聲地囁嚅著。

  不管她方才聽見的是什麼,現下也不是停步止留在原地的時刻!決意不再理會近侍女婢的細碎話語,裊煙抬手輕輕拂撥飄落額前的凌亂細髮,旋身繼續往通向後方院牆的小徑上奔跑。

  水荷猶在喃喃念念的,但見主子跑得飛快,也只能慌忙提著髒汙不堪的裙擺,快步追在裊煙的身後。

  跑,不顧一切地跑。

  離開山牢後,主僕兩人便一直在東竄西逃,氣喘吁吁地疾奔狂走著。

  ——而這一切正如裊煙先前預想的一樣。

  在山牢中,她裝作昏倒,讓水荷騙誘得那名笨山賊打開牢房鐵鎖入內查看。趁著山賊俯身探看時,她出其不意地以藏在袖中的迷藥將山賊迷昏,然後與水荷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名山賊丟到牢外。匆匆忙忙地逃出牢後,思慮周密的她不忘扯下懸掛在牢門外的燭台,將自己的行藏燒得乾乾淨淨。

  如今,只要她順利奔離山寨,她的計畫便成功了!

  早在被賊匪押往山牢的時候,裊煙已將四周的環境細細觀察了一遍。按著心中構想的逃亡路線,她埋首急奔著,終於在穿過了數間破落的小屋後,見著了隔絕寨外天地的院牆。

  踱至倚牆而植的大樹前,裊煙揚手揪扯著低垂的枝條,在水荷上前幫忙捧扶之下,辛辛苦苦地爬上了綠影搖漾的樹梢。

  「好了,翻過這道牆壁,我們便脫險了。」拭去臉上的薄汗後,她嬌喘著回過頭來,急切地對著樹下的水荷說道。

  「我們……我們可以回將軍府了嗎?」水荷感動得兩眼滿是喜悅淚光。

  坐在樹上的裊煙,邊小心翼翼地提起芳足踏向旁邊的牆上,邊忙裡分心地回了一句,「誰說我們是要回將軍府了?」

  「不回將軍府,那公主是要去哪?」水荷錯愕地圓瞪著清眸。

  略微狼狽地自枝葉濃密的樹上跨坐至一旁的院牆上,裊煙撥開掩映在眼前的翠墨綠葉,輕吁了一口氣,靜靜仰望高懸在天際的纖月。

  「天大地大,除了將軍府,有哪裡不可以去?」想到自己將要得到的自由,嬌柔的容顏漾染著淺淺的愉悅舒快。

  然而,下一刻,自院牆下方飄曳而至的低魅嗓音,彷彿來自冥府的幽森歌謠,輕輕緩緩地將寒意沁進她的心底。

  「公主這話,可真讓末將感興趣了。」領著十數名兵士站在院牆另一端的蘇雲岫,饒有興味地仰首看著那抹瞬間僵直如木頭人兒的纖影,「裊煙公主,妳是要去哪?需要末將護送嗎?」

  「啊!是駙馬爺!真的是駙馬爺!」聽見院牆另一頭傳來的低醇男音,水荷驚喜地高仰著小臉,朝自家主子露出欣快笑意,「公主,水荷果然沒聽錯!駙馬爺來救我們了!他找到我們了!」

  高高跨坐在牆頭上,裊煙先是僵硬地低下頭來,凝眸看著院牆這頭水荷喜樂得很刺眼的笑靨,再側首看向院牆那頭自家駙馬那張笑得別有深意的俊顏,然後——

  心情萬分複雜的她,無力地呻吟一聲,挫折不已地將小臉埋進掌心裡。

  蘇雲岫還挺佩服自家嬌妻的能耐的。

  纖盈如扶風之柳,連行走之時也娉娉婷婷,仿若隨時會騰雲乘風而去,這樣一個嬌弱不勝的女子,在身陷賊牢之時,不但未被嚇得花容失色,反而能以智謀脫身,還火燒營寨,弄得一幫山賊灰頭土臉。這普天之下,能有此作為的女子恐怕還真找不著第二個。

  只是,這真的是與他成親三年的裊煙公主嗎?

  那個在媚麗花影下怯然揚眸的嬌柔公主,那個在新婚之夜心碎淒傷的哀婉新嫁娘,那個三年以來一直溫和良順的乖巧妻子……裊煙落在他模糊思憶中的婷婷形影,盡是柔弱纖巧,哪像是會作出這等驚人之舉的女子?

  難道以往的面貌都是她刻意展露的平和假象?

  然而,即使蘇雲岫從未多費心神摸透自家嬌妻的性子,他也很清楚裊煙絕不是城府深沉之人。當年的她清純潔淨宛如素白紙絹,在他面前她根本不曾端起半絲虛偽,更別說是以假象蒙混了。

  如此說來,是三年多的寂居生活,改變了她的性子嗎?

  這一點,蘇雲岫不太確定。

  終究是三年過去了,縱然當年十六歲的她懵懂無知,如今的她卻已是十九歲的女子。能長年安然居於深宮的她,冷眼旁觀著宮中的權謀爭變,絕不可能沒有半點晦暗心思,說不定只是以往年少的她仍保有明淨的念想,這才將一切謀思深深掩埋在溫柔婉和的性子下。而這三年備受冷遇的生活,便教她動了心念,想要用那絲絲的幽微心緒博取一切。

  ……或許,並不是她的性子改變了,而是她長大了,不再保有當年的單純。

  如若一切如他所想,裊煙公主並不如他記憶中的軟弱稚柔,那麼今天的出遊被擄、火焚山寨,到底是因何發生的?

  自知曉她被擄以來,絲絲縷縷浮現的奇怪疑思,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徐徐地勾纏成形——

  她說,她不要回將軍府。

  她根本沒有懷孕的可能,卻執意要到迎恩寺上香。

  身陷山牢中的她,身上竟帶有迷藥。

  在賊匪作亂的曰子裡,她毫不驚懼,以著不同的理由出府。

  她多次旁敲側擊,自總管口中探問那幫賊匪的行事作風。

  倏地,蘇雲岫想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有曾引他起疑的絲線牽織成網,細細緊纏,展現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真相──

  她是故意的!

  故意引得那幫賊人將她擄獲,然後她再趁亂逃跑;故意在脫身之時縱火焚燒寨牢,將自身的行蹤燒成飛灰。

  他那一直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的裊煙小娘子,壓根兒就不願當一隻乖巧小鳥兒,只是這三年來一直苦苦等候著能脫離他的機會,這才按兵不動,不作一絲反抗地待在將軍府中。

  如果不是她並不知曉他在兩天前已因聖上急召而回到帝京,如果不是他心血來潮要親率兵士來捉拿賊徒,說不定她早已如願棄卻了往昔身份,從此浪跡天涯。

  ……只是,嬌生慣養的她如同籠中之鳥,她真以為自己能在茫茫天地中找著容身之地嗎?而布衣荊釵的生活,她可曾想過自己能否習慣?

  「請將軍寬心,方才水荷已向小的說了,公主並無大礙,只是受驚過度,這才食慾不振,只消好好休息即可。」

  漫飛天外的思緒徐徐回到腦際,蘇雲岫收回凝視天上華月的眸光,若有所思地凝看著在他跟前恭敬垂首的將軍府總管。

  將賊匪交由他的心腹兵士與匆忙趕至的官兵跟進後,他便帶著裊煙與她的近侍女婢,一同來到山腰一處較平坦的草地上,並遣人回將軍府中召來總管。等了好一會兒,便見總管領著兩輛華貴的馬車,來到了他們跟前。

  一直默默無言地與他對視的裊煙,見著了可以躲藏容身的馬車後,二話不說便躲進了馬車中。水荷以為主子累壞了,也慌慌張張地跟著上了馬車,沒多久又跑了出來,向總管又是討清水又是討乾糧的,就怕嬌貴公主因身子不適而病倒。偏偏當她帶著清水、乾糧回到馬車裡,主子卻是不吃不喝的,心焦不已的她只能垮著一張小臉,向站在馬車外探問的總管道出主子委婉推拒的言辭。

  總管聽了,也不便細細追問,只好將話原封不動地轉告蘇雲岫。

  蘇雲岫的反應是,不置可否地淺揚了下眉宇,然後懶洋洋地撇了撇唇角,大步走向那車門緊緊閉合的馬車前。

  受驚過度?她哪像是受驚的樣子?根本就是思慮已久的計謀化為虛無,氣苦得什麼也吃不下吧?

  思謀不周,想出了一個爛點子,還害得他擱下軍務,帶了一眾心腹兵士來救人,她不自個兒好好反省,還反過來閉門生悶氣?他倒想看看,向來溫婉良順的裊煙公主,生起氣來到底是何模樣。

  隱隱約約的,女子細碎的輕語自馬車窗櫺盈盈飄漾,順著夜風落在他的耳際。

  「公主,您怎麼了?駙馬爺特意帶人來救您,英雄救美耶!您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感動、一點也不高興?」輕悄徐緩的問語,半是迷惑半是憂心地問著。

  蘇雲岫想,這名喚水荷的女婢,大抵是真不知曉自家主子的心思,不然也不會在這種時刻問及裊煙公主的心傷。

  「……我很感動、很高興。」裊煙清柔的纖音帶著與語意全然不相合的濃濃哀思。

  「可是……公主,您看起來好像很想哭耶……」嬌爽的細語更是迷惑了。

  「我想要喜極而泣,只是方才嚇壞了,哭不出來。」纖音悲傷得像是一聲苦苦嘆息。

  「這樣啊……」

  如果不是太清楚裊煙公主傷心不已的真正原因,聽見她婉柔怯憐的纖音,蘇雲岫或許會忍不住同情她。只是……

  冷淡地勾揚了下淡薄唇角,他微地抬起大掌,用力拉開了那道緊緊合上的車門。

  毫無預警地響起的聲息,教女婢有些吃驚地回過身來,瞧見是他,一雙圓圓的水眸頓時寫滿了敬慕。

  「駙馬爺,您來找公主嗎?」水荷乖順地問著,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位與主子向來相敬如賓的大將軍。

  凊冷冷的視線越過水荷,蘇雲岫冷肅無表情地看著因他的到來而僵硬不已的裊煙。微瞇了瞇寒眸,他溫涼地道出低醇如美酒的男音:「妳先到另一輛馬車上去,我有話要跟公主說。」

  向來待妻子疏冷淡漠的駙馬爺,知曉公主受驚不安後,居然特意前來關懷?水荷當下大受感動,連忙配合地退出馬車,還萬分貼心地在蘇雲岫進了車廂後替他關上車門。

  鋪滿舒適厚暖香毯的車廂內,當下一片靜謐。

  蘇雲岫也不急著打破沉默,僅是泰然自若地坐在裊煙的對面,在車內燈檯搖漾焰影的映照下,靜靜打量著那道纖盈嬌弱的身影。

  看起來髒兮兮的嬌弱佳人,正低垂著纖頸,整個人沐在濛濛的亮華中。

  她的髮絲微亂,潤玉似的秀頰帶著淺淺的灰汙,身上仍是那靜繡著芙蓮的雅色裳裙,只是素淨的蓮萼早已沾滿了髒意,還撕破了數道口子,看來狼狽不堪。

  然而,看著她嬌弱不勝的姿容,他卻清晰地憶起,當她高高跨坐在院牆上時,那雙水霧似的明淨秋眸,在銀白月澤下泛著的清靈流光……

  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底悠悠蕩蕩地泛漫著,蘇雲岫微地蹙起了俊眉。

  「妳不高興我來救妳?」繚繞難知的心緒,讓他忽地感到些許躁亂,他神色不善地道出了話語。

  一直僵坐著的裊煙,不願多言似地撇過芳頰。

  「若是我沒來救妳,現下的妳該是狼狽地行走在荒山野嶺中,說不定早已成為了山獸的口糧。」薄唇彎出清淺的冷弧,蘇雲岫帶著淺淺嘲意道,「或是說,對嬌貴的裊煙公主而言,寧可被野獸吃掉,也勝過回到將軍府中?」

  因他滿是嘲弄意味的話語,裊煙擱放在膝上的素手,緩緩地掄握成拳。

  換作往昔,不管蘇雲岫跟她說什麼話,不願與他多有交集的她,總是會強捺下心中浮漫的翩翩意緒,對他嬌柔乞憐地垂下螓首,或是漾出一抹溫順哀婉的苦笑。可是、可是——

  現下,只要想到自己苦心策劃多時的計謀失敗了,而且還是被眼前這男人的干涉所破壞,她就是無法平心靜氣下來。

  再也忍不下去了!向來嬌怯低垂的秋眸,靜盛著明澈的薄憤,堅定地迎上他冷傲的目光。

  「回到將軍府中,跟落入野獸的手中,又有什麼不同?」纖弱綿柔的嗓音挑戰似的說著。

  語畢,她不驚不懼地昂起了小巧下頷,媚顏上滿是不馴。

  蘇雲岫也不生氣,只是用著那雙冷清寒涼的玉眸盯看她。

  雖然心中滿是火意,可從沒試過在他跟前表現反抗的裊煙,在他冷如寒冰的盯視下,不禁微微緊張了起來。

  輸人不輸陣!暗暗咬了咬牙,即使心裡緊張得要死,她還是強迫自己高高地仰著下巴。

  然後,在她故作倔強的瞪視下,他失笑似地輕扯了扯唇角。

  意料之外的反應讓她感到些許訝愕,細秀柳眉不悅地牽了牽,「你笑什麼?」她在反諷他,他怎麼一點也不生氣?天知道那已是她說過最重的惡語了。

  蘇雲岫又是定定地深瞅著她好半晌,直到那張嬌媚的麗顏抹上淺淺疑思時,他才揚抬著長指暗示似地撫上她的臉頰。

  裊煙下意識想要躲開他溫熱的指尖,卻遭他先以一手穩穩捧住了下頷。

  玉泉眸瞳裡靜漾著趣然,為偏冷的氣質添上一抹溫意,「下回若是想要說狠話,先將妳漂亮的臉蛋擦乾淨吧,裊煙公主。」一張臉蛋髒兮兮的,說有多沒氣勢就有多沒氣勢。

  她的臉上很髒嗎?滿腔惱意頓時煙消雲散,裊煙漲紅了一張小臉,尷尬得再也說不話來。

  她急忙偏過螓首掙開長指的攥擒,可在她正想自衣襟掏出繡帕拭淨臉容時,他已再次捧起她秀美的麗顏,不容拒絕地以雪白袍袖替她拂拭著柔白肌膚上的髒汙。

  「你做什麼……」裊煙很是不自在地掙扎著,分不清此刻攏在心間的慌亂是出於羞窘還是不安,「放開,我、我自己會擦……」

  手上揉拭的動作未因她的拒絕而停止,蘇雲岫緊盯著裊煙在他的碰觸下窘迫的神態,一抹暗潮在子夜海洋似的陣心隱然波動著。

  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夜迥然相異於往日的裊煙公主,成功地勾撩起他的興趣。

  過往記憶中嬌弱柔憐的公主神態,溫婉平和得近乎乏味的身影已自他的腦海中淡去,悠悠浮映為眼前這又羞又惱的佳人……

  本該因她多年來的欺瞞與謀劃已久的反抗而感到慍惱的,可看著眼前遠較往日靈動嬌美的裊煙公主,他漸漸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輕揚了揚淡薄唇角,蘇雲岫心中已是暗暗有了決定。

  「不放。」他邊以著與神色全然相違的輕柔力道擦淨她的小臉,邊意有所指似地說,「聽好了,妳是我的娘子,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以後可別再妄想自我身邊逃開。」

  「連受皇兄急召回京也不給個消息,你何曾把我當作是你的娘子了?」掙不開他的擒制,裊煙有些氣悶地咬了咬嫣唇,實在不明白今天的蘇雲岫為何要這樣待她。

  他是在為她的叛逃而生氣嗎?可他生氣的表現是不是怪怪的?

  她總覺得,她的逃離似乎反讓他對她生起高昂的興趣了……

  「不惜以身犯險也要逃離將軍府,這樣的妳有將我當作夫君嗎?」一如所料地看見她登時僵住了容色,蘇雲岫玩味似地勾了勾清冷唇角。「公主,不要忘了,就是妳再不願,我們還是要相處很久的。」

  她說的不錯,今夜之前的他確是不怎麼重視這名分上的妻子,但他已決定,要改變兩人之間平淡如水的關係了。

  只因他已發現,如今眼前的裊煙公主不但不讓他討厭,更比以往的她有趣多了。

  拭淨了那張秀雪似的容顏後,他仍是眷戀地以指尖輕撫著那細緻的粉膚,輕緩的碰觸帶來陣陣酥麻的微癢,竟教她不由得微微亂了呼息。

  「成婚三年,我們夫妻倆確實該好好認識一下彼此了,是不?」

  不知為何,絕俊容顏上靜綻著的魅惑笑意,竟讓裊煙有了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三章

  午後的將軍府花園涼亭中,微帶暖意的晴風旋起了一句不帶半絲威勢的嬌斥,蘊滿惱意的恬柔嗓音氣呼呼地嚷著——

  「蘇雲岫,你放開我!」

  遙遙聽見將軍夫人的慍惱輕斥,府中下人們臉上的神色仍是未變,對這聲嬌嚷早已習以為常的他們,僅是恭順地繼續著自身的職事。

  只是,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浮起了一抹感嘆——

  唉,可憐的裊煙公主,又被蘇將軍氣壞了……

  猶不知自身已成為府中下人們無比同情的對象,被困坐在自家夫君長腿上的裊煙,正羞憤地圓睜著水眸,瞪著那位再次將她扯出閨房的將軍大人。

  在粉亮瑩燦的日陽下,抱著小娘子坐在涼亭石椅上的蘇雲岫,僅是不以為然地朝她扯出一抹清傲笑意,毫不在意被她瞪視。

  裊煙氣得嬌軀抖啊抖的,她發誓,這輩子從沒見過如此無賴的男人!

  打從兩人自山寨中回來後,這一個月裡,她幾乎每天都是在大呼小叫的,她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快成瘋婆子了。

  而讓她盡失往昔溫婉良善的始作俑者,正是此刻一臉傲笑的蘇雲岫。

  言出必行的蘇大將軍,這陣子以來一直努力實行著當日所說的話——讓夫妻倆認識彼此。而他所想到的方法,就是天天纏著她、膩著她,即使她端出一張陰沉沉的黑臉,他還是黏人地偎依著她。

  雖是對蘇雲岫突如其來的轉變感到莫名其妙,但裊煙仍是努力維持著向來的嫻靜溫良。可每天午後下朝回府的蘇大將軍最大的樂趣,便是噙著冷傲笑意走進她房裡,想出不同的法子讓她氣紅了小臉,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了完美的婉柔面具,扯著纖嗓朝他吵吵嚷嚷。

  拜蘇雲岫所賜,自小在冷宮娘娘管教下早學會了婉言柔語的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嗓音能拔尖得那麼高昂刺耳。而他卻像是一點也不覺得她的尖叫很厭煩,每回聽見她嬌聲吵嚷時,那雙墨玉似的瞳眸還會泛過興致盎然的流光。

  這個男人簡直把她當作新發現的玩意兒了,而捉弄她、讓她生氣,正是他最鍾愛的新遊戲!

  「不放。」蘇雲岫堅定而不容反駁地回了一句,然後一手輕輕環擁在她的腰際,一手輕執起擱放在石桌上的花糕,將泛著甜膩香氣的糕點湊至她的唇畔,「張開嘴。」

  微蹙著細緻柳眉,心情無比惡劣的裊煙,木著一張娟容,微微偏過螓首。

  「我說,張嘴。」見她仍是決意不服從,蘇雲岫清冷寒涼的嗓音慢悠悠地說著,「妳該知道,不管夫君要娘子做些什麼,娘子最好乖乖聽話,不然夫君讓娘子聽話的方法多得是。裊煙公主,妳是不是想試試?」

  看吧!每回哄誘不成,這男人便會改為威脅她!一個月來的相處,讓裊煙多少明瞭了自家駙馬是何性子,而她不得不承認,這不擅溫柔而且耐性不太好的男人,他的威脅還是讓她很忌憚的。

  畢竟,她可不想像上回那樣,因為抵死不肯喝下他遞至她唇畔的杯中美酒,而被不接受拒絕的他霸道地抱在懷中,被迫仰著頭喝下他以唇哺渡予她的瓊漿……

  還好蘇雲岫不喜讓下人窺視夫妻倆的私密,跟她待在一塊兒時總是將下人屏退,不然她真不知以後該如何面對府中眾人了。

  不甘不願地俯下小臉,裊煙就著他的長指輕咬了一口花糕,食不知味地細細咀嚼著。

  「妳太瘦弱了,得好好養養。」靜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掉手中的花糕後,他神色清淡地揚指,替她撫去沾在櫻唇畔的細屑。

  她的身子哪瘦弱了?那夜她在山寨裡又是跑跳又是攀爬,比尋常的閨閣女子健康多了,他怎會不知?

  櫻潤唇瓣微掀了掀,裊煙最後還是輕抿著唇角,強捺下了反駁的喃喃嘀咕。

  不經意地搧揚細長眼睫,見他狀甚自然地將長指上的糕屑湊至嘴邊舔食,想起那是沾在她唇畔的細屑,難以抑制的羞意當下自心湖泛漫而起,裊煙一張小臉如遭火燃似的緋紅了起來。

  玉黑瞳眸將她的羞窘赧然盡收眼底,男人發出一聲低醇的輕笑,教裊煙更是又羞又惱。

  他他他——不正經!不知羞!

  臉上漾滿桃緋的裊煙公主,在駙馬又是誘哄又是脅迫的餵食下,只得不情不願地多吃了幾件糕點,直到她吃得兩頰鼓鼓的,真的再也吃不下了,他這才滿意地住手,自個兒將剩下的花糕全吃光。

  餵食遊戲結束後,便是蘇大將軍每天回府後最喜愛的時間——練劍。

  一如這一個月以來的每天,裊煙公主想要回房撫琴的意願再次被蘇大將軍冷冷駁回,只能臭著一張小臉被他帶離庭院,與他一同步往練武場。

  「你再不讓我彈琴,我的琴技都要生疏了。」被蘇雲岫牽著走在步廊上時,裊煙怏怏不快地抱怨道。

  走在前頭的將軍大人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側首斜斜瞟她一眼,施恩似的說:「好吧,待會兒我命下人將琴台搬來練武場上。妳撫琴,我舞劍,倒也不失意趣。」

  「……我還是坐在旁邊看你練劍好了。」一想到那鶼鰈情深的畫面,她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於是,和熙暖融的日陽下,英姿煥發的蘇大將軍在練武場上挺劍振刺,無所事事的裊煙公主則在場外的庭樹下婉柔落坐。

  雖然她還是想要回到自己的院落裡撫琴,但現下能坐在一旁怔怔發呆,而不用再被他緊緊擁在懷中,也教她感到釋然自若多了。

  明淨透亮的日陽靜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見蘇雲岫正凝神舞弄劍花點點,似是未有分神理會她,她忍不住放鬆了心緒,將整個身子軟靠在大樹上,仰著臉兒感受柔陽暖意。

  蘇雲岫擅武,練劍時總是凝神致志,那她偷偷小歇一下,心無旁騖的他該是不會察覺吧?

  靜靜聆聽著利劍破空時的清清龍吟,裊煙唇畔泛起安閒的微笑,徐徐放緩了呼息,任由意緒在寫意輕拂的微風中飄散……

  ※※※※

  她是被唇上濡濕溫熱的觸感所擾醒的。

  半夢半醒之際,神智迷濛的她嬌喘著微啟嫣唇,還沒來得及道出疑惑軟問,便迎進了熾熱急切的舌尖。

  「唔……嗯……」火熱的舌尖肆意舔弄她的腔內,因快感而昏眩的她輕哼出柔媚嚶嚀。

  男性的體熱與清冽冷香牢牢困鎖住她,裊煙模糊地感覺著濕滑的靈舌在她的小嘴中反覆刺探,本能地抬起雙手圈住男子的頸項,在熱情的吻弄下嬌喘不已。

  「裊煙……」她的順從令男人的呼息顯得紛急紊亂,低啞的嗓音在交纏的舔吻中靜拂過她的唇齒。

  熱切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男人忘情地吸吮著嫣唇中的芳香甜津,在嬌軟的喘吟中,他捲起那香軟的柔舌納入自己口中,貪婪地咂吮含弄。

  似曾相識的歡愉讓女體深處生起了深深淺淺的騷動,奇妙的酥麻感不住地流竄著,裊煙腦中早已一片空白,只能柔婉地承迎似要灼人的熱吻。

  她的青澀與嬌怯讓男人憐愛不已,邪肆地一再吻咬她的櫻唇,讓甜美的唇瓣變得水潤紅腫。

  「啊……嗯……」邪魅的欺弄逗引得她全身發抖,她無助地發出淺促的喘息,徐徐睜開了迷濛美眸。

  挨靠得極近的俊魅臉容,瞬即映入她水霧彌漫的眸心。

  ……蘇雲岫?他,在親她?

  有些反應不過來,裊煙呆怔地眨了眨眼後,再眨了眨眼,直到意識如泉水涓涓匯流至她的腦際,強大的震撼,令泛蕩在眸心中的情霧疾疾飄散,她駭然瞪大了眼睛。

  ——晴天霹靂!

  察覺到身下的小娘子僵硬得如同木頭的身姿,知曉她是清醒過來了,蘇雲岫止住了親吻,慢悠悠地退了開來。

  思緒渾沌得如同漿糊,裊煙的小臉上滿是震驚,仍是無法理解方才發生之事,只能呆愣愣地維持著仰首背靠樹幹的姿勢。

  蘇雲岫絕俊的臉上是一貫的冷若寒霜,只有那紊亂的呼息道出了方才的激狂並非她的幻夢一場。

  在明晃晃的日陽下,他正靜俯著頎長挺拔的身軀,以雙臂支在她的螓首兩側,一雙墨如點漆的黑眸帶著深魅的流光,萬分專注地盯視著她。

  「你……你——」甫自夢中初醒的她本就有點遲鈍,再加上方才的大受驚嚇,好半晌才擠出一句顫抖抖的話:「你……你親我?」

  她不過是在他練劍時偷閒小眠,怎麼待她醒過來時,方才還在冷傲揮劍的將軍大人,便伏在她的身上輕薄她了?意料未及的情勢轉變,讓裊煙的腦袋仍是有些暈眩。

  眸光帶著一絲難以看透的意緒,他高深莫測地盯了她半晌,然後再次將薄唇貼靠在她甜美的唇上,同時輕輕摩弄著她的櫻唇,「怎麼,想再來一次?」

  男人的薄唇似帶暗示地吻擦著她的嬌軟,與冷音迥異的熾烈呼息盡數傾灑在她的唇齒間,強烈的危機感教裊煙赫然清醒了過來。

  再來一次?鬼才想要他再來一次!

  「你、你——」思緒中反來覆去卻硬是擠不出罵人的話語,她羞不可抑地撇過秀頰,一手掩著被吻咬得紅腫的櫻唇,一手抵在他的寬肩上用力將他推開。「小人!偷襲!」

  嬌軟的力道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男人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微泛桃紅的臉容上。他怡然欣賞她細弱嬌憐的掙扎,像是一頭傲氣十足的雪豹在逗弄著指爪下的小鳥兒。

  「裊煙,是妳讓我偷襲妳的。」他玩味似地勾著唇角,「可愛的娘子在面前毫無防備地睡著,一點戒心也沒有,哪一個男人能不動心?」

  蘇雲岫說的是實話。

  裊煙絕不會知曉,當她嬌媚地倚睡在樹下時,那在柔陽下泛著瑩白粉澤的秀頰、嫣櫻紅潤的唇瓣,還有唇畔安寧暖柔的倩笑,看在他眼中是多麼的誘人……

  是的,誘人。這是蘇雲岫首次發現,當裊煙褪下了一切怯弱嬌柔的偽裝後,醉然酣眠的她竟有著天然誘惑的媚態。

  這一個月來,他一直耐心地逗引著她,執意要讓她捨棄那無趣的溫婉性子,但她卻總是戒慎地提防著,一再端起那柔懦軟弱的面具,直到再也受不了他的撩撥了,她才會火意滿滿地朝他瞪著眼兒,展現最真實的情緒。

  以往他只當她是一隻軟綿綿很好欺負的小鳥兒,讓她待在府裡當他的將軍夫人。而千依百順的她,卻也像是乖巧不反抗的玩具,讓性喜侵略的他感到無趣乏味。可當他意外察覺她的真性情後,那抑藏在嬌弱底下的靈動慧黠,反而勾撩起他個性中的強烈征服慾。

  他想要挑引得她卸去婉柔表象,讓她像隻被惹怒的小鳥朝他發出細細的怒啼……

  「動心?」曖昧的情話由他口中道出,反倒像是涼薄的嘲諷。裊煙微咬了咬唇瓣,強迫自己捺下羞意,水光流轉的眼眸沒好氣地瞪著他,「明明是你自己把持不住,少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對啦,他是對她動心啦,不過這男人在動的只有色心吧!

  蘇雲岫自喉嚨深處湧漫出低低的笑音,「聽妳說的,倒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了。」

  因他似有嘲弄的低笑,遭人肆意輕薄的惱意在心底翻湧得更是激烈,裊煙氣惱地蹙著細眉。

  「我哪有什麼責任?」她不擅武,要她看他練劍,就是他的劍法耍得再賞心悅目,她還是會覺得無聊,會忍不住乏睏,這也能責怪她嗎?

  「要我告訴妳嗎?」男人勾出一個清寒的笑,冷銳的烏眸泛著一抹讓她猜不透的深意。

  不要,千萬不要。對自家駙馬早已不抱任何期望,裊煙不必細思,也很清楚他要說的絕不是好話。

  只是,蘇雲岫未有耐心待她回答,便已單手撐在她身側的樹幹,另一手遊走在她柔綿纖弱的身軀上。

  裊煙不知所措地張大了水眸,直覺想要掙扎,卻遭他以長軀穩穩地制困住,只能虛張聲勢地吐出泛滿顫抖的斥問,「你……你想要怎樣?」

  這些天以來,他一直纏著她,偶爾也會趁機偷取一兩個親吻,可他從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更未曾提及要與她同房,她以為、她還以為……

  男人寬大粗糙的掌心忽輕忽重地撫揉著她的身子,熾熱的暖意隔著衣衫烘暖了細緻的肌膚,讓她整個人也漸漸地灼熱起來。當他的大掌滑移而下,撫過她柔軟的腰腹,她又驚又羞地喘息一聲。

  「我想,是時候讓妳明白做娘子的責任了。」蘇雲岫淡淡地說著。

  「娘、娘子的責任?」她顫顫地重複他別有深意的話語,換來他唇畔一絲玩味淺笑。

  三年前大婚之夜的香豔畫面瞬即在她的腦海裡閃現,裊煙一張清媚的小臉飛上兩抹緋霞,又是羞赧又是憤然。

  明白了他話裡的狂肆暗示,被囚困在他身下的嬌軀更是極力地掙動著,卻只是徒勞地讓兩人的身軀更加貼合摩擦。她逸出一聲羞惱的低吟,敏感地感覺到男性大掌不緊不慢地揉搓著她的腹間,挑逗似的撫觸帶來細細密密如針刺的奇妙快意。

  墨黑的玉眸裡盈滿了趣然清輝,蘇雲岫凝看著她微弱的掙扎,忽地俯下俊顏,刻意將灼燙的呼息一下又一下噴吐在她小巧的耳畔,滿意地感受柔香淡淡的女體泛過一陣陣細弱的顫動。

  知悉自身對她的影響力後,男人魅惑的低沉笑音在她耳畔淺淺泛蕩,火熱的大掌曖昧地鑽入繡蓮裙裳下,邪佞地揉撫著她的腿膚。

  灼人的撩撥直教她的身子難以自抑地酥麻發軟,她慌亂地想要閤攏雙腿,卻遭他以大掌不容拒絕地撥開。當熱燙的大掌扯下單薄褻褲,輕輕揉捏著她腿間的嬌美花瓣時,一陣劇烈的戰慄猛地竄過她周身。

  「蘇雲岫……你、你別胡來……」心跳紛亂如疾雨點點,她揚起素淨柔荑,不住地推抵著他的胸膛,喝斥的纖音卻因淺顫而化為軟語輕喃,聽來更是溫軟誘人。「不要……啊——!」

  她難耐地仰起小臉發出一聲嬌呼,綿柔的身子無助地緊繃著,因他重重揉捏小巧花珠而顫抖不已。

  粗礪的指尖時而細細捻弄嬌緻的花珠,時而輕輕揪挑兩片紅盈的花肉,在他恣意的愛撫下,裊煙只覺小腹酸酸軟軟的,甜香蜜液不斷地自身下的私花處緩緩沁出,弄得雙腿間水光粼粼。

  「你……不可以……」她搖晃著榛首,想要制止他放肆的揉弄,情焰被點燃的女體卻漸漸沉陷在他帶來的歡快中。

  察覺到她仍在不安分地挪動著身子,蘇雲岫霸道地俯壓下長軀,將嬌軟的女體緊緊抵在樹幹與他的胸膛之間。半垂著烏眸,他目光灼熱地凝看那染上迷離情霧的嬌美姿容。

  在清亮日照下,媚顏上的神色半是抗拒半是享受,細緻的柳眉緊緊地蹙著,秀玉似的麗頰卻漾滿了如胭脂暈染而過的桃澤。一雙清眸蘊著煙影淡淡的情慾,微撇開眸光不願迎上他的探視。

  柔媚的喘息淺淺促促,一聲又一聲地逸出半張的嫣唇,聽在男人耳中如同最是婉約魅惑的春情。烏眸抹上闇魅如夜潮的深影,蘇雲岫熱燙的呼息變得更加濃濁粗重。

  「我當然可以。」俊雅的臉容靠在她的頸側,濡濕熾熱的舌尖輕輕舔弄圓潤的耳珠,誘哄輕語似帶著威脅,「也只有我可以。」

  「別……」耳畔濕熱的舔吮讓她的身子泛上一陣止不住的酥癢,裊煙輕側螓首想要躲避。

  他邪肆的含吻仍是執意依附,靈巧地舔洗著她的貝耳,長指仍在水紅嫩蕊上來回掃弄,逗引得她全身發軟,晶瑩透亮的春液不停自蜜穴中汨汨溢出。

  「裊煙,妳是我的娘子,這種事妳總得習慣的。」察覺到掌間稠滑香甜的花露,醇厚的男性嗓音帶著沙啞笑意,「好好適應,不久之後,妳會開口求我要了妳。」

  燥熱如焚的感覺在體內不斷累積,心中因他帶著暗示的話語而漾著滿滿的慌亂,她微啟櫻潤紅唇,還沒來得及道出一言半語,蘇雲岫已併攏著兩指,毫無預警地搗入濕漉漉的緊窒花穴中!

  「啊呀——」嫣潤唇瓣逸出嬌媚的清啼,被粗指重重摜入的疼意與快感在下腹尖銳地升起,裊煙無法自已地拱起身子,擱放在他胸膛上的小手無意識地收握,用力揪扯指下的素白衣襟。「不要……嗯……」

  不待她適應過來,緊緊絞陷在嬌緻蜜穴中的長指已展開了狂野的抽刺,每一下戳弄的同時,拇指巧妙地壓住紅腫花珠捻轉撥弄,讓女體內的情潮更為澎湃猛烈。

  細軟的嫩肉不住地收縮排擠著入侵的異物,粗糙的指膚抵在水潤的花壁柔肌上狂肆地摩擦而過,激烈的快意叫她又是舒服又是難受,只能無助地搖晃著螓首,想要抗拒那令人沉溺的快慰。

  「不要?」半挑著俊眉,蘇雲岫定定看著日影下衫裳凌亂、容貌媚紅似綻桃的佳人,輕笑著低吐與清冷男音不符的淫穢字句,「口裡說著不要,身體倒誠實多了,夾得這樣緊,我的手指都快不能抽動了。」

  「你……」強烈的羞恥感蒙上心頭,裊煙屈辱地咬著唇瓣,忍抑地發出輕細的媚人喘息。

  感受到她明顯的拒意,墨眸氾濫著邪肆的侵略意味,蘇雲岫唇畔彎出一抹冷魅笑意。

  她想要無視他帶來的張狂快意,卻不知委屈不甘的嬌弱神態只會挑起男人蹂躪的慾念,讓他更是想要撩撥得她情焰熾燃。

  深埋在嫩穴中的長指瘋狂地翻攪挺送,惡意地牽拉出穴裡濃稠豐沛的春液,弄得她腰臀下的裙裳濕淋不堪。聆聽著她漸漸清晰的壓抑嬌喘,他忽地揚起另一手,隔著薄薄的衣衫搓揉著她早已脹疼不已的柔乳。

  「唔——」上下雙重挑逗的刺激在體內火熱交織著,裊煙嬌美的小臉漾出薄薄的粉汗,貝齒深深咬陷在香軟紅盈的唇瓣中,揪扯著他衣襟的小手指節用力得泛白。

  「裊煙,別忍著,會難受的。」看著她苦苦忍耐的嬌憐姿態,他低低地笑著,更是放肆地褻玩她柔弱的身子。

  在蘇雲岫嫻熟的逗弄下,無法克制的慾火自花壺深處灼灼騰升,奔流至四肢百骸。當他一手扯著她左邊硬實緊繃的乳蕾,一手持續在水紅嫩穴中戳刺時,焚燒似的快意讓她再也難以思考,只能任由一聲聲嬌媚的春啼逸出柔美的唇瓣。

  「唔……啊……」微啟的唇瓣流溢著哀求似的甜膩軟吟,裊煙只覺身子已叛離了自身的意志,弱柳似的細腰不住地搖擺挺動,迎合著他一下比一下深猛的挺刺,「呃啊……」

  白膩的雙腿大大張敞,褻褲半掉不掉地垂懸在她的胯間,粉紅的嫩蕊水淋淋地盛綻著。媚穴裡大量肆流的春蜜愛液,伴隨著長指狂野的進出律動,在他指邊滑流而下,一次次的抽送勾引出淫媚水聲潺潺。

  聽著身下花穴貪婪吞納男子侵犯的水響,感受著男子粗指在挺翹乳尖上的扯拉、揉弄,奇異又難耐的快感讓她仰起頭不停地嬌呼著。

  女子動情的幽香在午後的空氣中柔柔泛漫,靜看著她染滿了春澤的魅惑姿容,他忍不住俯首舔吻她汗濕的嬌美小臉,清泠溫涼的男音帶著一抹隱約的瘖啞。「喜歡我這樣待妳嗎?」

  「啊……我才……不……不喜歡……」思緒早已迷茫難以思考,揉著甜媚春喘的纖嗓仍是堅持地道出不順服的抗議。裊煙神智朦朧地弓著身子,全身因動情而疼痛不已,只能無助地吟哦著。「啊……」

  「若真不喜歡,怎麼還會有感覺?」感覺到柔媚的花徑正快速地緊縮顫動著,蘇雲岫更是毫不收斂地以長指一回又一回地摜入早已水淋殷紅的媚穴,粗糙的指節放肆地旋轉、挑刮,磨弄著小穴內細滑如絲的嫩肉。

  「你……」因他挑明的狂肆浪語,她不依地半閉起水眸,輕逸出一聲羞慚的喘吟。

  「害羞了?」失笑地看著她櫻緋媚人的秀顏,異樣的滿足感在心底浮漫著,蘇雲岫舔吻著她紅潤甜美的唇瓣,將氣息略帶不穩的火熱愛語傾吐在她的唇齒間,「裊煙,我喜歡妳害羞起來的樣子,真可愛。」

  感受到身下的女體越來越緊繃,知曉她將要到達高潮,他將靈舌探進她微張的檀口中肆意翻攪,同時一手有節奏地擠壓搓弄她豐腴的柔乳,一手以指深深戳入殷紅的媚穴中。

  「嗚……嗯……」在一下猛力的抽插中,令人眩暈的狂喜狠狠襲上嬌軀,裊煙在他唇下喊出模糊的婉轉春啼,哆嗦著攀上了情慾的高峰。

  蜜穴收縮抽搐,香濃的蜜水自嫩穴深處淋灑而下,弄得他滿手濕潤稠滑。蘇雲岫微微撐起長軀,看著她水眸中波光流轉的情霧,看著她秀頰上翩翩漫布的春意,俊黑的眸裡閃爍著灼灼的魅光。

  「我也喜歡妳的聲音,真甜、真媚。」

  「你……好討厭……」身子因高潮過後的疲憊而酥軟著,聽見他放浪的低醇嗓音,裊煙又是嬌羞又是氣惱,帶著倦意的泣音撒嬌似地軟呢著,「我……最討厭你了……」

  「是嗎?」

  柔弱的纖音甫逸出嬌紅的唇瓣,便聽見蘇雲岫低笑一聲,徘徊在水潤花蕊上的長指再次狠狠搗入仍在開閤蠕動的花穴,就著豐沛的春液飛快地抽插挺動。

  「嗯……不要……啊……」

  處於高潮餘韻中的身子很快便又緊繃了起來,未竟的甜軟話語化為一聲高過一聲的春嚶,女體內高張的情慾一次又一次地攀上了巔峰。

  連綿不歇的情潮帶來銷魂蝕骨的快意,教她遍身又是酸麻又是暢快,不知過了多久,醉在歡愉中的她早已虛軟不已,只能無力地在他的逗弄下,一再逸出撩人的吟哦。

  直到他的長指最後一次用力搗入紅腫濕潤的蜜穴,將她再次送上絕美的高潮後,她軟膩地嬌嚷一聲,終於疲憊地閤上了水意迷濛的柔眸。

  自裊煙裙下抽出滿是黏稠蜜液的指掌,蘇雲岫微瞇墨眸細賞她猶泛著淺淺春潮的睏倦嬌顏,薄唇染上一抹溫意。

  帶著一抹男性的得逞傲笑,他徐徐喃出一句低穩魅語──

  「妳越討厭我,我越要欺負妳。」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四章

  驚弓之鳥。

  自那天他將自家小娘子強壓在身下,徹徹底底地讓她明白了什麼是「娘子的責任」後,裊煙便如一隻受盡驚嚇的小鳥兒,努力迴避著不與他見面,甚至不惜躲他躲得遠遠的。

  知曉他會在午後回將軍府,她便早他一步跑到府外。明明不喜出門,明明厭倦喧擾,可為了躲避他熱烈的碰觸纏綿,她再也顧不得一切,每天都領著水荷往帝京不同的地方逃躲。

  先是到城西的繡坊,再來是城東的琴院,接著是城北的詩社,然後是城南的花嶼,東南西北全跑了一遍後,有一次,她更跑到了城外帝王家御用的白沙泉浴池。

  但是,蘇雲岫非但不減半絲對嬌妻的濃濃興味,還當追捕小鳥兒為樂事似的,每天下朝回府,換上一身雅白武袍後,便依循著水荷不經意留下的蛛絲馬跡,在帝京尋覓裊煙的芳蹤。

  當他一次又一次意氣風發地出現在逃躲失敗的公主跟前,裊煙秀美的眉睫便會漫滿懊惱,那氣苦不已瞪視著他的嬌憐神態,總會讓蘇雲岫心底一陣痛快淋漓。

  而在將掙扎不停的嬌妻逮著後,免不了又是一場媚香豔情的暢美纏綿——既然裊煙不知前車之鑑為何物,而且仍是不甚明瞭該怎麼當個好娘子,蘇雲岫一點也不介意,讓教而不善的她深深記著「娘子的責任」有多麼重大。

  不過,蘇雲岫不得不承認,他雖是對不同於以往乖巧乏味的裊煙感興趣,但本只是將戲耍撩撥她視作待在帝京時打發辰光的小遊戲,可在逗弄她、欺負她,淺嚐過她的甜美與嬌嫩後,自身也忍不住動了情念,對她的渴求越發地迫切強烈。

  不止一次,當看著她因他的挑弓而意亂情迷,在他身下妖嬈地敞開雪白的雙腿,嬌喘著扭擺秀細柳腰的清媚豔態,胯下緊繃得疼痛的慾念讓他幾要按捺不住,想要不顧一切地進入她軟綿水滑的幽穴,享受那極致的絕美快感。

  然而,個性中的傲慢好勝一再地壓下了心中火熱的慾念,蘇雲岫像是故意跟她耗上了似的,決意要聽到堅執的她啟唇央請他要她,否則絕不給予她真正的佔有。

  她拒絕他的眷戀憐寵,努力想要自他身旁逃開,他偏要讓她捨下心頭深埋的拒意與執念,坦然承認他為她帶來的歡愉,不再將他拒於心門之外。

  原是不介意跟她耗上許多時日的,但他這次回京是奉皇帝急召,要他除去邊塞異族潛伏在帝京謀反的亂黨。策謀亂事的亂黨頭子昨日已在他劍下伏誅,既已完成了皇帝所交付的任務,他自然該速速返回邊塞鎮守。

  一如他所料的,今早進宮向皇帝覆命的他,才剛踏入茶肆的廂房中,準備批視軍務公文時,副將便匆匆前來向他探問歸期。而跟隨他回京的心腹兵士們,亦已開始為歸返軍營整備行裝。

  軍事為重,他確是無法再分捨心思在裊煙身上了。

  本只是一場消磨時間的遊戲而已,性子偏冷的他也從不將男女情愛放在心上,該割捨的時候自然不帶半絲留戀。說不定在他下回返京時,裊煙的真性情已不再讓他感興趣,兩人又再回復以往冷淡如水的夫妻情分。

  然而,他卻忍不住想要知曉,當她聽到他將要離京的消息時,她會如何?是感到如釋重負?或是……

  「將軍?」

  聽見副將的低喚聲,蘇雲岫一蹙秀黑劍眉,厭煩地捺下心中的紛亂意緒。

  微側過高挺身軀,他目光寒涼地看著仍在恭謹垂首,等待他發下命令的屬下。

  察覺到蘇雲岫緊抿唇瓣的陰冷神色,不知將軍因何事而心情惡劣,副將慌忙低垂視線,戰戰兢兢地等待他開口。

  一陣冷寂的沉默過後,在副將以為蘇雲岫再次陷入深思之時,便聽見清寒男嗓低吐出平靜不帶思緒起伏的話語——

  「傳令下去,明日卯時,起程回穗泉關。」

  語畢,也不待副將應聲領令,蘇雲岫已大步走至房中的書桌後落坐。

  大掌取過桌上的公文,蘇雲岫正要埋首察視軍務文書時,卻瞄見門邊那抹僵立不動的身影。心中一絲不快掠過,他不發一語地抬眸靜望向副將,劍眉冷然半挑。

  「呃……」很是畏懼將軍碾冰似的寒冷眸光,副將死命壓下拔足逃離的念頭,總覺得有一事不得不做的他,硬著頭皮飛快地再提出一問:「將軍,需要遣人將消息帶回將軍府嗎?」

  寂寂的冷光在墨黑眸心閃爍著,蘇雲岫明白,副將的疑慮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莫說這陣子他極是寵戀裊煙,換作以往,即使他對她再冷落不聞,於情於理,他都該讓自家嬌妻知悉他將要離京。

  只是……

  小鳥兒躲他躲得如此勤快,若是知道了他明日便要離開,應是會欣喜不已吧?猜想著裊煙得知消息後將會端上的清美笑意,蘇雲岫緊緊蹙斂著眉宇,心中一陣困煩意亂。

  不過,拖延不面對向來不是他的行事作風,沉吟片刻後,心中已有打算的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公文。

  「不必。」見副將微感不解地皴起兩眉,他淡淡勾起唇角,眸底閃現清淺輝華。

  「遣人到府中請公主過來,我自會親口告訴她。」

  ※※※※

  她被輕薄了!

  ——嚴格而言,也不能說是被輕薄,畢竟他是她的丈夫,他要碰她,她不能拒絕。

  他竟然不顧她的意願胡來!

  ——嚴格而言,也不能說是不顧她的意願,畢竟每次他碰她,她都沒有抵死頑抗,而且後來還極是享受陶醉。

  難道真如他所言,她喜歡他的碰觸嗎?

  ——這個嘛……

  「天啊……」靜坐在軟轎中,被自身想法狠狠打擊到的裊煙,無力地將小臉埋在掌心裡,發出一聲哀怨無比的呻吟。

  每當她想起這些天來發生在兩人身上的情事,她就感到一陣頭痛欲裂。

  她說什麼也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會在蘇雲岫的碰觸下得到歡快!

  那個為了一己仕途而欺騙她感情的蘇雲岫,那個把她娶回府後便冷落她三年的蘇雲岫,那個因她試圖逃離才對她感興趣的蘇雲岫,這樣一個罪大惡極的臭男人,她怎樣也得將他狠狠摒棄在心門外!

  可是,當他以不容拒絕的姿態占著她的滿腔心思,一天復一天地與她纏綿相處,霸道地將她一再拉扯入狂野的愛慾歡愉中時,她無法瞞騙自己,她的心裡總忍不住泛漫絲絲縷縷的慌亂。

  尤其當那雙墨玉似的烏眸熾烈地凝看著她時,總教她恍惚地想起,十六歲那年的絢麗花影下,絕俊挺拔的他一身雅白長袍,曾用著同樣專注的眸光深深凝視著她。

  畢竟,那曾是她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的依戀……

  裊煙不止一次地想過,假若他不曾對她說過那番決絕冷情的話語,假若她仍是那個對他戀慕心折的小姑娘,或許,她真的會為蘇雲岫遲來的關憐愛寵而傾心迷醉、欣喜不已。

  可是,三年前的新婚之夜,他說出了那番絕情無義的冷語,而她的一腔少女情思,也在那一夜化為了綿綿淚意。

  現下,她仍牢牢記著大婚之夜他清冷的容色,耳邊猶殘留著那一字一字的如冰語句。在忽視了她多年後,蘇雲岫忽爾一改清傲絕然的前態,她只覺得可笑又荒謬。

  因此,她絕不能容許蘇雲岫再次進佔她的心!

  只是,再執意的堅持,在蘇雲岫的撩撥下,卻總是兵敗如山倒,著實教她鬱悶又頭疼。

  她怎麼也無法忘記,在白沙泉浴池那次──

  以為躲到了皇家女眷浴池,蘇雲岫便會有所顧忌,裊煙全然沒有料到,他竟會不顧水荷與浴池女侍長的阻撓,硬是闖入了浴池隔間。

  在一片暖煙瀰漫中,嬌軀上未著片縷的她再次被他逗弄得春意迷亂,腳下一軟便與他雙雙倒在浴池邊。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已略微粗暴地拉開她緊閤著的雙腿,隔著褲子將胯下的亢奮一再頂撞向她腿心濕淋淋的花蕊。

  本在不依掙扎的她,沒多久便因他用力的頂弄而迷醉了心神,口中逸出一聲聲嬌柔的輕吟。在他誘惑的低哄下,她意識模糊地晃擺著柳腰,好讓他能在聳弄挺動的同時,大口吸含胸乳上硬實粉翹的櫻蕾。

  伏在她身上逞歡的他,不住地擺動著窄臀,將熱燙的火杵狂野地撞擊腫脹發紅、蜜水淋漓的嫩蕊。即使她早已癱軟了身子,在不見消遏的狂潮中渙散了神智,他仍是一次次地將胯下越發脹大的粗長猛力撞向她的腿心,直弄得兩人的身下濕濡不堪。

  而看著他俊容上熾烈的情焰,沉醉在情潮中的她,心裡只感到一陣焚燒似的熱燙難抑,幾要忍不住啟唇道出了淫媚的央請……

  「所以我才討厭他啊……」一張秀美麗顏抹上新雪似的慘白,裊煙悲傷不已地喃唸著。

  理智催促著她快些清醒過來,不要退捨自身的堅持,可那顆曾為蘇雲岫牽動的芳心,卻無法抵禦他邪魅醉人的誘惑。再這樣下去,她真害怕會如他所言,總有一天她會再次對他傾心,然後開口央他要了她……

  「公主,到品陸軒了。」

  轎外,忽地傳來水荷清爽甜潤的嗓音。裊煙慌忙斂下紛亂漫飛的心思,不讓自己再沉溺在難以理清的情思中。

  「嗯。」輕輕應了一聲,她努力讓自己的嗓音恬靜如常。

  頰上猶帶著輕淺如醉的桃緋,她輕吁了一口氣,想要緩下因回憶起豔情遐思而生起的羞人熱意。直到心音不再紛急如鼓後,她才揚起一手輕提著素雅裙擺,一手撩開穗飾精美的轎簾,並在水荷的乖巧扶持下,微移蓮足徐徐步出了華貴軟轎。

  迎上轎外明淨的日陽光華,她巧巧掀揚著秀長黑睫,略帶不解地仰看蘇雲岫命人邀她前來的茶肆品陸軒。

  正午時分,她本要領著水荷離開將軍府,可水荷才剛要為她備轎,總管便領著蘇雲岫的親兵來到她們跟前,說是蘇將軍遣人來請她到品陸軒,有要事親口相告。

  心中雖是漫滿了濃濃迷思,但只要想到蘇雲岫便心煩意亂的她,實是不願依言前來;可看見兵士一臉慎重的懇切神色後,也不忍別人為他們夫妻倆的事感到為難,她只好滿心無奈地捺下嘆息,認命跨進了軟轎中,搖搖晃晃地來到了品陸軒門前。

  她心裡清楚,蘇雲岫要逮她,從來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她受不了自身日漸沉陷於款款情意,這才決意做著自不量力的掙扎。他今天竟會大費周章地遣人來尋她,或許是真有什麼要事告訴她。

  「公主,請隨小的上樓。」她才剛步出軟轎,早已站在門外候著的茶肆掌櫃,馬上朝她彎腰行禮。

  實在摸不透蘇雲岫心中念想,裊煙只得懷著滿滿的納悶,跟在茶肆掌櫃身後,徐徐踱上了階梯。

  走過了二樓長長的步廊,繞過了數道有著精刻雕紋的門扉,掌櫃領著她們拐進了一條裝飾精美的通道。

  走在泛著淡淡雅香的通道上,裊煙心中的疑惑更是深染,跟隨在她身側的水荷則是掩不住好奇地東張西望。又是七拐八轉地走了好一會兒,遠處茶肆內堂的紛音已是聽不見,在一片靜謐安寧之中,只聞他們移步時的細碎跫音。

  通道盡處是一扇沉實古樸的黑木門,一名身穿深灰戎裝的高壯男子靜站在門外,見到掌櫃身後的主僕二人,即恭敬地拱手行禮。

  「公主,將軍在此等候已久。」副將沉聲地說著,揚手為她推開了黑沉木門。

  裊煙輕淺頷了頷首,正要步進廂房時,一抹思慮忽地在腦海浮漫而過,她側首向女婢柔柔吩咐著,「水荷,妳先在這裡候著吧。」不知道蘇雲岫在打些什麼主意,還是別讓水荷跟著好了。

  「是的,公主。」水荷收回了好奇打量的目光,乖乖地止步於廂房門外。

  深深吸了一口氣,裊煙帶著滿腔的疑思,輕抬芳足跨過門檻,準備向那故賣弄玄虛的蘇大將軍探問究竟……

  ※※※※

  如果說,在踏進廂房前,裊煙滿腦子的疑思宛如浪潮,在心湖中起起伏伏;那麼,踏進廂房後的她,心中泛蕩而起的困惑不解更如滔滔洪水,要將她所有的思緒都淹沒其中。

  只是,縱然她眉宇間攏聚了滿滿的如霧迷思,靜坐在桌案後埋首公務的將軍大人,顯然無意為她一解心中困惑。

  自她走進廂房後,蘇雲岫只匆匆拋下了三句話。

  當聽見房門推開的微響時,他仰首看向輕移曼行的她,冷然挑了挑劍眉,「妳來了。」

  當房外人體貼地為夫妻倆合上了房門,而她已徐徐步至廂房中時,他神色清冷地揚起手中毛筆,指了指房間中央另一張精雕梨木圓桌旁的座椅,「坐下。」

  當她依言坐在梨木桌旁,正欲啟唇問他有何要事時,握於修長大掌中的毛筆,不由分說地指向圓桌上的茶具,「喝茶。」

  然後,當她慢悠悠地為自己倒了一碗熱茶,並微感訝異地發現那竟是她最喜愛的蓮花茶,滿意地輕輕啜飲起清甜的茶水時,便見到蘇雲岫已垂下那雙水墨似的深秀俊目,凝神批視桌上的軍務公文。

  以為那是緊急重大的軍務,她便捺下了滿心疑思,溫婉地靜坐在梨木桌旁耐心等待。可等著等著,蘇雲岫手中的公文一份換過一份,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掌中毛筆仍是不斷地揮舞墨跡,似乎未有一絲一毫停緩之意。

  眸心中盈然的迷惑,不住地漸深漸濃,裊煙一直等啊等的,直等到窗外明麗的日影徐徐化為了緋華夕暮,染透了廂房中的擺設時,她心中不禁浮現了一抹猜想。

  該不會……蘇雲岫邀她到茶肆廂房中,是因為他今兒公務繁忙,沒空跟她玩你躲我追的遊戲,所以便要她乖乖待在他跟前吧?

  越是細想,越是覺得自個兒的猜測不無道理,裊煙忍不住替此前為蘇雲岫的意外之舉而迷惘困惑的自己感到非常不值。

  輕嘆了一口氣,無意再在他的忽視中消耗辰光的她,悠然自梨木桌旁婷婷站立而起,正要邁步往房門走去時,卻聽見身後飄來一聲似帶絲絲緊繃的低冷問語。

  「妳要去哪?」蘇雲岫冷沉著一張絕俊玉容,冰雪似的墨眸定定地盯視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裊煙覺得自己像是被雪豹死死緊盯著的小鳥兒,下意識地覺得,直言道出想要回將軍府的意願,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飛快掃了一眼梨木桌上的物事,當下便想出合理緣由的她,連忙執起那只青花玉瓷茶壺,「茶喝完了,我讓水荷再去沏一壺來。」

  波瀾不興的墨瞳深深凝視著她那雙秋水明潤的美眸,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她的蘇雲岫,只是以寒涼低緩的嗓音說了一句,「把茶壺放下。」

  總覺得蘇雲岫的心情似是非常惡劣,不太敢違逆暗怒中的他,裊煙配合地將玉瓷茶壺擱回梨木桌上。

  等不到他再次說出一言半語,裊煙只好靜靜佇立在一室如焰暮靄中,然而蘇雲岫只是深深注視著她娉婷纖弱的身姿,直看得她又是不安又是疑慮時,他突然朝她伸出一手。

  「過來。」冷淡不辨喜怒的男音,簡潔地命令著。

  換作是平日那個孤傲涼薄、以戲弄她為樂的蘇雲岫,裊煙定然不會依言乖巧上前,可看著此刻陰沉森冷的他,不知為何,一股悶悶不舒服的感覺在心頭攏凝不散。

  身子似是有了自主意識,她輕移蓮步踱至桌案後,溫順地站在他的身旁。

  柔若無骨的素手,巧巧放入了那修長的大掌,隨即被牢牢地包覆緊握,蘇雲岫微一施力,在她輕細的嬌呼聲中將馥軟的身子拖抱入懷。

  「你……」裊煙有些無措地側坐在他的腿上,扭動著想要掙開他的懷抱。

  「別亂動,不然後果自負。」僵硬不耐煩的嗓音自她頭頂上響起,有力的健臂緊緊抱著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壓按貼合在暖熱的懷中。

  因他似帶脅逼的話語,裊煙立時止住了扭來扭去的舉動,僵直不已地坐在他的腿上,再也不敢多動一下。

  不是第一次被他強擁在懷裡,但感受著熾熱的體溫源源不絕地烘煨著她的身子,總讓她忍不住微微臉紅心跳起來。

  堅決不想再為這男人動心,裊煙深深吸一口氣想要平復躁亂的心跳,不料竟吸進了他身上清爽冷冽的雅香,一口氣息險些梗在喉間。

  狼狽地輕咳了一聲,她有些坐不住地微仰起小臉,想要向他道出抗議。但是,再次看到那張絕俊容顏上的陰寒神色時,那股不舒服的氣悶感再次泛上了心湖。

  「你要跟我說的事,讓你很苦惱?」她還未厘清心緒,一句探問的軟語便已逸出粉嫣唇瓣。

  不自覺地皺擰著劍眉,正在閉目沉思的男人,僅是冷冷地揚起了墨色眼睫,似帶深思地凝眸看著她。

  「是會讓我驚訝的事嗎?」迎上那雙墨眸中的寒光,從他的眼神中確認了心中猜想,裊煙頓時忘卻了方才的滿心羞意,又是納悶又是好奇地微偏著螓首,「比你每回返京從不夜宿將軍府,卻躲在這間茶肆的廂房中過夜,還要讓我驚訝?」

  她終於有些明白,為何自她踏進廂房後,這男人只讓她坐在旁邊默默喝茶呆等,卻不允許她離開了。

  他不是想要捉弄她,而是真有要緊的事要跟她說,但他卻在為難著、斟酌著,不知該如何向她說清楚道明白。

  既然他還沒想到該如何開口,那她就善心一點,跟他聊聊別的事情,讓他不要再為那件事困煩著好了。

  「妳猜到了?」頗意外她的敏思靈黠,蘇雲岫眸心隱然掠過一抹讚賞。

  裊煙猜的不錯,每回他返京向皇帝稟報軍情,真正的住處便是這間茶肆中的秘室廂房,而非將軍府。

  品陸軒表面上與帝京所有熱鬧吵雜的茶肆無異,可實際上卻是他搜集線人消息的地方,茶肆中的掌櫃、茶博士、茶童等人均曾接受武訓,暗中打聽各家秘聞的能力皆屬上等。而暗植於帝京的探子與他通傳密訊時,總會設法將消息帶至茶肆中,再由掌櫃傳信予他。

  因此,每次他回京面聖,晚上從不留宿將軍府。即使是在這一個多月中,他下朝後總是跟裊煙待在一塊兒,到了夜裡還是會回到茶肆廂房中埋首公務,未曾與裊煙同房。

  自兩人成親以來,他從沒想過要讓裊煙知悉此事,也不認為她有必要知曉他夜不歸家是宿於何處。因此,當他說出要副將遣人請裊煙過來時,副將難掩震驚地瞪大了兩眼,而意識到自己心裡竟不復抗拒向裊煙揭示秘密,蘇雲岫也終於看清了自己身對她的重視與在乎。

  本以為只是她不同於以往的敏慧性子勾起了他的征服慾,本以為只是他逗留在帝京時的一場耍樂,此刻他卻發現,他對她的興趣與渴望是如此的真實。而現下,當他將她抱擁在懷中時,他更加確定,他實在不願將心思自她身上收回……

  他,不想開口說出將要離京的話語,更不願看見她或許會露出的釋然笑意。

  「跟著茶肆掌櫃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道蘇雲岫心中思緒起伏,裊煙仍在曼聲細說著她猜知真相的原因,「直到方才坐在梨木桌旁時,我看到屏風後的床榻與替換衣裳,便猜著了。」

  「妳看上去倒不像是有半分驚訝。」冷若冰雪的烏眸裡泛著淡淡深思,悄然打量著她嫻婉的容色。

  裊煙輕揚嫣唇,勾出一抹恬靜雅笑,「你三年來夜不歸家,可帝京卻從沒傳出你貪戀風月的流言,朝中臣子也未曾有人詆毀你色迷心竅。所以我便一直在猜想,你該是有別的宿處,只是你不打算讓我知曉罷了。」

  不過,她同樣想不透,為何蘇雲岫如今卻願意讓她發現這秘密。

  沒有想過她竟會暗中留意他的消息,蘇雲岫不語地瞅視著她水潤潤的美眸,唇畔浮現一抹淡如細風的笑意。

  「妳在意我有沒有其他女人?」那個曾苦心謀劃要自他身邊逃離的裊煙公主,竟會在意他的事情?因她不經意間說出的心緒,他眉心斂聚著的陰霾漸漸消退了不少。

  他清澈似要洞悉人心的眸光,直教裊煙氣息猛地一窒。

  糟糕,她怎麼就說出來了呢?

  即使三年前已因他的絕情冷然而傷透了心,她仍是不由自主地暗暗打探著他的消息。這種事,她說什麼也不想讓他知道的!

  不願坦承自己的幽微心緒,裊煙不自在地撇開了小臉,微撇嫣唇擠出了一句生硬的否定,「……我只是不想某天有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找上門來叫我姊姊。」

  聽著她不誠實的拙劣藉口,蘇雲岫很不給面子地低笑出聲,裊煙當下窘羞得兩頰暈滿了緋意,使勁地揚起素手拍打了下他的胸膛。

  而讓她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是在嘲笑她的,為什麼聽到他低低的笑音,她竟會有釋然的感覺?在剛才看到蘇雲岫苦惱愁煩時,她不是該高興才對嗎?

  為什麼他兩眉緊皺的樣子,會讓她看著感到不舒坦、感到……心疼?

  赫然醒悟到方才彌漫在心湖上的那股氣悶不適感是怎麼一回事,裊煙當下慘白了一張小臉。不願再放任自己的情思不受控地胡亂浮漫,她慌忙以手推抵著他的胸膛,想要跳離這個讓她心浮意亂的男人。

  察覺到她的舉動,抱她抱得不願放手的蘇雲岫,微微收攏兩臂,霸道地將懷中的嬌軟女體擁得更是緊密。

  這男人怎麼這麼愛抱她啊?掙不脫他的懷抱,只得認命地坐在他身上的裊煙,有些沮喪地低垂著小臉。好討厭,每回他抱她,她都會忍不住心跳。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

  輕咬了咬嫣紅唇瓣,裊煙努力捺下心頭的不安苦澀,恍然想起他還沒將某事說出,她只得將話題繞回,「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抬起一掌輕輕撫梳著嬌妻細軟的青烏髮絲,蘇雲岫低首靜看著懷中柔弱可人的小娘子,眸中快迅染抹上複雜難測的意緒。

  聽了她溫軟柔綿的話語後,他忽然發現,那讓他困惱不已的事情,不再那麼難以啟齒了。

  只是輕輕地擁著她,只是平心靜氣地跟她說著話,他便感到淡淡的平和寧馨,心頭不住地泛流著陌生的暖柔熱意。這樣的感覺一點也不壞,而他……還挺享受的。

  見著了她後,紛亂擾人的念想便變得清晰鮮明,絲絲縷縷都是牢牽在她身上的情思,那他為何還要煩心?還要困惱?

  既然他不願離開她、不願捨下她,那他就將她帶走、將她留在身邊。

  「裊煙,我明曰便要起程回穗泉關。」

  揉撫在她腦後的大掌緩緩游移至她的下頷,輕柔勾抬那張低垂著的嬌美容顏,心中有了決定的蘇雲岫,專注而認真地看進她水潤潤的眸心。

  「妳,跟我一同回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五章

  戰場上無往不利的冰雪將軍,終於吃上了人生中第一回敗仗!

  而那讓他慘遭生平第一敗的,不是別人,正是嬌弱不勝、柔婉恭良的裊煙小娘子。

  昨天,當他掬著她的小臉,一雙深秀烏眸瞬也不瞬地定凝著她時,怎麼也沒想到,她巧巧淡分嫣唇,溫婉道出的回應竟是——

  「我不要。」

  萬沒料到裊煙會作出如此答覆,他有了一瞬的怔忡,還沒來得及生氣或是懊惱,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慌急的叩門紛音,不待他應聲,副將已語帶暗示地嚷說有急事稟報。

  知曉該是探子呈來了緊急密訊,他勉力壓下心中濃烈的不快,釋開兩手放過懷中的小鳥兒,長身直立走至房門前。而在他拉開門扉的同時,裊煙已匆匆自他的身側竄出房外,一溜煙地直往通道另一頭奔逃。

  遭受軍務纏身,無法追捕嬌妻的將軍大人,只得冷怒地瞇著鷹銳墨眸,瞪視那抹逃得飛快的身影。

  蘇雲岫簡直不敢相信,她竟拒絕了他!

  他欣賞她難得的靈動驕縱,也喜歡她偶來的不馴反抗,但他從沒有想過,當她不帶一絲遲疑地拒絕他的憐寵時,竟能讓性情寡冷的他生出如此勃然的怒意。

  直到今晨,他駕馬領著心腹兵士來到了城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徐緩步出軟轎的裊煙,蘊積在心底的火氣仍是張狂燎燃著。

  而他毫不掩飾的驚人怒意,裊煙也明確地感受到了。

  察覺到蘇大將軍陰狠得幾要刺人的怨毒眸光,一如以往在他離京之時前來送行的裊煙,僅是低低地垂著螓首,假裝沒留意他陰狠殘冷的容色。

  城郊綠意盎然,早陽清淺潑散一地,靜悄中隱有林鳥啼鳴啁啾。她輕踩著芳軟的草茵踱至駿馬一側,低斂的水媚眸光盯視著素色精繡鞋履,柔柔道出嬌婉輕語,「駙馬,遠行在外,萬事小心。」

  蘇雲岫心裡清楚,在外人的跟前,裊煙還是會下意識地喚他為「駙馬」,但這一聲恭謹守禮的輕喚,更為他躁亂的心思增添了一股厭惡感。

  他高高坐於駿馬上,冷鶩地微微瞇起墨玉烏眸,「妳要說的,就只有這一句?」

  聽了他溫涼無起伏的問句,裊煙輕抿著花瓣似的香軟櫻唇,清柔眸心飛快閃現一抹無奈。

  好半晌,實在不知還有什麼可說,她只能逸出一聲輕輕淺淺的柔嘆。

  他緊緊地瞪著她的髮頂心,她定定地盯著自己的繡鞋尖,兩人之間再無半絲音息。

  眼看時光徐徐流曳而逝,伴隨著兩位主子苦站在城郊的眾人,心裡不禁暗暗著急了起來。

  將軍府總管、水荷與數名府中下人恭順地站在不遠處,而等待著將軍下令的副將與兵士們,也是靜默地手執韁繩牽著馬匹,守候在官道旁。一雙雙寫滿了焦急的眼眸,不斷地在那對僵持宛如入定的男女身上徘徊。

  再不動身,便要誤了出發的時辰了,可蘇雲岫仍是冷若寒霜地木著絕俊玉容,陰惻惻地瞪視著她,彷彿打定了主意,只要她不乖乖開口回話,他便要跟她耗到地老天荒。

  裊煙知道,他生氣了,徹徹底底地被她惹怒了。可是,他仍在給她平息他滿腔惱火的機會。

  或許這是蘇雲岫也不自知的疼憐,但她恐怕永遠無法如他所願,乖巧地向他訴說她樂於隨他出關的心意。

  說實話,昨天她聽到蘇雲岫要求她跟隨歸返穗泉關時,她確實是被他嚇著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為不受制地牽扣在他身上的情思而苦惱不已,極力想要克制那顆為他而飛快躍動的芳心,偏偏他俊雅挺拔的身影已是不容忽視地烙印在她的心湖上。眼看著自己竟似要忘了三年前那夜的心碎神傷,止不住地沉醉在暖柔的情纏中,她便越發感到心驚不安。

  滿滿的情思浮漫翩飛難以理清,無能為力的她只好心懷盼望,只要她努力不讓自己動心動情,待得蘇雲岫再次離京鎮守邊關,待得遠去的他再次毫不留情地將她拋下,那時候她自然就會清醒過來了。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他要離京的消息,終於等到擺脫他身影的日子,乍聽他道出分別的言辭,裊煙還沒來得及辨清漫上心頭的濃濃意緒是不捨還是釋然,他便要求她跟著一同回穗泉關。

  她不知道蘇雲岫為何要在離開帝京前向她揭示茶肆廂房的秘密,也不知道蘇雲岫為何會動念要將她帶走,她更不想知道那時他眸中暗藏的暖融灼焰意味著什麼。她只知道,要是跟著他離開帝京,她便真的再也無法堅持下去了……

  因此,她決絕地說出拒絕,並趁著蘇雲岫忙於公務時逃出了廂房,生怕再在他的身旁待下去,自己便會忍不住反悔。

  蘇雲岫會氣惱,她一點也不意外,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如此請求,卻遭她想也不想地回絕了,依他冷傲孤高的性子,又怎麼可能會接受她這不識抬舉的答覆?

  他要生氣,便由他生氣好了。雖然看見蘇雲岫又是慍怒又是陰冷的神色,她心裡也感到難過不忍,但她可不打算因一時的心軟而作出日後會後悔不已的決定。

  再次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後,裊煙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願意再跟他拖延下去,她輕輕拋下一句嬌柔軟音,「駙馬,保重了。」

  巧巧旋過纖盈身姿,踏著靈亮日曦步向將軍府眾人的她,並沒有看見,身後高坐於馬上的蘇大將軍,在聽見她執著不改的決言後,眸中猛然綻染一閃而逝的異樣焰影。

  當她微移蓮足踏出了一步,一陣熾暖的體溫驀地自背後偎貼而來,她錯愕地睜大了水潤明眸,垂首只見蘇雲岫的手臂從後方環上了她的柳腰。腰際倏忽一緊,下一刻眼前景物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在她好不容易瞧清自個兒身在何方時,她驚嚇地發現自己已遭蘇雲岫強抱到他的馬上。

  毫無預警地彎腰將嬌妻撈抱至身前,蘇雲岫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兩腿用力一夾馬腹,在官道上縱馬狂奔起來。

  「蘇雲岫你做什麼?」驚覺身下的駿馬已在飛快奔馳,裊煙顧不得一頭青絲被迎面而來的急風吹得凌亂不堪,著急萬分地側過身子,揚手用力拍打著身後大將軍的胸襟。

  微仰著螓首,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方才還一臉冷峻的蘇雲岫正邪魅地勾揚著嘴角,彷彿心情很是愉悅。驚異的念頭在混亂的腦際清晰浮現,裊煙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真相——

  她被擄了。

  這個男人得不到她的應許,等不到她的回心轉意,所以便罔顧她的意願,打算強行將她擄回邊關?

  「蘇雲岫,你瘋了是不是?你這是擄拐公主,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你、你你——你放開我,啊——」淒淒慘慘地尖叫一聲,因蘇雲岫突如其來的依言放手,身子瞬即從急速奔跑的馬上往下滑移,裊煙慌亂不已地伸手攬上他的頸項,受驚地緊閉著兩眼,「抱我,不要放手!」

  「抱妳?不要放手?公主,這真是末將聽過最大膽的話語了。」一手持著韁繩策馬而行,一手將嬌妻柔香的身子擁得更是緊牢,蘇雲岫唇邊漾著得逞的惡劣笑意,「放心,既得公主盛情相求,末將絕不違逆公主之意。」

  眼看方才的放手威嚇已取得了成效,懷中驚魂甫定的佳人緊緊抱著他的脖頸不放,蘇雲岫心中滿滿淋漓盡致的快意。

  他本就不是懂得柔憐密意的男人,只是因疼惜她,才想得到她的心甘情願,既然裊煙不懂得好好珍惜他難得的善心,那他一點也不介意當回那個孤傲霸道的大將軍。

  他只是沒有想到,順從了自身的依戀心意,硬是將佳人給抱上了馬後,陰鬱了好久的壞心情竟當下消弭無蹤。而他也很滿意地發現,放縱自己緊纏著她的感覺實在非常痛快!

  聽見身後傳來了馬匹策奔的聲響,知曉兵士們已配合地追隨而來,迎著朝陽馳騁於官道上,心情當下大好的蘇雲岫,俯首噙住小娘子香馥的唇瓣肆情吮吻,好半晌才心滿意足地放開。

  被吻咬得櫻唇微泛紅腫,卻僵坐在他懷中不敢亂動的裊煙,這才含著滿滿淚意睜開了雙眸,心中一陣氣苦不甘。

  末將?他竟還敢自稱「末將」?

  他根本就是最無賴、最惡霸、最可惡的土匪!

  ※※※※

  被蘇大土匪強擄上馬的裊煙公主,從此拜別帝京。

  從沒試過忍受騎馬的顛簸之苦,裊煙只覺四肢似要散了般酸疼難受。當蘇雲岫帶著她到小鎮客棧投宿時,她已是累得提不起一絲力氣向他責難問罪。

  不願再面對蘇雲岫那張俊魅不見疲態的臉容,她蒼白著小臉躲到房間裡,躺倒在被褥中昏睡不醒。

  翌日清晨,當她悠悠自眠夢中醒來後,便見床邊小几上擱放著數件雅麗裳裙。她猜想,這該是蘇雲岫特意到衣坊為她買來的,雖是不及她慣穿的帝京御衣樓衫品,但在這小鎮之中,這幾件衣裳的繡工已算得上是華美精細。

  沒心思為可恨的蘇雲岫如此心細的舉動而感到意外或是欣喜,裊煙拖著猶帶疲憊的身子,草草漱洗過後,換上了一襲水色煙紫繡裙。可當她坐在妝台前,看著蘇雲岫為她備妥的胭脂水粉、銅鏡、木梳與髮飾,她才想起了一件頗為重大的麻煩事。

  向來由水荷伺候打扮的她,雖是慣於自己著衣、妝扮,卻很少自行梳理一頭流雲似的青絲。因此,現下孤身一人的她,實在不懂該如何整理烏亮滑順的頭髮。

  不願意披散著烏髮出門尋人,裊煙又是氣急又是無奈地坐回床緣,等了久久,才等到一大清早便跟兵士們議事的蘇大將軍到她房裡來。

  瞧見她披覆在纖肩上的秀髮,馬上會意過來的蘇雲岫,微地蹙斂起俊黑劍眉。

  瞧見他俊顏上稍縱即逝的困煩神色,裊煙心裡當下漾過報復似的涼涼快意。

  看吧,知道她有多嬌生慣養、有多難伺候了吧?嫌她麻煩的話,還不快快把她送回將軍府?哼!

  就在她不言不語地坐在床畔,滿心以為蘇雲岫會因她的三千煩惱絲而頭疼不已時,他只是旋身快步步出了房間,然後沒多久便領著客棧掌櫃的妻子走回房裡。

  不知他心中懷著什麼意緒,裊煙端出一臉納悶的神色,只見掌櫃妻子笑臉盈盈地步至她的身後,先是著她捧著銅鏡仔細察視,然後取過木梳為她精心梳好髮髻,接著便恭順地向兩人福了福身,轉身離開了房間。

  初次讓水荷以外的人為自己梳髮,一直捧著銅鏡看的裊煙,捺不住好奇地微側著螓首,正要就著柔淨晨光察視那秀雅的髮髻,蘇雲岫已緩步踱至她的身後,抬起大掌輕輕壓下她手中的銅鏡。

  「看清楚了嗎?」低醇魅嗓徐徐問了一句。

  不明所以地瞄了瞄他俊容上的清淡神色,仍在為昨日之事生悶氣的裊煙,負氣地撇過小臉,決意不理睬他。

  蘇雲岫僅是輕揚了下墨眉,探手插入她的烏髮中,巧施手勁抽走了青絲髮髻中的菱花銀釵,任由她一頭剛梳好的柔軟細髮如清泉似的流洩散落。

  迎上她那雙錯愕圓睜的水潤美眸,他好整以暇地取過妝台上的木梳,遞至她柔白的手心,「試試自己梳頭。」

  原來,他找來掌櫃妻子,不是要讓掌櫃妻子為她綰好髮絲,而是要她學會如何梳髮……

  「我不要。」打定主意要為難他的裊煙,板著俏臉將木梳推回他手上,溫婉纖音一字字地說著,「是你硬要把我帶走的,你要不就給我負責到底,要不就把我送回去。」

  終於逗得她願意開口回話,因她挑戰似的負氣語調,蘇雲岫淡淡揚了下唇角,深泉似的烏眸盯視著那張寫滿不馴的嬌美小臉,「好,依妳。」

  冷漠一如往昔的男音,竟似有絲絲寵溺,裊煙微微怔忡了一下,幾要以為是自己沒睡醒錯聽了。

  蘇雲岫也不等她回過神來,便逕自拿著木梳為她細細梳順髮絲,開始依著方才的記憶梳綰起髮髻。

  裊煙本是存心要與他唱反調,沒想到他竟真的專注地為她梳髮,感覺著他微暖的指尖在她的烏髮中靈巧穿梭,指腹柔柔在她的頭皮上撫擦而過,她的胸口再次泛湧起讓她心慌的熟悉柔意。

  不知該看向何處的慌張眸光,不意垂望向手中的銅鏡,無措的心湖登時泛過一陣細弱的浮浮蕩蕩。

  俊魅秀挺的夫君玉立在融融早陽之中,修長十指輕緩的動作透著些許青澀,臉容上的神色是如此的理所當然,仿若為她梳髮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靜映在銅鏡上的儷影,看來宛如一對甜蜜的新婚夫妻。

  那顆總愛背叛她的芳心又在不爭氣地亂亂跳著,裊煙努力想要拉開視線,可兩眼卻不由自主地戀戀貪看著鏡面上的冷俊男子,看著看著,竟像是有些看傻了。

  手中銅鏡遭修長的大手取走,她呆呆地仰起低斂的眸光,望進了蘇雲岫泛著熾熱熠亮的墨泉眸心。

  「妳若喜歡,以後就由我來為妳梳髮。」似帶興味地勾起了冷淡唇角,他輕輕以掌心摩挲著她不知何時染上了嫣緋的臉頰。

  心思遭人看穿的裊煙,當下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故作倔強地回了一句,「誰說我喜歡了?」她討厭他,她最討厭這個老讓她情迷意亂的男人!

  蘇雲岫定定地看著她言不由衷的容色,撫揉她柔白臉頰的大掌仍是輕柔無比,逸出薄唇的話語卻是堅執不容拒絕。

  「裊煙,妳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要我將妳送回去的念頭,妳最好還是快些打消。」以為亂想些法子就能為難他?那他只得讓裊煙知曉,他很是樂意對她負責到底。「我既已帶妳離開,妳就別想我會將妳送回去。」

  盯視著佳人緊蹙成結的秀氣眉心,蘇雲岫揚起一絲冷淺笑弧,俯首吻上了那嬌軟香甜的唇瓣。

  裊煙該不會真以為耍耍小性子就能惹他生厭,繼而改變心意將她送回帝京去吧?

  恐怕她並不知曉,她的百般不合作,在他看來,不過如同小女娃撒嬌耍賴的小把戲。他不但不感到厭煩,還覺得她軟綿綿的抗拒神情看上去可愛得不可思議。

  雖然她仍是不願給他好面色,雖然她仍是懷著滿滿的拒意,但他並不以此為惱,也不曾有過半絲要放開她的想法。

  既然她讓他生起了依戀情意,那除了乖乖跟他糾纏其中,她別無選擇。

  而蘇雲岫認為,要讓裊煙公主喜歡上他,似乎並不是一件難事。

  從她不經意的言行中,他能明確地感覺到,裊煙對他絕非斷無情意。那天她不意說出曾暗暗打探他的消息,方才她看著鏡中他的倒影癡癡情醉,分明是對他懷有戀慕情思。

  此前她想要自他身邊逃離,堅執地推拒他的憐寵,全是因為以往的他冷清寡情,讓她在遭受冷落的辰光中滅了情愛念想。只要他不改心意地膩著她,早晚能讓她卸下滿心的抵拒。

  清冷不興波瀾的眸光,若有所思地看著在強勢的吻弄下嬌喘吁吁的小娘子,唇角徐徐揚起一抹別有深意的惑笑。

  ※※※※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

  瞧見近日常常出現在蘇雲岫心腹兵士臉上的淡淡笑意,裊煙的心裡頓時很是不痛快。

  前天笑,昨天笑,今天還是在笑,她一點也不懷疑,到了明天,這幫軍士臉上仍會帶著讓她看了就覺得很刺眼的笑意。

  說實話,相較於這幫人素來的冷嚴無表情,他們現下淡淡輕揚唇角,看上去倒是多添了些許人味兒。只是,太清楚他們是因何事而微現笑意,裊煙實在無法平心欣賞他們的轉變。

  因為,為他們提供了好心情的人,是她。

  自從那天清早遭蘇雲岫吻得快要窒息昏厥後,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蘇雲岫將她帶回邊關的決心有多堅定,也因此,她決定——

  極盡全力地鬧小脾氣,讓蘇雲岫能有多頭疼就多頭疼!

  既然這男人無視她的意願,執意要將她帶走,那她就得讓他深深體認,帶著金枝玉葉的公主奔波勞頓是多麼愚蠢的決定。

  明知出行在外不比待在帝京,能有乾糧止饑已是不錯,六天前眾人趕不及在中午入城,蘇雲岫將乾糧遞予她時,她故意說吃不下口,滿心以為蘇大將軍會對她皴眉頭,結果他只是一語不發地拿起劍走進樹林裡,沒多久便獵了一隻野兔回來給她當午飯。

  明知此行往北沿路住宿越顯簡陋,三天前的夜裡,眾人在荒郊野外找不著旅店,決定露宿在外,蘇雲岫為她蓋妥毛毯時,她負氣地說天冷地硬睡不著,滿心以為蘇大將軍會朝她板著臉,結果他只是泰然自若地將她連人帶毯抱進懷裡,要她將堂堂冰雪大將軍當床榻。

  更別提每天早上他為她細細梳髮、偶經村鎮便為她多添衣飾、怕她受不了快馬疾馳而特意放慢行程……只要是她能挑剔的事兒,她幾乎全挑剔了一遍,但那個冷冰冰的大男人就是有辦法將事情處理妥貼,讓她再也說不出一句氣話來。

  而當她一次次地因他出乎意料的反應而怔然無語時,他總會勾起唇角冷魅一笑,低俯俊顏深深吻住她。

  於是,每天每天,面對著再一次將她苦心的刁難迎刃而解的蘇雲岫,盯看著那張仍是不見一絲惱意的俊魅面容,全然無力還擊的裊煙,只覺得又是氣餒又是不甘又是羞窘。

  對這個男人使性子,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不過,說句心裡話,目下離開帝京已有多天,她早就斷了回返將軍府的念想,而她也從來不是任性嬌蠻的女子。種種挑惹蘇雲岫的行徑,純粹是看不過自己竟順從了他的霸道,不想他稱心如意罷了。

  沒想到,最終她還沒來得及惹得蘇雲岫氣惱生厭,反倒先樂壞了一眾隨行軍士。

  能看見向來冷絕孤傲的大將軍,為了嬌貴的公主而獵野兔、當床榻,甚至精心挑選胭脂水粉、麗衣裳裙,這可是軍士們從沒有想過的事情。而那個受將軍憐寵的公主,在氣苦之餘總是忍不住露出絲絲感動、羞澀的神色,看在他們眼中更覺得這對夫妻真是彆扭又有趣。

  當然,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展露促狹笑意,畢竟要是惹得將軍大人不快了,或是害得公主羞惱了,往後的日子可沒好戲看。於是,他們還是端出一貫的凜然神色,至於為何裊煙公主能看出他們的笑意嘛……

  咳,偶爾還是會不小心翹起唇角,他們會努力壓抑的。

  見兵士緩緩收回了似笑非笑的目光,裊煙悶悶地淡哼了一聲,抬指微攏了攏身上那件蘇雲岫為她買來的厚暖披風,輕側著小臉靜窩在自家駙馬暖烘烘的懷中。

  身後持韁策馬的大將軍似是察覺到她的舉動,環在她腰際的大掌將她更往懷裡按去,下意識地將她整個人包攏在他淡雅的清冽氣息中。

  身下的馬兒輕輕地躍奔著,身後的男人靜默地擁抱著她,清清冷冷的氣息在鼻尖繚繞,卻帶有一抹醉人的甜蜜意味。寧馨平和的感覺讓她心弦淺淺一顫,赫然察覺到自己不自覺的依戀動作,裊煙微微僵住了身子。

  好半晌,她怏怏嘆出了一口氣。

  說實話,她心裡也明白,會覺得兵士們的微笑讓她看了不舒坦,多多少少是有些遷怒意味……

  真正讓她滿心鬱結的,是身後的蘇雲岫。

  她實在想不透,蘇雲岫對她懷著的,到底是什麼心思?

  至今仍清楚地記得,蘇雲岫對她不再冷情以待,是因她逃離山寨失敗,展現了委屈順從以外的性子後,引起了他的濃濃興味。

  只是,那時的他,俊魅眉宇之間總是帶有一抹隱然嘲弄的笑意,不管是憐寵或是挑情,都蘊著似有若無的耍弄意緒。她一直以為,將軍大人不過是想要欺負她,以滿足他的男性自尊罷了,所以,她一再地提醒自己千萬別輕易陷落在他興之所至的小遊戲中。

  然後,不知何時起,他有些變了。

  清寒溫涼的嗓音,添上了暖柔憐意,冷然闇寂的眸心,也漾漫著熠熠耀光。

  是由他向她揭示茶肆秘室廂房那次開始?還是由他強將她擄走,並承諾為她梳髮開始?裊煙有些不太確定,她只知初次在他身上尋著那隱隱明淨的柔意時,她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漸漸地,經歷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才發現蘇雲岫待她的態度是真的不同了。

  面對旁人時,他仍是那樣的高傲寡絕,仍是那樣的冷若冰雪,面對她時,他的臉容行止雖未有變,但言語、神色下透著的淡冷氣息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淺淺的憐寵。

  她不是無知無覺的木頭娃娃,心思也是細膩靈巧,要察知蘇雲岫心意的改變,並不困難。

  正因為她發現蘇雲岫變了,變得不再冷淡、不再寡情,不再只是為了戲弄而親近,然後,一切都亂了序了。

  因他總是帶著熾暖曖昧的目光,因他總是霸道而隱有憐惜的親吻,只要見到他、想起他,她的心便悸動不已,讓她忍不住嫣紅了臉兒。

  而這正是她滿心氣悶的真正原因。

  他是她唯一戀慕過的男人,即使知曉他個性冷傲孤絕,即使他曾無情地傷害她,即使她曾再三提醒自己不要為他動心,即使她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她終究還是先陷進去了。

  所有想方設法的挑釁與耍賴,明說著是要讓他頭疼不好過,實際卻是心存妄念地想著,或許只要看到他露出厭煩或不耐的神色,她便能再一次死心,收回那牽纏不散的情思。

  然而,到底是想要讓自己早早死心呢?還是想要試探他這次是否真心?裊煙實在分辨不清心中的紊亂思緒,只能在他日復一日的嬌寵下,一次次地陷入了迷惑惘然之中。

  徐徐地垂下了眼睫,漾滿複雜意緒的如水眸光,落在那撫按在她腰腹間的修長大掌上。

  「搞不懂啊……」就連那曾讓她避之不及的懷抱,也因這陣子總是被他抱著,竟抱出習慣來了,唉。

  「搞不懂什麼?」低冷沉緩的男嗓,悠然飄抵她的耳畔。

  「你……」沒想到自己竟不小心道出了心音,裊煙微地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不願再費神多想,她帶著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將視線投向沿路的荒郊景色,任由思緒浮漫遠逸。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六章

  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

  靜站在客棧二樓廊道上,蘇雲岫冷怒地瞪視著那扇緊緊合上的門扉,似是想要用滿目惱火將礙眼的房門給燒成灰燼。

  他氣,他惱,全是因為方才他輕叩門扉說要進房時,裊煙卻縮躲在房間裡,嚷說不想見到他。

  不想見他?為什麼?看到他會讓她心情不快嗎?

  因小娘子而牽掀的意緒狂潮,瞬即在將軍大人的腦海中起伏翻湧著。

  難道事情並不如他所想,他會錯意了,裊煙根本不喜歡他?

  ——不可能!每當他碰觸她、親吻她時,那張清媚的容顏便會泛上彤雲似的羞意,嬌滴滴的情態分明是對男子心懷悅慕的女子才會展現的。

  難道是他的風月手腕太拙劣,無法打動她,更無法讓她遺忘三年前的情傷?

  ——不可能!他記得清楚,當年他那不爭氣的妹妹遭某名異族小子連番討好給拐了去時,他曾不屑地嘲弄自家妹妹,那小妮子還嚷嚷說天底下沒有女子敵得過男子的柔情密意。裊煙也是女子,自然也禁不住他以真情挑動。

  那好些天過去了,她為何一點也不為他的憐寵而欣喜心折?甚至偶爾在以為他沒注意的時候,偷偷用失落心酸的眸光凝望他?

  ——要是他能弄懂小娘子腦袋瓜裡都在想些什麼,他就不必又氣又急了!

  一大清早,與軍士們議定了今天的行進路程後,蘇雲岫本是想要到裊煙房裡為她梳髮的,沒想到卻遭她無情拒絕於房門之外,心中一把冷怒焰火當下狂燒不止。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哄誘小娘子為他死心塌地,他可說是費盡心思,偏偏久攻不下嬌妻的一顆芳心,已讓他鬱悶不已的了。然而,明明心中越發的躁急不耐煩,在裊煙面前他還是得努力捺著性子呵寵愛憐,可想而知,他腹中自是有不少囤積已久的惱意。

  裊煙今兒的閉門不見,便成為了一朵淺綻亮光的小小星火,瞬間焚燃了滿腹的懊惱火氣。

  他不是不知道她心中懷有拒意,也不是不體恤她或許還需要多一點時間,可惜,他從不是有耐性的男人,也從不是慣於接受拒絕的男人。

  而向來只會挑起小事來耍性子的她,今天反常地選擇明確的反抗手段,更讓他惱意張狂!

  微瞇的清寒玉眸閃現陰鷙流光,蘇雲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抬起一手,眼看就要不顧小娘子方才的軟語阻止,執意推門而入——

  「蘇將軍,這……公主她……」

  兵士支支吾吾的遲疑嗓音,倏忽自廊道盡處傳來,成功地止住了他快要拍上門扉的大掌。

  挺拔玉立的身影微地一僵,蘇雲岫徐徐將手收回背後,一雙陰森如利刃的黑眸,慢悠悠地睨向那名兵士僵硬的臉容。

  「不是要你們在客棧門外等著嗎?」清寒男嗓徐緩逸出薄唇,冷若漠北陰風,直教聞者顫抖不已。

  「呃……」太清楚自家將軍大人越是憤怒越是陰森的性子,被那雙冰寒厲眼瞪得冷汗涔涔,兵士不著痕跡地咽了口唾液,「副將說,將軍或許會想見見這小姑娘,便讓、便讓屬下帶著她來了。」要不是副將下了命令不得不為,他哪來的膽子找上盛怒中的將軍啊?

  劍眉不耐煩地輕蹙著微痕,蘇雲岫冷肅無表情地看向怯怯自兵士身後步出的嬌小身影。

  小姑娘手上捧著一個布包,迎上他清冷若霜的審視眸光,當下大大地抖了抖身子。

  淡淡掃視一眼,蘇雲岫便認出她來了。

  這看來約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是在這客棧中打工的丫頭。昨夜裊煙早早躲到房裡睡覺休息,他與兵士們在另一間房裡用晚飯,便是這小姑娘替他們到廚房取菜布膳。

  他會想要見她?為什麼?

  眼見蘇雲岫瞇起的寒眸泛過些許深思,兵士連忙催促似的輕推了下小姑娘的後背,小姑娘急忙垂下漫滿慌意的眼眸,結結巴巴地說出緣由。

  「適才、適才……在將軍議事時,夫人曾將我召至她房中……」蒼白的唇瓣泛著顫料,小姑娘辛苦地將話語道出口,「她托我到城裡……嗯、買……買點東西。我回到客棧時,向副將說明了因由,副將他……便請這位兵大哥領我來找將軍了……」

  既是副將命人領她前來,那自然是她要買的東西不對勁了。

  馬上明白了屬下的用意,可聽小姑娘語焉不詳的,教人無法從細碎亂語中找著一絲端倪,蘇雲岫不悅地冷沉著俊容,「她要妳買什麼?」

  「呃……」小姑娘試著張了張嘴兒,還沒道出清晰的字音,便已尷尬得窘紅了小臉。

  小姑娘不自然的反應,讓蘇雲岫越發起疑,沒耐性等待她細細說出答案,乾脆直接朝她伸出一掌。

  小姑娘先是看了看他修長的大掌,然後遲疑地瞄瞄那扇緊合的門扉,一張小臉浮現濃濃的掙扎。直到蘇雲岫危險地瞇細了一雙冷泉似的玉眸,小姑娘心下一驚,很清楚再猶豫下去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才飛快地將手中捧著的布包遞呈給將軍大人。

  蘇雲岫面無表情地收指握了握布包。軟軟的、綿綿的,像是一團布料,這種東西跟裊煙不願見他有何關係?

  看不透這布包裡的物事到底有何奧妙,蘇雲岫正要打開查看時,卻見那名兵士仍謹守職分地僵立原地,他神色不善地一擰俊黑眉宇,冷聲低喝道:「都下去!」

  「是!」不敢再多待一時片刻,那名兵士如蒙大赦地扯著小姑娘一塊兒飛奔離去。

  當兵士與小姑娘離開後,蘇雲岫撇了撇薄唇,抬指解開了布包上的綑結。

  下一刻,數條長長的潔白絲綢布條,映入他深幽如墨泉的眸心。

  ……月事布?

  或許,蘇雲岫還是搞不懂裊煙一直在想些什麼,但……他已經知曉她心情惡劣的原因了。

  ※※※※

  好辛苦……

  小腹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絞痛感,裊煙有氣無力地呻吟一聲,四肢軟綿綿地蜷縮在被子裡。

  以往月信來潮時,她都會躲在房中,足不出戶,還會命水荷為她熬煮調理湯藥,好讓身子好受一些。這回水荷不在身邊伺候,而連日來的策馬顛簸,也讓她的身子疲乏不堪,再加上北方天寒,月信一來,她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不適。

  想來想去,害她落得如此淒慘下場的,就是那硬將她擄走的蘇雲岫!

  要不是他,她現下該是待在將軍府中,邊喝著湯藥,邊翻看著琴譜,安安分分地等待月信結束,哪用得著受這種苦?

  那可恨的男人方才還叩門說要進房替她梳髮呢,她連下床都做不到,更別說是出門了,還梳什麼髮?再說,只要想到那害得她受苦受難的男人,此時仍是丰神俊秀英姿雅挺,她心中便極是氣悶。

  因此,她堅決拒絕在這種時刻見到他!

  可惜她忘了,她的駙馬向來沒有尊重她意願的優良習慣。

  「裊煙,妳怎麼了?」門扉被推開的聲音,伴隨著那熟悉的冷魅男嗓飄進她的耳裡。

  知悉了裊煙心情不佳的因由後,蘇雲岫滿腹的惱意當即消減不少,推門步入房中的他,臉上是一貫的清淡如霜,已然沒有了方才的陰森怒意。

  早於蘇雲岫與小姑娘在門外交談時,裊煙已聽見了細碎的聲音,此刻瞧見他硬闖入她房裡,手上還帶著一個布包,她實在擠不出一絲閒情來端出意外的神色了。

  痛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她,只是低低地發出一聲懊惱輕吟,「蘇雲岫,我不想見到你……」她顫巍巍地背轉過弱軀,面朝著床壁不看他。

  很是不滿於小娘子的無視,蘇雲岫備感不快地皺起了劍眉,清冷男音帶著淺淺輕蔑,「不過是流點血,有這麼不舒服嗎?妳身子未免弱了些。」

  流點血?她會不舒服是因為身子弱?這是全然搞不清楚狀況的可恨男人才說得出的話!

  聽著他雲淡風輕的話語,裊煙本就因身子不適而躁亂不平的心緒,瞬即湧上了薄薄的怨恨惱意。

  「你懂什——噢……」埋怨語句因突生的痛楚而中斷,她艱困地喘了口氣,好半晌才勉力擠出虛弱的柔細纖音,「你……你懂什麼……」

  無意反駁她軟綿綿的含冤指控,蘇雲岫僅是不痛不癢地冷冷一勾唇角,「我或許是不懂,但我可不曾見我妹妹像妳這般痛不欲生過。」

  聽見某兩個重要字詞的裊煙,當下忘卻了那盤桓不散的痛感,緩緩翻過身子,朝他瞪大了一雙秋水明眸,「你有妹妹?」怎麼她從來不知道?

  當年的她曾輾轉打聽,從在宮中流傳的流言中探知蘇雲岫的身世,只知曉他無父無母,孤身到穗泉關從軍,屢立戰功後當上了將軍,可從沒聽過他還有一個妹妹。

  似是不認為這有什麼值得訝異的,蘇雲岫語氣清冷地回了句,「有。」

  是的,他有妹妹,而那位蘇二小姐跟裊煙恰好相反,月信來時脾氣狂暴六親不認,半絲病懨懨的弱態也沒有。

  哪像她……那張害羞時泛滿緋嫣的小臉,只餘下淒淒如雪慘白,讓他看了就覺得……

  心裡奇怪的鬱悶感讓他下意識地抿起了薄唇,趁著她陷入恍神之際,他緩步踱至床緣坐下。

  放下了手上的布包後,他扶坐起佳人柔綿的身子,結果才剛將小娘子的上身抱進懷裡,被牽動到腹間的疼感立馬讓裊煙回過神來,痛得緊皺著秀媚小臉。

  管他是有弟弟還是有妹妹,她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只想將這男人趕出房間!

  「你……你放開我……」又是一聲哀憐的疼喘,裊煙軟弱地揪扯著他的衣袖,卻又無力將他拉開,反像是在牽留著他。

  沒想到輕輕一碰她,就讓她痛得像是要哭出來,蘇雲岫不禁一陣惱急,清冷冷的男音泛上了淺淡的慍意,「妳真不舒服就別說話。」

  他以為她想說話嗎?裊煙心裡又委屈又怨惱,偏偏想趕他又趕不走,實在沒力氣再跟他糾纏不休,她乾脆合上了兩眸不理會他。

  不發一語地看著懷中容色淒白的小娘子,蘇雲岫發現,即使他實在搞不懂為何嬌妻會如此痛苦,但看著她病弱的模樣,竟比自身遭人狠狠砍上一刀還要難受。

  分不清心底泛漫的是懊惱還是別的情緒,他不悅地緊皺著俊眉,抬起長指輕輕拂撥裊煙微微亂翹的髮絲時,眼角餘光瞄見擱放在旁的布包,長指梳弄佳人長髮的動作當下頓了頓。

  靜合著一雙明眸,裊煙意緒浮浮沉沉,耳際卻聽見輕細的布料拂擦聲響,悠悠納悶感漫上心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便敏感地感覺到他將手掌按上了她的大腿。

  不好的預感突地浮現,她陡然張大了水霧迷濛的眼兒,映入眸心的景象差點教她嚇昏過去。

  坐在床上環擁著她的男人,一手拿著她托人買來的月事布,一手放在她的大腿,似是想要撩起她的裙擺。不敢想像他將要做的事情,裊煙慌張地夾緊了雙腿,伸出小手用力撥開他的大掌,「蘇雲岫,你住手!」

  沒料到她會突然掙扎起來,蘇雲岫半挑著俊雅墨眉,俯首看著懷裡驚惶不已的小娘子,「妳不是疼得動不了?」他要幫忙,她有什麼好害羞的?她身上有哪裡是他沒看過、沒碰過的?

  「你你你……」她是很疼沒錯啦,可是她再疼也不能讓他做這種事啊!

  裊煙啞口無言地看著他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只得連連地朝他搖著螓首,「哪有人……哪有人會讓夫君幫這種忙的?」老天,這哪是清傲冷絕的冰雪將軍會做的事情?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戲弄她了!

  見她嚇得一張小臉更是蒼白,絕俊的眉宇抹上了淡淡厭煩,「我不介意。」不想再跟她爭辯,蘇雲岫輕輕施力拉開她阻擋的小手。

  眼睜睜看著他將手探入她的裙下,再也顧不得那陣陣要命的絞痛,裊煙尖叫著表明拒意,「我介意!」

  他是挺喜歡惹得小娘子氣呼呼地吵嚷,但不包括她拒絕他善意的時候。

  蘇雲岫陰森森地瞇起寒光流綻的黑眸,鑽進她裙裳中的大掌仍是穩穩地貼按在她白膩的玉腿上,似是在等待她給一個合理解釋。

  裊煙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努力忍下了一陣絞疼感後,才顫顫地淡分著如褪色花瓣般的粉唇。

  「蘇雲岫,你……真的不用幫忙……」纖嗓泛著明晰的輕喘,「我……都是會在一天前開始不舒服的……所以……還沒來……還不用……那個……月事布……」

  揚睫凝了凝自家駙馬臉上微微怪異的神色,知曉他該是明白過來了,裊煙在暗鬆了一口氣後,又忍不住羞愧地逸出一聲呻吟,非常不願接受自己方才竟要跟夫君細訴月信之事。

  這世上有比她更倒楣的女子嗎?痛得死去活來的同時,還得分神應付夫君莫名其妙的行徑。

  月信來時本就心情煩亂不穩,還要遭受蘇大將軍的一番折騰,越是深想越覺得自己可憐,裊煙不禁悲從中來,俏鼻一酸,晶燦燦的珠淚瞬即滾落香腮。

  「裊煙?」懷中佳人沒頭沒腦的開始掉眼淚,急轉直下的情勢變化,教蘇雲岫整個身子僵硬如石。

  皺眉看著那一顆顆瑩亮的淚滴,他默默收回手,以著輕柔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力道撫拍她的纖背。

  才感覺到他輕輕柔柔的安撫力道,裊煙便顫顫地哭了起來,一張小臉當下淚痕斑駁。

  換作平常,就是身子再難受她也不會落淚,可這陣子她本就在為牽纏不明的情思而心煩,多日來的奔波勞頓也讓她很是疲累,逸出了第一聲泣音後,她竟是越哭越起勁,再也止不住淚意了。

  「我又疼、又累、又冷、又心煩……」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女娃似的,她可憐兮兮地拭著淚,嬌軟的哭嗓悲傷地控訴著,「嗚……都是你害的……」

  劍眉皺成大大的結,絕俊容顏上不但沒半絲悔意,甚至染上些許荒謬神色,「我害的?」她月信要來能怪他嗎?

  「嗚,要不是你把我擄走,我才不會這麼難受,也不會哭!」盯視著蘇雲岫臉上的不相信,裊煙吸了吸鼻子,傷心地指責著他的罪狀,「都怪你……你總是欺負我……」

  他帶她離開帝京,會加劇她因月信而生的疼痛嗎?這又跟他欺負她有什麼關係?而且……

  看著那張哭得淒淒慘慘的小臉,蘇雲岫揚起衣袖替她擦眼淚,「這些天以來我沒欺負過妳。」

  自從離開帝京後,白天他帶著她騎馬趕路,夜裡她早早回房就寢,憐惜小娘子嬌弱不適的身子,他一直辛苦隱忍著對她的熱烈渴望,連投宿客棧也不與她同房。裊煙現下的痛切指控,真讓他感到一頭霧水。

  「我……我才不是說那種欺負……」含著淚意的水目又羞又惱地瞋他一記,見他不明所以地半挑著墨黑劍眉,積壓多時的怨意登時漫上心頭,她哭著指控,「不只最近……你、你……從初遇開始就欺負我……」

  雖是不太明白她為何要舊事重提,但很清楚現下難以要求哭得唏哩嘩啦的小娘子與他正經對話,蘇雲岫只得配合地回憶兩人當年隔花初見的情景。

  他記得,那年絢爛的如霞花影下,嬌羞的怯弱公主靜躲在侍女的身後,巧巧揚起長睫凝看著他,他見了,便……

  想不透她的話中深意,蘇雲岫語調萬分冷靜地指出,「那時,我一句話也沒說。」他不就是與她對望而已嗎?怎麼欺負她了?

  「嗚……我本來只是要去抓回小鳥,你卻突然跑進來……害我、害我喜歡你……」想起年稚時的愚昧情癡,裊煙心酸不已地捂著小臉,「怎知、怎知……你竟是欺騙感情的壞人……」他之所以要娶她,只是為了要搪塞皇兄的賜婚意圖,卻害得她平白丟了心!

  她悲泣著說出的話語,卻教蘇雲岫冷凝的眸底掠過一絲罕見的訝然。

  他是隱約猜知裊煙對他懷有情愫,卻不知道她是何時對他動情的,難道……裊煙在當年便已對他一見鍾情?

  這麼說來,大婚之夜時,他無情冷然的話語,確實傷透了她的芳心……

  然而,即使知曉了她對他曾有的情意,即使明白了他對她曾造成的傷害,他也不認為當年的自己做錯了什麼。

  畢竟,對那時的他來說,迎娶她、利用她是最為有利的選擇。

  回想起身披大紅嫁裳的她心碎欲絕的淒婉容顏,他心中雖有愧意,但卻不感後悔。

  聆聽著懷中小娘子嬌憐的哀哭音韻,蘇雲岫頭疼地閉了閉眼睛,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不住地為她拭去嬌顏上的淚痕。

  一口氣訴說出深懷多時的怨意,苦困於心底的委屈似是稍稍平息了一些,裊煙沒有反抗地將小臉依偎在他的胸口,讓他拿著雪白潔淨的衣袖替她擦眼淚。

  似是尋著了發洩的道口,梗窒在心中的煩悶意緒,一再地自微啟的檀口流洩而出。

  「你冷落了我三年……到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死心,好不容易才沒那麼喜歡你時,你……」微微哭喘了口氣,她哽咽著說下去,「你卻又對我感興趣,還硬是纏著我不放,帶我離京後,又裝作喜歡我……」

  平白遭受她的失實指責,蘇雲岫不滿地微微壓低冷魅嗓音,「我裝作喜歡妳?」他承認,當初他確實是只想要逗弄她,但後來所發生的事,與裊煙所想的絕不相同。

  聽出了他話語中的不甘之意,像是怨怪她冤枉他似的,裊煙當下感到更是委屈。

  「娘娘在我小時候就告誡過我,男人都是這樣的……」年稚時冷宮娘娘的溫言教誨猶在耳畔,她卻總是呆傻地想要相信那不切實際的甜蜜戀思,思及此,心底漫漫冒湧酸苦無比的滋味,竟比小腹的絞痛還要讓她難受。「得不到的,他們才會感興趣;到手了,他們又不會珍惜了。你、你也一樣……」

  帝王無情,身在帝家的她,早就看慣多少哀憐女子的淚眼。只是沒想到,即使傷了一次心,自己終究還是學不到教訓。

  想到自己的不爭氣,她哭皺著小臉,細軟的低柔泣音蒙上了淺淺失落,「母妃的前車之鑑,不能忘……這回,你不過是又想要騙我,又要欺負我……我、我不可以再上當……」

  至此,蘇雲岫總算明白了,為何心裡戀著他的裊煙,在面對他的憐愛討好時,竟是畏首畏尾不願接受。

  並不是因為他打動不了她,也不是因為她記恨著他的冷落無情。而是,曾經傷她至深的他,讓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不敢再輕易付出原諒與信賴。

  他曾經的所作所為,讓她憶起了亡母因帝王負心而悲慘坎坷的一生,更迫使她不得不相信兒時冷宮娘娘對她的訓誨,再也不敢對情愛懷有念想。

  良久,無法為自己過往所為辯解的他,只能沉聲道出一句誓言。

  「這一次,我絕不再讓妳傷心。」她若執意不信,那他就拿出這輩子最大的耐性,牢牢牽纏著她,直到她卸下心防,願意再次相信他為止。

  立下了決心後,蘇雲岫唇畔浮現一抹清寂苦笑。

  誰教讓她害怕情愛的人,是自己呢?既是自己犯下的錯,就得由自己承擔,而他,從不認同任何放棄的行為。

  因他堅定決絕的低醇魅語,沾著絲絲淚意的長睫微地顫了顫,裊煙緩緩地眨動著秋眸,水光流轉的眼瞳定定地凝看著他眸中真摯不染偽意的灼光。

  「你說的話,我不會信,也不敢信了……」她輕輕地搖著螓首,眸光低斂,教人看不清她的眸中意緒,只有如煙的軟呢飄乎乎地逸出唇瓣,「可是,我明明知道你信不過,怎麼還是會喜……」

  輕細的嬌軟纖音,悄然隱沒於徐緩抿上的櫻唇。

  聽不太清楚她說些什麼,蘇雲岫低低地輕喚了聲,「裊煙……」

  哭鬧了一場,將悶在心裡的酸苦愁緒全說出來後,裊煙只感到好累好累,不單是身子的痛楚疲乏,連心也疲倦不已。

  「蘇雲岫,你……你還是出去吧。」不想再多說些什麼,她軟軟地推著他的手臂。

  不理會她的軟語,蘇雲岫仍是執意地抱著她,她怎麼推也推不動他,心裡無奈,只好閉著眼睛裝睡。

  合上了兩眼,裊煙只覺滿目都是黑沉沉的魅色。鼻尖是他身上的清冽冷香,耳邊是他清晰有力的心音,一聲一聲。

  像他那樣孤高絕傲的男人,遭她如此猜疑、如此數落,該是會生氣吧?不過,他就是生氣了,不再纏著她了,那……或許更好吧?

  遭人遺棄的冷寂感覺,她早就習慣了……

  裊煙模模糊糊地想著,不知不覺中,徐徐陷入了一片黑魅夢影。

  她並不知曉,在她昏昏沉入夢鄉後,她的駙馬仍一直靜靜緊抱著她,決意不放手。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七章

  糗死了……

  回想起那天因月信而身子不適,控制不住肆意浮漫的低落情緒,在蘇雲岫懷中哭鬧,裊煙真巴不得能找個地方躲起來,從此不見世人。

  還記得那天午後,當她清醒過來,揚睫睜眼迎上蘇雲岫深不可測的墨泉眸心時,她的第一個反應是——

  「你還在?」她傻傻地張大了眼眸。

  而聽了她怔呆的問語後,他的回應是——

  「妳哭傻了?」蘇雲岫冷淡地瞪著她。

  然後,在她僵硬著身子,不知該作何回應時,他淡淡冷哼一聲,終於鬆開了暖熱厚實的擁抱。

  挺拔的背影大步走到房門前,在將要踏出房間之際,低醇如酒的魅嗓冷硬地拋下一句。

  「妳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還是那一句——別以為我會輕易將妳送回去。」語畢,蘇雲岫頭也不回地甩袖離開。

  留下她一人坐在床上,抬手輕揉著隱隱作疼的腹間,對著那扇被人以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道緊緊合上的門扉……啞口無言。

  還好,那天過後,她便被月信來潮的絞疼、昏眩折騰得痛不欲生,也無暇多費心思為當日的失態而尷尬不安。

  本來她以為,像蘇雲岫那種冰冷寡情的男人,見了哀哀哭鬧的她,定然會感到厭煩或是不耐,甚至對她避而遠之。怎知,蘇雲岫卻對當日的事絕口不提。

  他只是遣來那名在客棧打工的小姑娘細心照料她,待她的信期結束了,不再痛得小臉泛青、四肢發軟、意識昏沉,便再次抱著她上了馬,往北朝穗泉關而行。

  害得眾人在客棧中延留數日,她心中甚是歉疚,加上那天哭鬧了一場,積鬱已久的怨惱全都消褪無蹤,她也就再沒對蘇雲岫使性子了。

  每天每天,她都乖乖地讓蘇雲岫替她梳髮,乖乖地與他共乘一騎,乖乖地接受他所有的照顧。

  然而,明明她已消弭了以往的提防拒意,兩人之間的氣氛,卻陷入了濃凝如稠墨的暗晦不明。

  蘇雲岫仍是那樣的冷然孤傲,仍是以著與外表極不相符的細心寵讓著她,但是她能看得出來,他整個人散發著的清冷氣質,有了很大的轉變。

  而她相信,這回感受到他轉變的人,絕不止她一個。

  寂寂流水似的淒白月色下,身上披著厚毛毯,靜靜坐在火堆旁的裊煙,先是看看遠處樹下與數名兵士凝神練劍的副將,再看看遠方草地上互相切磋武藝的兵士們。在刀劍相擊的爭鳴聲中,她默默收回眸光,再望向身側正在閉目養神的蘇雲岫。

  辛勞顛簸了一天,草草吃過乾糧後,好不容易才等到蘇雲岫允許眾人休息,副將與兵士們卻不找個地方躺下休息,反而強振著精神認真練武。他們如此勤奮的原因,不是為了提升武技,也不是為了向將軍大人展示他們的從軍熱誠,而是——

  躲避蘇大將軍,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他們既是習武之人,靈覺本就敏銳,能感受到氣氛的微妙變化,更何況能成為將軍的心腹兵士,早就學會如何察知蘇雲岫的心緒變動。而他們非常確定,這陣子的蘇雲岫絕不如表面上的清冷淡然。

  更準確地說,這陣子的將軍大人似乎為心事所困,非常陰沉,陰沉得令人毛骨悚然。

  對此,裊煙深有同感。

  即使現下蘇雲岫只是默不作聲地坐在她的身側,但他的身子卻似籠罩在黑壓壓的陰霧中,令她有著如坐針氈的不安感覺。

  自從他再次帶著她策馬趕路後,他便一直維持著陰沉冷寂的態勢。即使他對她仍是細心以待,眸光清冽寒涼未帶半絲惱怒,可每回見著那張又冷又黑的俊容,她便渾身不自在。

  知曉是自己當天的怨怪之言惹得他不高興,她應當找機會與他好好說明白,但回想起自己哭鬧的行徑便覺得極是丟臉,裊煙實在不欲再跟他提起此事。

  而她本也以為,只要她乖巧順從一些,不要再招惹蘇雲岫,慢慢的他也就不會心懷不悅了。

  萬萬沒有想到,數天過去,明日他們便要回到穗泉關了,蘇雲岫還是板著一張黑沉沉的臉,讓眾人滿心忐忑不安。

  看來,她一心想要採用的拖延戰術,只能以敗北告終了……

  斂去了眸心的淺淡無奈,裊煙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再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而她,也有些受不了這低沉的氛圍了。

  她更不願想像,當陰冷如閻羅的蘇雲岫回到邊關後,將會讓多少盡忠衛國的兵士們日夜飽受心靈受虐之苦。

  既然害得蘇雲岫心情不快的人是她,那她……也只有認命面對吧?

  緩慢地伸出一手,她抬起素指,扯了扯身旁蘇雲岫的雪白衣袖。

  察覺到衣袖傳來的輕細扯動,未曾入眠的蘇雲岫,瞬即掀起了墨黑的長睫,冷玉似的寒眸定定地凝視著她。

  靜看著那雙在月色下浮染華澤的烏眸,裊煙努力提起最大的勇氣,不讓自己害羞退縮。

  水潤潤的美眸,瞬也不瞬地定凝著他,她堅定地開口——

  「蘇雲岫,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

  林樹枝梢劃碎了如水清媚月華,為兩人身上繪染斑斑駁駁的迷離光影,在冷涼夜風吹拂時搖漾不定。

  走進了寂靜的密林中,確定林外的兵士們無法知悉裡頭的動靜後,蘇雲岫便放開牽握著她的修長大掌,回過身來看著難得向他提出邀約的小娘子。

  靜站在他跟前的裊煙,只是一句話也不說地低垂下螓首,一頭烏墨似的髮絲在月霜下泛著柔美光澤。

  眼看她似是沒有抬頭的意思,清柔的眸光定定地凝看著他的長靴,以為她是在尷尬不知該如何開口,蘇雲岫微微撇了撇唇角。

  「不是有話要說嗎?」仍是那低醇的魅嗓,冷冷地打破了兩人間沉滯的靜默。

  佳人纖盈嬌弱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僵。

  深知不能再耽擱下去了,裊煙在心底長嘆了一聲後,慢慢仰起了小臉,迎上他清冽如水的墨眸。

  自蘇雲岫牽起她的手,帶著她離開火堆旁後,她便在心中斟酌著該如何啟齒,可越想思緒便越是紊亂無章。現下被他這麼一催促,她也無法再多猶豫了,把心一橫,她微啟唇瓣直言道出心中所想——

  「蘇雲岫,我不是傻姑娘。」清婉柔雅的嗓音,堅定地向他宣示。

  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出這話,蘇雲岫冷魅的俊容,有了頃刻的訝愕。

  他飛快地藏起了一瞬的微訝神色,溫涼的嗓音冷靜地給予回應,「我從不認為妳傻。」

  像她這般陷入纏綿情思之中,仍能冷靜抽身,決意不願再重蹈覆轍的女子,又怎會是傻姑娘?

  因他似帶深意的黯淡眸光而心頭微微揪疼著,裊煙輕抿了抿粉櫻唇瓣,強迫自己定定凝視他的眸心。

  「所以,我都知道。」又是一句語意暗晦不明的軟語。

  「……知道什麼?」心中浮漫著些許的納悶疑思,蘇雲岫邊平靜地將話接下去,邊不著痕跡地審視著佳人婉柔小臉上的容色。

  他總覺得,裊煙是在緊張,但,她在緊張什麼?

  自從那一天,知悉了自己當年寡冷無情的決定,在她心中留下了多深刻的傷痛,不忍再讓她為綑纏難理的情思所困煩,他總是小心翼翼地看顧著她,不再碰觸她、親吻她。

  他不願放開她,但也不願再脅迫她,只希望在往後的時日中,她能慢慢察知他的決心,捨下心中的畏怯與不安。

  而當他執意不加以進逼時,她卻反似抵受不住兩人停滯不前的關係,在今夜想要跟他將心照不宣的情事說個分明。

  她不願挑明,他不會強迫,而她若是決意要說,那不管她想說的是什麼,他都願意聽。她為何要緊張?

  在他滿腦意緒疑思暗生之時,纖寧嗓音悠悠說出的,是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語句。

  「我知道,那天你說的是實話。」水媚眸心抹上暖意,裊煙語調柔緩地說。

  蘇雲岫又是一陣沉默。

  很清楚她口中的「那天」該是哪一天,卻不知曉「實話」是指哪一句,絕俊的眉宇泛過淺淺波瀾,他只得試探著道出心中的猜想,「……我不會放妳走?」

  呃,雖然他好像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可是……他就只記得這一句嗎?

  好不容易才提振勇氣說出了心裡話,沒料到蘇雲岫壓根兒不解她心中的絲絲意緒,裊煙秀細的眉睫當下蹙起了微痕。

  看來,她實在不能盼望這男人能聽懂她模糊的語意了。

  嘆息一聲,她只得主動奉上正解,「你說,這一次,你絕不讓我傷心。」

  裊煙相信,他當日說的這句話,是實話。

  當日聽他親口說出這話時,她正哭得一塌糊塗,未有細想他堅定執著的語氣,便下意識地道出了反駁。然而,他煥亮真摯的眸光已深深地印刻在她的思緒中,總是在不經意時浮現腦海,讓她不得不認真思考他話裡的深意。

  性情孤傲如他,絕不屑於說謊欺瞞。如若是他不想說的,沒人能脅迫他透露半分,相反,只要是他說出口的,那就必然是實話。

  即使是在那讓她傷心哀戚的大婚之夜,他也不曾對她有所欺瞞。明明白白地坦言心思,獨斷而不容拒絕,讓她斷了不必要的念想,這便是蘇雲岫向來的行事作風。

  或許,當初霸道地將她牽扯入虛無的婚姻中,確實是他的不對。但她怨怪他欺騙感情,不過是潛意識裡為自己無法得到回報的戀慕感到失望,這才指責他,將怨惱的因由都牽纏在他的身上。

  蘇雲岫從沒有騙過她,如今他既說了不會讓她傷心,那便是他對她立下了承諾。

  想清楚了他低沉話語中的深意後,她心中不散的迷障被撕破,讓她不再執著於往日的情傷,試著靜心審視他與她之間的情思。

  她心中一直存留著陰影,執意以為他的關憐愛寵盡是別有用心,就怕自己真為他動了情念,便會再次陷入絕望的思戀中。然而,這次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冷淡寡情的蘇將軍,他會為了她的誤解而煩惱挫敗,他會為了她的心傷而退守忍讓……

  以一個向來蔑視兒女情長的大男人來說,他已是很努力了。

  盯看著蘇雲岫冷峻眉宇間的困惑懊惱,思及是自己讓這高傲的男人再也不似往日帶著霜雪似的清寒,裊煙心裡隱隱泛上溫暖柔意。

  深吸了一口氣,她揚起素手,溫柔地拉握著他修長的大手,兩人的指尖才一相觸,便教他牢牢地反握著。

  「妳願意相信我了?」

  夜色如潑墨,蘇雲岫眸中似有深幽意緒流過,她有些看不清,卻不由自主地緋紅了粉頰。

  「我還是會不安,但是,我也放不下你。」捺下了心中揉著微甜的羞意,她漾開一抹嬌美的柔笑,「所以,我給你一次機會,好不?」

  ※※※※

  她給他的,是允許他盡情討好她的機會。

  不必小心翼翼,不必謹慎壓抑,只要是他想到的,認為能哄得佳人展顏一笑的事情,他都可以放手一試。

  如果,他能夠成功贏得她全然的依戀,從此釋去心底深埋的不安,那她就答應坦然回應他的情念;如果,他仍是未能取得她的信賴,她還是會為往日的傷痛而惶惶不安,那兩人就回到以往的淡漠情分。

  成親三年,才試著好好討取小娘子的芳心,實在有些怪異。然而,向來冷淡不重情愛的蘇雲岫,卻是非常的樂在其中。

  帶著小娘子策馬到山上細賞那從不讓他感興趣的落日晚霞,為了小娘子而跑到崖上摘取那在他眼中不外如是的婉麗香花,夜裡不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卻跑去聽小娘子說些生活小事。雖然待在帝京的一個月裡,他同樣是天天纏著她、追在她的身後跑,但那時只是想要戲耍她、逗弄她,他從沒有想過,真心取悅喜愛的女子,感覺竟是如此的美好。

  許許多多以往讓他嗤之以鼻、視之為幼稚愚蠢的風月行徑,他都做了一遍,而在看到小娘子嬌美欣喜的柔笑後,他得到了比打勝仗還要強烈的喜悅。

  更讓蘇雲岫心情愉悅的是,雖然裊煙曾嚴正地向他警告,若她仍未放下心傷接受他,他就別妄想放肆胡來,但在他積極不放棄地爭取下,小娘子偶爾還是會給他些許小獎賞,半推半就地容許他偷來甜美的親吻。

  因此,穗泉關的兵士們近日常常看到一幕怪異不可思議的景象——

  冷漠不苟言笑的將軍大人,眉目之間不再泛染寒涼嘲意,淡薄唇際偶爾更會掛上一抹淺淡的溫存笑意。

  不習慣,太不習慣了,還好只有裊煙公主待在將軍身旁時,將軍才會展露那淡得不能再淡的溫柔,不然一眾兵士都快要因無法適應將軍掛上冷笑與邪笑以外的笑容而不能凝神操練了。

  同樣感到非常不習慣的,還有一人。

  「聽說,這七弦琴是大哥特意帶妳到城裡的樂坊買的?」蘇二小姐——蘇雲袖眨了下圓圓的黑眸,盯看著那位溫婉柔美得像是畫中仙女的公主嫂嫂。

  自蘇雲岫領著裊煙回到穗泉關軍營的那天起,蘇雲袖便對這位公主嫂嫂懷著滿滿的好奇與興趣,三不五時便找些古古怪怪的藉口,不理會蘇雲岫的冷言威嚇,硬是闖入裊煙的營帳中探視。

  畢竟,早在三年前便知曉自家兄長結了親,可每回問及嫂嫂的事,大哥卻是隻字不提。這回不但一反往常地將公主嫂嫂帶回穗泉關,還對這嬌弱纖柔的佳人呵護備至,又怎會不教她深感興趣?

  在邊城終日接觸性子爽朗豪快的人們,這還是蘇雲袖頭一回遇著像裊煙這種溫順婉柔的女子。而經過連日的相處,蘇雲袖發現,她打從心底喜歡這位連說話都纖柔輕細得像是在哼曲的嫂嫂。

  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嫂嫂沒有住進將軍帳中,也很好奇為何這對結親三年的男女反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不過,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她定能從這位看起來善良好說話的嫂嫂口中,將一切問個清楚的!

  聽見蘇雲袖清甜的問句,裊煙正在細細挑撥琴弦的纖指微地一頓,勾出一個與曲韻不相符的清音。

  坐在琴桌後的她,緩下了手上撫琴的動作,微揚起水眸,靜看著再次不打一聲招呼便闖進她營帳的小姑。

  「是的。」她噙著笑溫婉回答。

  「嫂嫂,下回妳要到城裡去,就別找大哥作陪了。」見裊煙水潤眸心浮現一抹疑惑,蘇雲袖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每回只要妳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的神情都會變得好奇怪呢,會嚇壞人的。」

  就連從小便與大哥相依為命,由大哥照看長大的她,見著大哥臉上的溫存暖意時,還是忍不住感到渾身不自在。她一點也不懷疑,當那些早對戰功彪炳的冰雪將軍敬畏不已的老百姓,見到大哥露出與冷峻容顏極不相配的溫意時,定然會驚怪得瞠目結舌。

  「也沒有那麼嚇人吧。」因她誇張的語調,裊煙浮現婉柔的笑意,曼聲軟言地回護著蘇雲岫。

  老實說,她一點也不覺得他的笑容奇怪,還覺得……那樣的他滿可愛的。

  想起昨天兩人一起走進城裡的樂坊,在她凝神挑選七弦琴時,他便揚著那暖融融的淺笑偷偷盯視著她,結果被她不意回首時逮著了,他連忙端出一臉凜然的撇過眸光,頰上卻抹上了不自然的可疑霞色。

  她這才發現,原來蘇雲岫冷魅如寒玉的臉容,害羞起來還挺好看的。

  「……真想不到以大哥那樣的姿色也能迷人心竅。」沒救了!看著裊煙不似說謊的神色,蘇雲袖無力地搖首嘆息。

  失笑地提了提嬌婉唇角,裊煙再次揚起纖指擺起了琴勢,溫言軟問,「妳今天來找我,是為了聽琴曲嗎?」

  「呃,不是、不是,琴曲什麼的我可聽不懂呢。」蘇雲袖連忙擺了擺兩手,輕啟紅唇道出來意,「我來找妳,是因為方才聽見副將要找人請嫂嫂到將軍帳中,正巧我閒著,便答應幫忙傳話了。」

  蘇雲岫找她?裊煙秀氣的柳眉揚了揚,側首一想,便明白過來了。

  昨日到城裡買琴後,她本想要多添置幾本琴譜,可樂坊掌櫃卻為難地說關城偏遠,坊中存留的琴譜不多。她難掩失望,只得婉言請托樂坊掌櫃多替她留意,怎知回到軍營後,蘇雲岫便跟她說,他認識一個人,或許那人能幫得上忙。

  此時蘇雲岫遣人請她至將軍帳中,許是那個人已到了營裡?

  「那我們現在便過去吧。」輕輕撫平了裙裳上的紋路,裊煙自琴桌後站起,穿上了暖紅披風後,與蘇雲袖一同步出了營帳。

  在前往將軍帳的途中,軍士見著了她們,都會恭敬地垂首行禮,蘇雲袖見了,便爽朗地揮揮手,而裊煙則是溫婉地回以微笑。

  看著旁邊蘇雲袖率直真誠的笑意,裊煙不期然地回想起初見蘇雲袖的情景。

  那天,眾人回到穗泉關軍營後,蘇雲岫才剛抱著她下馬,蘇雲袖便已聞訊趕來,好奇地睜圓了兩眼,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她。

  她也暗暗地端詳起這名蘇雲岫只提及過一次的小姑。

  不似蘇雲岫一身氣質偏冷,蘇雲袖眉宇之間漫漾著飛揚意氣,豔美的小臉上是滿滿的熱情善意。若說蘇雲岫整個人如霜似雪,蘇雲袖便像是那麗影燦爛的炎陽。

  單是這一眼,她便知曉蘇雲岫為何不喜多提他的妹妹,顯然地,蘇大將軍跟蘇雲袖個性大大不合。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恰巧印證了她心中所想。

  在蘇雲岫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介紹後,裊煙知悉了蘇雲袖的芳名,就在她揚起笑容,正要跟蘇雲袖打招呼時,逸出唇瓣的纖音走調為一聲細軟的尖叫——

  她,被狠狠撲倒在地上。

  「帝京的女子果然不一樣啊!又香又軟,真好抱呢!」猝不及防地張臂撲上前,結結實實地抱了抱公主嫂嫂,蘇雲袖心滿意足地揚起那張明豔的臉蛋,伏在她身上笑得花枝亂顫。「嫂嫂好,我是袖兒。」

  當時,裊煙啞口無言,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蘇雲袖便遭驚怒交加的蘇雲岫一把扯起。

  為何會將這事記得如此清楚呢?不單是因為蘇雲袖驚世駭俗的行為讓她太難忘,而是那天黃昏蘇雲岫帶著她到山林裡採果子時所做的事,教她想忘也忘不了……

  「蘇雲岫,你不是帶我來採果子的嗎?你抱著我不放,我要怎麼採?」她無奈嘆息。

  「妳是我的人,她碰了妳哪裡,我就要碰哪裡。」向來清穩冷淡的嗓音蘊著細細磨牙聲。「妳採妳的,我抱我的。」

  「……你在吃你妹妹的醋?」

  「專心採果子!」

  由那一天起,裊煙覺得自己彷彿成為了蘇家兄妹熱烈搶奪的香餑餑。

  雖然蘇雲岫極是不喜歡妹妹與她待在一塊兒,但蘇雲袖總是能在他忙於公務、無暇分神時偷溜到她的營帳裡,漸漸的,她也喜歡上了這性子直爽的姑娘。

  尤其是,蘇雲袖常常跟她說一些蘇雲岫的兒時往事,聽著那些自己不曾知曉的過去,感覺還挺有趣的。

  走著走著,兩人來到了將軍帳外。

  就在蘇雲袖想要掀起帳簾時,守在旁邊的一名兵士卻著急地上前勸阻。

  「公主、二小姐,還請兩位在帳外稍候。」兵士有些緊張地僵著臉容,恭恭敬敬地說道。

  「等什麼?」黛眉淺淺一揚,蘇雲袖不滿意地瞪著那名兵士。「是將軍要我們來的,現下人來了,卻要我們在帳外等?」

  「請二小姐別為難屬下。」一抹尷尬的神色在兵士臉上一閃而逝,但立在帳門外的身影仍是文風不動。

  裊煙揚起素指拍了拍蘇雲袖的肩頭,輕聲細氣地安撫著,「袖兒,我們就在帳外等著吧,說不定駙馬有要事在身。」

  縱然心裡有些起疑,可蘇雲岫不讓她們進帳,自有他的原因,總不能為了琴譜這等小事而不理會他的安排。

  「我才不管他有什麼要事呢。」蘇雲袖才沒她那麼好說話,輕撇了撇嫣潤唇角,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清亮的美眸抹過一絲晶瑩亮光。

  「既然公主嫂嫂來了,那跟嫂嫂說話就是他的要事!」

  語畢,也不等裊煙回話,蘇雲袖便以另一手猛力推開措手不及的兵士,然後扯著她闖進了將軍帳中。

  「大哥,你在做什——嚇!」

  在瞧見將軍帳中的驚人情景後,嬌氣俏甜的問語猛然變了調。

  蘇雲袖嬌小的身子受驚似地彈跳了下,急忙轉過身來,揚起兩手覆上裊煙的眼眸。「嫂嫂妳別看、妳不能看!」

  來不及了!幾乎是在兩人踏入帳內的同時,蘇雲袖便已立刻回身掩去了她的視線,然而,只有短短的一瞬,還是足以讓裊煙看清楚帳內的一切——

  蘇雲岫站在帳中,跟前站著一名女子,他那雙修長的大掌正放在女子的兩肩上,似是惱急地想要將女子推開。

  女子背對著她們,兩臂緊緊地環纏在蘇雲岫腰間,她只看見那頭烏雲似的長髮,還有在長髮遮掩下的婀娜身姿。

  而讓她極為驚愕的是,女子身上掛著半褪的輕紗羅裳幾不蔽體。

  然後,雙目遭蘇雲袖以兩手嚴嚴密密地掩住,她什麼也看不見了,就連腦海也因震驚而一片空白。

  「蘇雲袖!誰讓妳進來的?」沉靜無聲的帳中,響起了一道怒不可遏的斥罵。

  蘇雲岫惱怒喝斥的聲音讓裊煙心神一震,她連忙深吸一口氣,努力試著壓下滿腹浮亂牽纏的驚慌感。

  「啊……蘇將軍,您別走!」陌生的嬌媚女嗓緊接而來,伴隨著混亂的衣料拉扯碎音,以及蘇雲岫氣惱的低咒聲,「蘇將軍,二小姐身後的就是將軍夫人嗎?」

  「妳這臭女人,還纏著大哥做什麼?」蘇雲袖又氣又急地斥罵,頓了一頓,又趕緊放柔了俏美嗓音,朝她很是焦慮地說著:「嫂嫂,妳別誤會,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的——」

  不是她想的那樣?她該怎樣想?口中說著不放走她、不再讓她傷心的男人,與一名半裸的女子抱在一起,她能怎麼想?

  聆聽著帳中細碎紛亂的音息,裊煙小臉上一片淒白,微張了張粉櫻唇瓣,卻無法擠出一個完整的語韻。

  她有些暈眩地搖了搖螓首,想要推開蘇雲袖的雙手,對方卻執意不放,荒誕的笑意忽爾漫上心頭。

  遮什麼呢?明知道她都看見了,以為掩著她的眼睛,她就能當作什麼也沒見到嗎?

  「裊煙!」

  就在她思緒一片惶亂時,蘇雲岫似帶著急、懊惱的呼喚再一次響起,嚇得她重重地抽息了一下。聽見他大步奔來的聲響,嬌柔的弱軀猛地抖了抖,她倏然提起全身力氣推開了蘇雲袖,旋身便要跑出將軍帳。

  腦袋混亂得無法思考,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離開,不想再見到這讓她心痛欲裂的男人!

  「裊煙,妳站住!」蘇雲岫氣急敗壞的嗓音緊追不捨。

  用力揮開擋在眼前的帳簾,裊煙才剛衝出了營帳,便遭人自後頭強橫地拉握著手肘,她激烈地掙扎起來。

  「別碰我!」她使勁想要掙脫他的箝制,但他執意不放,握著她的力氣更越來越大,她又是挫敗又是痛苦地嚷著:「放手!你放手!」

  修長大掌的溫度熾熱如火燃,緊扣著她的肘間,她微側首迎上他盛滿惱急的烏眸。方才所見的曖昧畫面再一次蕩進了波濤翻湧的思海,一股夾雜著委屈的盛怒瞬即冒上心頭,她未及細想便回身揮出了另一手——

  啪!清晰的拍打響聲落下,重重地震懾了在場眾人的心神。

  自將軍帳中追出來的蘇雲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眸,守在帳外的兵士們,約略猜知了事情因由,全都噤若寒蟬地僵站在原地。

  裊煙微張著嫣唇,發出一聲聲急促紛亂的喘息,因用力揮落的一巴掌,素淨的掌心仍在熱辣辣地疼著。

  他本是可以躲開的,但他卻只是直挺挺地佇立著,生生受下了她毫不留情的一掌。

  即使她用盡了力氣,但她畢竟是未曾習武的尋常女子,那一巴掌帶來的,只是輕微的痛楚。可是,它卻狠狠地宣示著她的心痛與驚怒!

  冷峻的玉容上帶著陰鬱的怒氣,蘇雲岫緊緊地盯視著她不復清澈的水眸,不辨喜怒的寒涼嗓音沉沉地問,「消氣了嗎?」

  這就是他唯一想要跟她說的話嗎?裊煙不語地凝看著他斂盡了怒氣、只餘下冷冽寒光的烏眸,喉間似逸出了一聲哽咽的吟音,她緊咬著唇瓣忍了下去。

  最終,她只是抗拒地撇過了臉頰。

  蘇雲岫眸中似有異色漾漫而過,深吸一口氣,他冷冷地回首瞪著那呆若木雞的妹妹。

  「袖兒,帶她回她的帳裡,好好看著!」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八章

  蘇雲袖帶著她離開了。

  不過,兩人並不是回到她的營帳裡,而是到了軍營不遠處的一座密林中。

  這並不是蘇雲袖的主意。

  當蘇雲岫寒著絕俊玉容,轉身走回將軍帳中後,裊煙神色空落地跟著蘇雲袖沿著來時路走向她的營帳。怎知,當她們走到一座無人的營帳後頭時,一道帶著異族腔調的男音突然叫住了她們的步伐。

  「袖兒!」

  裊煙記得,當她聽見這一聲怪異男音時,她便遭人自後方點住昏穴。而在神智完全陷入昏沉之前,她所見到的,是因這聲呼喚而回首的蘇雲袖,以及她驚愕不已的容顏。

  接著,待得她清醒過來,她便發現自己被帶到了密林之中。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理會發生了什麼事,裊煙只是緩慢地坐起身子,將手心按放在隱隱揪疼的胸口上。

  她一直以為,當年無望的思戀給予她的心傷已是無以復加,原來,得而復失的心碎,才更教人痛徹心扉……

  無力地提了提唇角,她勾出一個空茫的彎弧。

  「這下子,無法再自欺欺人了吧……」嘴裡說著只要蘇雲岫無法得到她的信任,她便對他死心,不再眷戀,結果在看見他與別人摟摟抱抱時,她便痛心得難以自持了。

  就是有一天,她真的不再相信他了,她還能狠下心割捨飄飛紛亂的情絲嗎?

  就在她失了魂似地呆坐在草地上時,忽地,一陣吵嚷的聲音自身旁的樹叢傳來——

  「……我是要帶嫂嫂回營帳,你就不能多等一下嗎?看你現在做了什麼蠢事!」

  「可是、可是……妳又不是不知我武功不好,再等下去,會被妳大哥營裡的人發現!」

  蘇雲袖怒氣沖沖的嗓音,勾回了她飄游不定的神智。

  濃密的眼睫緩慢地搧了搧,再搧了搧,裊煙默默側首看向那叢綠樹。

  袖兒是在跟擄走她倆的人說話?而他們在談論的,便是她清醒後身在密林的原因?

  ……好吧,就算此刻她再心煩,還是得快快沉澱下心中紛亂的思緒,弄清楚她為何會被擄走。

  「你把嫂嫂也帶來,待會來將私自出關者帶回的,就會是我大哥了!」

  「所以……我剛才就說把她留在營裡就好了嘛……」

  「你點住了嫂嫂的昏穴,還想撇下她不管?我若不讓你把嫂嫂也帶走,你會被我大哥一劍刺死!」

  「那……袖兒,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你、你你——唉!真不知道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大笨蛋!」

  傾耳細聽了好半晌,裊煙總算理清了擄走她倆的男子是何身份——蘇雲袖的戀人。

  蘇雲袖曾跟她提及戀人的事情,而那絲絲縷縷的話語片段,如今緩緩地在裊煙的腦海中交織拼湊,讓她明白了男子擄走兩人的因由——

  蘇雲袖的戀人是名異族男子,所屬的部族與帝朝素有邦交,族民更常常與邊關的百姓往來。蘇雲袖便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與他相識,繼而相戀。

  兩人甜蜜相愛,不多久便到了論及婚嫁的階段,依照該族的婚俗,男子若戀慕女子,便得潛入女子家中將她掠奪回族,再行成婚之禮。然而,蘇雲袖雖是很樂意假裝被搶,她的哥哥卻是一個從來不喜順從他人意願的人。

  既然妹妹是被搶走的,身為穗泉關守將的蘇雲岫,自然得將被搶之人奪回!

  於是,搶搶奪奪了不下十回,半年過去了,蘇雲袖仍未能成功與戀人成婚,她的兄長「功不可沒」。

  前些日子蘇雲岫受聖命回京,本是兩人得以完成搶婚的大好機會,偏生她的戀人染病臥床多天,氣得蘇雲袖想把他捏死。

  從眼下的情況看來,裊煙猜想,那男子今兒本是潛進軍營再次搶婚,不料卻見到她跟蘇雲袖待在一塊兒。急著在遭軍士發現前把戀人帶走的他,只好點住了她的穴道,然後將她與蘇雲袖一同帶離了軍營。

  想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裊煙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候,似乎不應該一個人躲起來自怨自憐,畢竟這對戀人是在為了她的事而爭吵……

  「袖兒,我想,妳還是別責怪他了……」起身緩緩走近樹叢,隔著交掩雜亂的枝葉,裊煙柔聲吐出一句勸語。

  「嫂嫂,妳醒來了。」聽見她溫婉的嗓音,方才怕會吵擾到她,特意扯著戀人躲起來談話的蘇雲袖,急匆匆地跑出了樹叢,滿目關心地凝望著她。

  「嗯,醒來了。」粉櫻唇角漾開一抹安撫的笑意,裊煙靜望著蘇雲袖猶帶淺淺惱意的小臉。

  這時,樹叢又是一陣搖晃,枝葉分撥之間,緩緩步出了一道高大壯碩的身影。

  一如她所料,他正是那位在搶婚一事上,屢受挫折的可憐男子。

  男子身上披著一件獸毛皮襖,剛俊的臉上卻帶著一抹純樸的憨厚,尷尬地抬手搔著一頭濃黑短髮,望著她的墨亮眼瞳裡滿是愧意。

  「呃,嫂嫂,害妳受驚了,對不住。」不太熟諳帝朝的語言,男子說話帶著怪怪的腔調。

  聽了他對裊煙的稱呼,蘇雲袖不悅地瞇了瞇清亮美眸,「她是我嫂嫂,才不是你嫂嫂!」

  「妳嫂嫂不就是我嫂嫂嗎?」被她凶巴巴地罵著,男子小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袖兒,妳前天不是才說好久沒跟情郎見面,心裡念著他嗎?」眼見蘇雲袖仍在惱著戀人,裊煙揚了揚櫻唇,纖柔嗓音溫言說著,「怎麼現下他來找妳了,妳卻又跟他嘔氣呢?」

  「我是想要他來,可他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吧!」不甘不願地咕噥了句,蘇雲袖細細審視著裊煙臉上的牽強笑意,知她心裡仍是未放下大哥的事,忍不住鎖起細緻眉心,「嫂嫂,妳就別管他了。妳先聽我說,方才的事不是妳想的那樣。」

  見裊煙媚顏染過淡淡黯然,蘇雲袖擔憂地握住她的柔荑,不意瞄見身旁的戀人一臉好奇似想要探問,她連忙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直瞪得他乖乖將問句給咽了回去。

  撇了撇唇角,她牽著裊煙走到不遠處的一株綠樹下,免得那魯拙的傢伙又來添亂。

  蘇雲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染上誠懇真意,語調平靜地對她訴說那名女子的身世。

  「嫂嫂,剛才大哥營帳裡的女人,是穗泉關城中的琴藝花魁琴娘。琴娘在兩年前來到穗泉關,眼見大哥官高權大,便對大哥有了心思,只是大哥一直對她蔑視不顧。大哥的拒絕讓琴娘感到顏面無光,更是鐵了心要讓大哥接受她。

  「這回大哥返回穗泉關,還帶著嫂嫂回來,琴娘該是著急了,便想出了這孤注一擲的手法,不過……我也實在想不明白,琴娘到底是如何進得了將軍帳?但嫂嫂妳要相信大哥,我看得出來,大哥心裡只有妳的。」

  聽了蘇雲袖的說辭,裊煙粉顏上的清淺愁意仍是未有消退,在投映入密林的細碎日陽下,顯得迷離朦朧。

  看著她不見一絲改變的神色,蘇雲袖不禁有些著急了。

  「嫂嫂,妳不相信我嗎?」雖然這只是她的一面之辭,但她說的全是真話呀!

  「我對他……還是有信心的,」知道蘇雲袖不需要欺騙她,裊煙漾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徐緩移開翦水眸光,靜靜凝望著頭頂上樹梢交掩的綠蔭,「我只是……」

  是的,由始至終,她都不是以為蘇雲岫背棄了她而傷心難過,她只是——被自己的反應給嚇了一跳。

  她清楚地知道,蘇雲岫對她的情意是真的,但理智上明白一切只是誤會,親眼見到他與別的女子有所曖昧的場面,她仍是控制不了滿腔紛亂的情緒。

  在看到蘇雲岫碰觸那女子的時候,她是真的傷心欲絕,心疼得幾乎難以思考,只盲目地想要逃避,不願再見到那樣的景象。

  而當蘇雲岫追了上來,緊緊拉著她不放時,她心裡焦急惶亂,偏偏他臉上沒有一絲歉疚、溫柔,她不由得感到一陣委屈,而委屈過後便是滿滿的氣惱!

  不管是什麼情況,他碰了其他女人,而且還是衣不蔽體的女人,即使只是「碰到」了,即使是那女人投懷送抱,她還是感到憤怒。

  從來不是會傷人的性子,在氣昏頭的一瞬間,她居然揮出了那一巴掌。

  而這樣激烈的情緒,教她自己也大大地吃了一驚,這才終於看清了她早該承認的心緒。

  她豈止是放不下蘇雲岫而已?只怕她整顆芳心都讓他給牢牢掌握住了。

  「只是怎樣?」聽著她沒頭沒尾的語句,看著她微帶愁思的容顏,蘇雲袖想不透地蹙著細眉。

  「只是……」不願向他人坦言自身的幽微情思,裊煙釋出一抹無奈柔笑,輕輕柔柔地帶過了話鋒。「只是覺得他太笨了些。不就是幾本琴譜,竟然為了那種東西引狼入室,真不知他這將軍是怎麼當的。」

  她不笨,聽了蘇雲袖的話後,便猜著了琴娘會出現在帳中的原因。

  那名讓蘇雲岫厭煩的女子竟能進得了將軍帳,該是蘇雲岫對她有所請求。而琴娘善撫琴,蘇雲岫會找上她,只有一個原因——他想向琴娘討取琴譜。

  ……這麼想來,蘇大將軍還挺無辜的,為了討好她,不得不找上自己視之為麻煩的女子,結果反成了誤會一場,還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

  像他那樣孤傲冷然的人,大抵是氣得快瘋掉了吧?

  裊煙毫不懷疑,當時蘇雲岫沒有苦纏著她,只怕是他氣得都快要失去理智,根本無法冷靜下來向她解釋。

  「那……嫂嫂,妳原諒大哥了?」隱約聽出裊煙話語中並無怨怪之意,蘇雲袖暗吁了一口氣。

  「原諒嗎?」似是感到可笑地勾了下唇角,裊煙斂回了水柔眸光,靜看著蘇雲袖泛滿期盼的清亮眼瞳,「動手打人的是我,再加上私逃出關,恐怕……該是我要求駙馬原諒吧。」

  既已想通了,那她還是快點回軍營,好好跟蘇雲岫說明白吧。她答應過的,要好好面對他與她之間的情思。

  「呃……嫂嫂,我替那笨蛋向妳道歉。」總覺得是自家戀人害得嫂嫂犯下私逃出關的大禁,蘇雲袖有些不好意思,「我現在便讓他送我們回去。」

  見蘇雲袖為了她與蘇雲岫的事如此著急,裊煙眸心浮現一抹柔意,不忍蘇雲袖再因她而失去與戀人相處的時光,她柔聲問,「都多久沒跟他見面了,不好好聚聚,妳真捨得?」

  「誰教他太笨了?不捨得也沒法子啊。」蘇雲袖微微噘著紅唇,似嗔似怨地瞄了瞄那仍站在原地、不停地探頭探腦的異族男子。

  兩人快步走回男子面前,他看了看蘇雲袖美顏上猶帶不高興的神色,立刻求情似地望向裊煙,「嫂嫂……」

  「就說了不是你嫂嫂啦!還不快帶我們回去!」蘇雲袖氣呼呼地朝他瞪了瞪清亮水眸。

  「袖兒,妳別太欺負他了。趁著營裡的人還沒找過來,你們就好好把握時間吧。」見男子失落地垮下一張俊容,裊煙好笑地搖了搖頭,在蘇雲袖猶有擔憂地想要開口反對時,輕輕柔柔地說:「駙馬曾帶我來過這林子,我知道怎麼回去的,妳放心吧。」

  ※※※※

  她不該讓蘇雲袖太放心的。

  當裊煙依循著記憶,在步徑曲折的密林裡走了將近兩個時辰,並成功走出密林後,她發現了一個悲慘的事實。

  她,迷路了。

  她對自身辨別路向的能力極有信心,但她忘了一件要緊的事,此地是山林,不是城鎮,一株株看來並無相異之處的茂盛大樹,根本無法作為她分辨回返軍營方向的指引。

  蘇雲岫與異族男子均是長年進出穗泉關的人,早已熟悉了密林中的道路,自是清楚該如何辨別行走路線。但她初到穗泉關,可就沒有他們的能耐了。

  靜站在林外的一條小徑上,裊煙默默回過身子,頭疼地望著她才剛步出的那片濃密樹林。

  寒冷風息吹拂,樹影飄搖晃曳,悠然擺蕩著蒼涼的濃翠淡綠,四下清清寂寂再無人息。

  她該走回林子裡嗎?還是沿著小徑往前走會比較好?

  身上沒有任何清水、乾糧的她,要是走回了林子,再次迷失了方向,定然會落得一身狼狽;而她雖是不知腳下的小徑通往何處,但蜿蜒往遠方延伸的道路上,卻有著像是偶有旅人踏行而過的痕跡。

  沿路而行的話,應是可以找到散居的小村落吧?只要找到村落,自然能找到願意為她指路的人……吧?

  靜靜地看了看密林,又靜靜地看了看不見盡頭的小徑,裊煙只遲疑了片刻。

  清媚水眸裡淺綻著決意光芒,拿定了主意後,纖影不帶一絲猶豫地一旋,便要邁步踏往小徑的另一頭。

  然而,她微微抬揚著步履,還走不到一步,身後便傳來了火意狂燃的冷怒男嗓——

  「裊煙!」

  ※※※※

  蘇雲岫簡直快氣瘋了!

  答應了要為裊煙取得琴譜,今早他便遣人到城中向琴娘購取,怎料琴娘堅稱要親自到他帳裡將琴譜交給他,不然堅拒割愛。終究是官家軍兵,他不能為私情而命屬下強搶,只得厭煩地應允了。

  待得琴娘來到軍營後,他便命副將將裊煙請來,急著想要看到裊煙欣喜笑靨的他,滿心打算在小娘子來到前便速戰速決地解決買琴譜之事。

  為免節外生枝,他先命令守在帳外的兵士,若然琴娘仍未出帳,就先讓裊煙在帳外稍待。不料這番話竟教別有用心的琴娘給聽了去,刻意拖延時間,直到聽見了帳外傳來兵士與裊煙交談的碎音,她便猛地扯開了身上的薄紗衣裙,想要撲到他的身上……

  將琴娘逐出穗泉關後,他努力平息下心火,著急地趕至裊煙的營帳中想要向她解釋事情始末,沒想到卻怎樣也找不著裊煙與妹妹的蹤影。

  知道該是那不死心的異族小子又來擄人,而且這回還很不知死活地把他的小娘子也給擄走,他一臉陰狠地衝出了軍營,沿著蹤跡追尋至密林中。

  不多久,他便成功逮著了蘇雲袖與異族小子,但自兩人口中得知裊煙已然離去後,他赫然發現了事情不太對勁。

  既然裊煙是要回穗泉關,那由軍營追來的他,怎麼沒有在林子裡唯一通往軍營的路上遇上她?如若她不是往軍營的方向而行,那她是往哪裡去了?

  尋不著佳人的身影,似曾相識的狀況,促使一個教他心驚膽顫的想法,猛然躍進了紛亂腦海中。

  她……該不會是逃了吧?

  在帝京山賊寨子中,她曾試過要擺脫往日的身份,追求自己想望的自由,結果卻遭他強行留在了身邊。這一回,她看見了琴娘與他糾纏不清的模樣,因誤會而再一次為他傷心難過,她會不會因此復燃了逃離的決心?

  想到裊煙在跑出將軍帳時的痛心神色,生平第一次,蘇雲岫有了驚慌的感覺!

  強持著鎮定,不待蘇雲袖把話說完,他便匆匆撇下了兩人,依著裊煙離開的淺淡足印,開始在偌大的密林中努力尋找。

  在苦苦尋覓了一個時辰後,當他遠遠瞧見那抹踏上林外小徑的嬌小纖影,並察覺了她想要前往的是什麼方向時,劇烈得幾要催人發狂的痛感,瞬即襲上了他的心扉。

  裊煙所要前往的,是與穗泉關全然相反的方向!

  她向蘇雲袖說要先行回到軍營,難道便是為了騙得蘇雲袖放她一人離開,然後再逃離這讓她心碎欲絕的地方?

  就因為一個誤會,她便要放棄他,甚至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

  她就這麼決絕?這麼狠心?

  「裊煙!」遭人離棄的感覺,令他慍怒至極地發出痛吼。

  陡然聽見他震怒的嗓音,前方的人兒似是有了頃刻的怔愣,還沒回過神來,便已遭他近乎粗暴地拽進了懷中。

  「啊……」好痛!

  狂怒中的他未能控制力道,強力環在她腰後的健臂勒得她微感痛楚,裊煙本能地掙動了下,卻惹得他滿腹焚燎的怒火更是張狂。

  「妳別想逃!」他以另一手緊抓著她小巧的下頷,指尖用力得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細眉,「我說:「我不會放妳走!妳聽清楚了沒有?」

  逃?誰說她要逃了?他為什麼在生氣?

  心心念念的男人,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卻怒不可遏地衝著她說狠話,裊煙著實有些驚疑不解。

  淡淡的迷思泛進了心湖,她微啟櫻唇想要細細探問,可眼前的男人似是撩起了狂性的雪豹,因怒意而熾亮的墨眸正危險地盯視著她,強烈的威脅性令她渾身竄過一陣不安的細抖。

  他……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麼?

  「蘇雲岫,我、我沒有要逃跑啊!」從沒見過他如此狂怒的態勢,水潤的秋眸中浮漫著明晰的懼意。她惶惶地看著寒玉眸心狂肆的風暴,努力地試著解釋,「我是被人強帶出關的,我現在便是要回去——」

  以為她是在撒謊,蘇雲岫緊緊地咬了咬牙,將陰狠的臉容俯湊向她。

  「同一套說辭騙得了袖兒,卻騙不了我!」她驚惶失措的媚顏上沒有半絲愧意,一逕的細弱掙動只引燃得他的心火更是旺盛,「妳以為逃出了穗泉關,便能得到自由嗎?就是妳逃到了天涯海角,我也絕對會把妳追回來!」

  「我、我不是在騙你……」困惑於他接連道出的憤怒斥問,她只能無助地搖動著螓首。

  裊煙一再的辯解,聽在蘇雲岫的耳中,卻如同執意的反抗。尋人不著的慌亂與親見她遠走的痛心在血液中匯流成湍急的怒濤,將僅餘的耐性消磨殆盡,強行征服她的暴戾渴望在心底勃然而生。

  當不明所以的裊煙驚慌地推擋著他壓抵而下的胸膛時,他發出一聲粗重的怒喘,驟然低首奪去了她的呼息。

  「唔……」驚呼聲模糊在兩人相貼的唇瓣中。

  緊握著她下頷的大掌,移至她的腦後用力扣握,強迫她仰首接受他霸道的深吻。濕熱的舌尖不容拒絕地滑入她芳香甜美的口腔內,熱情地攪動著她口中的蜜津,更挑勾起來不及逃躲的滑膩柔舌,捲進自己的口中恣意咂吮。

  裊煙被他突來的狂暴進佔給嚇壞了!

  「唔……嗚……」她的兩手揪扯著他腦後的黑髮,妄想著要將身前的男人拉離,卻反遭他以手臂將嬌弱身子嚴密地按抵向熾熱的懷中,整個人貼合在他的身上。

  她仍是激烈地掙動著,兩具身子隔著衣料灼熱地交纏廝磨,仿似火熱的愛撫。挺翹高聳的粉乳貼抵在他的胸上擦弄揉搓,在她不住踢蹬著修長雙腿的同時,小腹也一再地磨蹭他早已燙熱的胯間,燃起他體內更狂野的慾念。

  冷怒的玉眸因染上情慾而變得深濃,直到她因猛烈激狂的吻而全身發軟、喘息不止,他才短暫地釋開她紅腫的唇瓣。

  「裊煙,妳給我記著,」伸舌舔舐著她輕逸出細細嬌喘的甜美唇瓣,他邊揚手扯開她身上的披風繫結,邊拋下氣息濃濁的語句——

  「這輩子,妳只能乖乖待在我的身邊,當我的女人!」

  「蘇雲岫,不要——」

  猛然意會到他狂肆的想法,裊煙驚懼地張大了水眸,掙扎著想要揮開他撕扯著她身上衫裳的大掌。

  已被勾撩起強烈慾望的男人,未有理會她微弱的抗拒,邊以大掌繼續拉扯她的衣服,邊拖抱著她大步走回林子裡遠離小徑的隱密樹叢後。

  當她嬌軟的身子被放在樹下時,一頭流泉青絲已披散凌亂,身上的衣襟大大地滑敞而下,露出了雅色兜兒與一大片柔白晶瑩的雪膚。

  狼狽地躺倒在草地上,裊煙才想要坐起身子,便已遭他以強橫的力道壓在了身下。

  在她的驚叫聲中,灼熱的大掌一把扯開了她的兜兒,粗暴地捧起她的一邊柔嫩軟乳抓握搓揉。

  「啊……」粗糙的手指揉擦著她柔白的乳膚,在她的胸乳上點燃了奇妙的酥麻感覺,她慌亂地試著拉開他熱切愛撫的大掌。「你、你別這樣……」

  不耐地皺起了玉黑俊眉,蘇雲岫以另一掌牢牢擒握著她推抵的兩手,高舉至她的頭頂上,同時俯下了俊首,粗喘著吻上另一邊嬌乳上的媚紅櫻蕾。

  潮濕熾熱的唇舌舔弄著她柔香軟嫩的柔胸,甚至以齒輕輕啃咬小巧硬實的乳尖,吸吮得她的胸乳一片水光淋淋,另一手則時而挑情地擰捻著俏美挺立的嬌蕾,時而用力地擠壓白腴的乳肉。

  「嗯……不……」一聲聲豔情的春喘難以抑止地逸出了半張的嫣唇,裊煙全身泛蕩著動情的微顫,迷亂地看著埋首在她胸前吮吸的男人。「啊……住手……」

  男人的狂暴讓她滿心驚惶,但滿滿的緊張與恐懼卻讓她感到更為強烈的亢奮,在他邪魅的愛撫下,她的小腹漫燃著灼灼的騷動渴求,羞人的濕意在腿心處緩緩泛漾而起……

  狂肆地輪流舔吮著兩只因挑情而越顯脹大的胸乳,將她的粉胸戲弄得濕淋泛紅,揉撫著她軟乳的大手游移往下,繼續拉扯她身上凌亂的衣物,急切地褪去了她的褶裙與褻褲後,蘇雲岫將長軀擠進她踢動掙扎的雙腿間。

  低沉的魅惑舒吟自他的喉間徐徐逸出,他邊以靈活的舌尖彈弄著緊繃的圓潤乳尖,邊微微地挪動著窄臀,將火熱慾刃抵在她的私花上,一下又一下地磨蹭頂弄。

  隔著他的褲子,熱燙的男性碩大緊緊抵按在她微沾花露的嫩蕊上,力道輕淺地撞擊蹭弄著。邪肆的動作逗引得她體內的熱意不住地躍升,淫媚的春液自盛綻的花穴中洶湧溢出,在她白膩的大腿間漫漾著晶亮的水光。

  「蘇雲岫,你、你誤會了……」醉人的情潮沖刷模糊了她的意緒,裊煙柔媚的秀顏上撲滿了絳桃春意,努力地抓著幾絲清明神智,艱困地張閤著唇瓣,「我……嗯啊……我真的沒有騙你……」

  「誤會?」聽著她堅執不改的謊言,蘇雲岫惱極反笑地扯出冷冽的笑弧,挺腰伏回她柔軟的身上,以額輕輕抵著她的額際,一字字地將熾音噴吐在她紅潤的唇瓣上,「假裝是要一人先行回軍營,結果卻讓我在通往異族的小徑上找回,妳還說這是我的誤會?」

  他蘊滿了火熱怨惱的話語,讓裊煙腦中當下一片怔然。

  終於明白了他是因何而狂怒,終於知曉了他為何堅決不信她的澄清,裊煙錯愕地微微張大了眼兒。可滿滿盛映在她眸裡的訝然,卻被他曲解為謊言遭揭穿後的驚愕!

  「怎麼,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嗎?」他冷怒地哼笑了一聲,她怔呆的模樣宛如在默默承認他的指控,火燎的怒焰更是瘋狂催促著他侵佔身下的女體。

  鬆開牢握著她雙手的大掌,他粗魯地解開了褲帶,然後一手掬持著她粉白的俏臀,一手扶捧著火熱碩大的男性,將它抵在水光柔潤的花瓣上來回掃弄。

  「不是的!我……啊——」

  在嬌弱的辯言將要逸出唇瓣之際,他已將慾刃對準粉嫣花縫間的細窄蜜穴,挺腰狠狠一送,把火杵盡根插入水嫩的媚穴中!

  粗長勃發的碩大狂猛地搗進了緊窄的花徑,將細小的幽穴撐脹得不留一絲縫隙,滿滿地充塞在她的體內。久未歡愛的花徑被如此狂猛地佔有,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啊──疼……」蜜穴被撐擠至極限的痛感令她不由自主地緊繃著身子,她無助地喊出破碎的泣音。「啊……」

  翦水秋眸中蘊著淡淡淚意,在密林中稀微的日影下,漫漾著輕淺的流光。

  感受著被溫暖水潤的嫩肉包裹著的暢美快意,蘇雲岫急促地喘息著,可見到她眸心哀憐的水光,一抹疼惜的柔意瞬即在心底徐徐升起,減退了些許熾燃的怒焰。

  眉宇緊緊地皺蹙,即使心裡仍是在惱著她的逃離,見著她可憐兮兮的嬌態,他又是氣急又是心疼,只能克制著肆意抽送的衝動,啞聲低哄著。「裊煙,放鬆身子……」

  低首輕輕舔吻著她甜美的紅唇,他一手探向她水光濕淋的花蕊上,以粗指揉捏微微發腫的花珠,耐心地等待她適應蟄伏在花穴中的慾刃。

  「啊……」因他似帶憐意的溫暖嗓調與輕柔撫觸,被侵佔的痛意不再那麼難以忍受,想起他方才的誤解與粗暴,裊煙有些委屈地輕輕軟嚀著,「你……不要生氣……」

  聽著她嬌軟甜膩的纖音,再多的惱意也只得強自壓下,蘇雲岫定睛看著她寫滿央請的臉兒,沉默了半晌,無奈地開口答允,「好,我不生氣。」

  「我……真的不是要逃……」見他俊秀的眉宇間不再織染怒意,裊煙咬了咬唇瓣,捺下被他的男性充塞在體內的奇妙悸動,「袖兒把琴娘的事都告訴我了……我本是要回軍營的,只是……我迷路了……」

  蘇雲袖方才沒來得及告訴他的,難道就是她已替他向裊煙解釋過一事?而他會在小徑上找到裊煙,是因為……她迷路了?

  蘇雲岫冷俊的玉容先是一愣,繼而漫上淡淡的疑思。

  不是他仍在懷疑裊煙會向他說謊,而是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迷路的人。再說,若是她認不得回軍營的路,她為何還要逞強說要先行回營?

  「這林子你帶我來過,我以為我認得路回去的……」從蘇雲岫泛著疑惑的神情中猜知了他的想法,裊煙努力穩下因情焰而微抖的嗓音,輕輕喘吟著道出軟音,「我沒帶銀兩,也沒帶糧食,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怎麼可能會想到逃到異族去?」

  靜看著佳人漫滿了水霧的柔眸,迷濛不帶半絲虛偽,猛然醒悟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蘇雲岫臉上一陣驚愕與懊悔交織而過。

  「該死的!」惱急地低咒了一聲,想起自己竟在盛怒中侵犯了她,想起她方才的驚惶慌張,他又愧又悔,「對不起,裊煙,我傷了妳是不是?」

  不願再傷害她的嬌嫩,他趕忙想要拔出仍深埋在她體內的男性,怎知才淺淺撤出了些許,便感覺到濕潤細嫩的肉壁敏感地縮緊,本能地貪戀吮咬著火燙的慾刃。

  「呃啊……」他輕微的淺撤,她妖媚的吸附,令兩人交纏的身軀同時竄過絕美的快意,忘情地發出嬌軟的春喘與粗啞的低吟。

  軟甜的嬌媚柔音,舒美的包縛快感,讓他幾要忍不住依循本能,在她緊窄溫熱的花徑中肆意抽送起來。

  「妳……」辛苦地按捺著下腹狂燃的慾焰,他不敢再稍動仍被甜美束縛著的堅挺,但聆聽著她淺促紊亂的春喘,看著她在凌亂衣衫半披下泛著淡淡櫻紅的身子,蘇雲岫粗重的喘息越發地急劇。「妳……先別動……」

  「嗯……你、你才是……」她難耐地扭著螓首,因他體貼的淺撤挑弄,身子竟是更為躁癢酸麻。

  半睜著春意迷濛的眼兒,俊容上掙扎的神色當即烙進她的眸底,明白他是為了憐惜她而壓抑著,裊煙心裡隱約泛升起一陣暖融的熱意。

  被他挑情點燃的情焰仍未消退,察覺到他的眷戀與嬌寵,她體內的情潮竟變得更是張狂。他不經意流露的憐愛疼惜,遠比盛怒時的狂情撩誘,更能挑起她的情慾……

  原來,她……她也想要他,想要這個會為了她而懊惱不安、心煩意亂的男人,想要他……好好愛她……

  而她也不忍心,讓誤打誤撞地佔有了她的蘇雲岫,自責惱悔不已……

  感受著體內與他相同的渴望,心兒泛過淺顫,略帶遲疑地,她緩緩揚起纖臂,主動攬上了他的頸項。

  高頎的長軀猛地一僵,他垂下一雙盛著意外的墨黑玉眸,身下的嬌媚女子卻羞怯地撇開了臉頰,幾縷汗濕的細髮輕掩著她的臉容,教他看不清她媚顏上的神情。

  「……裊煙?」忍耐的汗水滑下寬背,沾濕了潔淨的衣衫,蘇雲岫揚指輕輕撥開沾在她頰上的水柔髮絲,沙啞的魅嗓探詢地輕喚她的名字。

  「都是你……害我也變得怪怪的,所以……」在林間淡淡日影的映照下,裊煙嬌媚的臉上暈染著明麗的羞赧春意,微閤著水目躲避他眸裡閃過的熾烈情慾,「依我說過的,你要給我負責到底……」

  意料之外的嬌婉暗示,教蘇雲岫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玉黑眸心盛漾著的訝然,徐徐濃染為深邃的闇光,試探似地,大掌徐徐撫上她柔腴的胸乳,有力地擠壓揉捏著。嬌紅的硬實乳蕾怯怯自指縫間探出,被他刻意地夾擰、拉扯。

  「妳……真不怪我?」瘖啞的嗓音帶著淡淡的釋然與慚意,確認似的問道。

  難以言喻的快意逗引得她全身泛過輕淺的顫抖,不忍他再為誤傷了她而難過,她不復抗拒他邪佞褻玩帶來的歡愉,在蘇雲岫灼熱的眸光下,她柔媚地挺起軟乳,嬌喘著迎合他火熱的愛撫。

  「別讓我……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她春吁細細地吟哦著,「嗯啊……我不喜歡……看到你自責……」

  「傻煙兒……」明明是他傷她、誤會她,她該氣他、惱他才是的,怎麼卻不罵不怨,還反過來要他別自責?

  俊魅的眉宇泛上半帶心憐的柔意,他俯首湊向她緋紅的桃顏,以靈舌將低啞的疼惜允諾推送進她微啟的嫣唇間。「依妳,我會好好負責的,煙兒……」他會好好待她,讓她感到快樂的。

  熱暖的吐息彼此交織著,濕熱的舌尖勾起她的柔舌纏綿咂吮的同時,他以一掌高托起她的粉臀,奮力向前一頂,再次將火燙的慾刃重重貫入水嫩的花穴。

  「唔……嗯……」裊煙嬌軟的春吟全數傾灑在他熾熱的舔吻中,纖弱的身子因他狂肆的聳弄而不住晃擺。「唔……」

  灼熱的大掌眷戀地在她柔白的肌膚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鮮豔的紅印,高挺秀長的男軀伏在嬌軟香馥的女體上,健腰開始放肆地挺動,在她大張的兩腿間沉重地撞擊著。

  「舒服嗎?煙兒……」嗅聞著她身上清媚的甜香,蘇雲岫不斷地聳動窄臀,將胯間直挺的熱杵猛烈頂撞上花心最深處。

  「嗯……舒、舒服……」環放在他肩後的素手揪扯著指下的衣料,惑人心神的快意令她大膽地回應他的挑情,不自覺地用力收縮著小穴,「啊……」

  感受著軟綿濕滑的花徑嫩肉不斷吮吸他亢奮的粗長,火熱的快感促使他更是狂肆地在她穴中戳弄翻攪。

  熾熱的昂揚一再猛力地深刺進春蜜潺潺的花徑,他額上覆滿了晶亮的汗水,身上雅白的衫袍也因她忘情的揪弄而凌亂不堪。

  在慾刃快速地頂進她的媚穴時,穴外綻放的粉嫩花瓣被男性磨弄得充血紅腫,每一下的抽撤都牽帶出花徑中豐沛香甜的蜜汁,淋灑在兩人身下交疊的衫裳與草地上。

  「啊……啊嗯……」一聲聲婉轉魅惑的春吟自她的嫣唇中逸出,體內激狂的歡快不斷地累積著,她意亂情迷地晃擺著柳腰,一次次地迎合粗碩慾刃的抽插,「啊……雲……」

  一片清寂的密林中,充斥著兩人醉情的春嚶與低吟,肉體拍擊的聲音伴隨著蜜液濺灑的水響,暧昧的音韻纏綿交迭不斷。

  「嗯……煙兒……」享受著她帶給他的甜美快感,他聳弄的力道越發的狂猛快速,墨黑玉眸深染著灼亮的情焰,熾熱的視線貪婪地緊盯著身下女子嬌婉承歡的美態。「妳真美……」

  半掩在精繡衣衫中的裸身不停地款擺,兩只嬌軟的胸乳因粗野的頂弄而上下跳動不已,妖媚的畫面更加深了他體內邪肆的狂念。

  熾烈的情焰蒸騰著腦海中的所有神智,蘇雲岫驀地咬緊了牙,近乎蠻橫地使力扯開她纖美的兩腿,將嬌小的芳足拉擱在他的兩肩上,迫使她高抬著俏臀配合火杵的猛烈搗插。

  「啊……慢、慢一點……」男莖更形粗狠熾烈地頂弄著,疼痛與快意在體內相互交錯,複雜激狂的歡愉讓她有些難以承受,緊緊蹙皺著細眉,她意識模糊地發出細弱的柔婉軟喊,「雲……雲岫……嗯……不要……」

  因她高高挺舉粉臀的姿勢,他能清晰地看見她身下豔媚濕淋的嫩蕊,紅腫的花珠因激烈的快感而嬌細突起,溢流不止的晶燦春液在兩人的腿間浸潤氾濫,腫脹粗大的男性一下一下沒入她濕漉漉的小穴中。

  「妳要的!」追索快感的本能讓他再也顧不得溫存憐寵,被她收縮蠕動的嫩肉磨弄得舒快無比,他更是奮力地將更大更硬的熾杵深深插入。「乖,好好感受……」

  「啊啊……」耳邊是男人粗重急亂的喘息,身下水嫩的小穴被凶猛地填塞重貫,又是難受又是舒服的酥麻快慰教她幾欲崩潰,「不……啊……」

  夾帶著痛楚的強烈歡愉洶湧席捲她的四肢百骸,在他越來越迅猛的律動下,裊煙無意識地發出聲聲嬌憐的嚶泣,癱軟在他身下的柔美女體無助地隨著他的頂弄而不斷起伏。

  粗長的慾刃在她急促收縮的嫩穴中狂暴地撤出又插入,汗濕的粉軀早已染遍醉情的櫻紅,逸出檀口的春吟越發地嬌軟媚麗,直到痛苦與享受終於將她推上了激情的高峰。

  「啊——」

  再也受不住過多的快感,纖柔的身子猛地劇烈戰慄起來,豐沛春水自花深處流洩而下,她在狂喜的澎湃浪潮中昏厥過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7 天前


第九章

  言出必行的蘇大將軍,答應了要負責到底,果真負責得很是徹底……

  徹底地把小鳥兒給拆吞入腹。

  昨天,她在騰湧不息的情潮中醉醉醒醒,神智迷糊地承受他忘情的猛烈佔有,直到最終因極致的歡愉情潮而失去了意識。待得她再張開眼時,已迎來了翌日的清晨,而她是在將軍帳中的床榻上醒來的。

  實在想不起來兩人是如何回到軍營中,也不明白為何當蘇雲岫與她一同步出將軍帳後,軍士們見著他們時,眸中總會閃過短暫的尷尬慌亂,裊煙心中總覺得有異,便將身旁的男人拖回了帳中,向他細細追問因由。

  「妳不是急著要我帶妳去找袖兒嗎?」不大願意回答她的疑問,蘇雲岫僅是清清冷冷地提醒著她。

  蘇雲岫的臉色有點臭,說話的語氣也有點冷硬,畢竟作為一個耐心等待小娘子醒來,只為將她再次壓在身下縱情一番的男人,最終不但被佳人無情拒絕,還讓她纏著要一起去找昨日遭他棄之不顧的蘇雲袖,他確實提不起什麼好心情。

  很清楚他心裡在怨怪些什麼,四肢又痠又軟的裊煙,又羞又惱地輕瞋他慾求不滿的大臭臉。

  「蘇雲岫,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就別想我會搬到你帳裡來!」昨天是讓他抱了她,但她可還沒答允要與他同帳!

  一抹陰森森的狠色,當下在冷沉玉容上浮染而過。

  這隻餵不飽的貪歡雪豹!被折騰得一身痠疼,裊煙的心情可不比他好到哪去,見著他陰鷙至極的黑臉,她便回以非常堅定的瞪視。

  不得不承認這警告還真挺讓他忌諱,蘇雲岫咬了咬牙,滿心不情願地拋下答言:「昨天深夜,我抱著妳回來的。」

  知悉了答案後,一幅將軍夜抱公主歸營圖馬上浮現在裊煙的腦海裡。

  白天失去蹤影的公主,深夜被將軍抱著帶回軍營中,公主昏昏沉沉地睡在將軍懷裡,而兩人身上的衣裳更是滿布皺褶、凌亂不堪……

  那……兵士們不就都知道,他們兩人在密林裡做了什麼好事?

  「噢……」覺得再無面目面對營中眾人的裊煙,當下羞慚得以手掩住了臉龐,逸出一聲懊惱的呻吟。

  看吧!就知道她會為這種無聊事窘困不安,他才打算瞞著她不說的。不喜看見她為此而尷尬不自在,蘇雲岫心情不快地攏蹙著墨黑劍眉,揚起大掌便要拉下她覆著小臉的素手。

  「有什麼好害羞的?」他與她是夫妻,而他倆已是兩情相悅了,歡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裊煙死命地捂著染滿粉緋的芳容,說什麼也不願看他,「是你太不知羞!」她真不知道,他昨夜為何會有勇氣穿著那身皺巴巴的雪白武袍,大搖大擺地由營門走回帳中。

  對小娘子泛滿羞意的指控很是不以為然,蘇雲岫滿不在乎地扯了下唇角,「妳是我的娘子,我愛妳本就是天經地義。」

  「可是這種私密的事教人知道了——」氣急微慍的嗔語微地一頓,猛然醒悟他方才說出了某個字眼,裊煙大感驚異地抬起了秀媚小臉,「不對……你剛才說什麼?」

  蘇雲岫輕輕以掌心撫揉著她宛若粉櫻香瓣的柔頰,容色清淡地回了一句,「妳聽見了。」

  滿心滿腦只想著他方才不意道出的愛語,裊煙乖順地放任大掌揉著她的臉兒,恬柔纖音不放棄地軟軟央著,「你、你再說一遍嘛!」這男人口裡說的,從來只有「我絕不放妳走」、「妳別想逃」、「當我的女人」等等命令語句,她可沒聽他說過半句柔情愛意。

  看著佳人一雙水眸裡滿滿是央請媚光,期盼著聽見他說出心言,蘇雲岫確是有些衝動,想要將滿腔眷戀情意款款傾訴。

  可是,如果這個大男人能輕易將綿綿情話說不停,那他就不是冰雪將軍蘇雲岫了。

  俊美的容顏上不帶一絲動搖,薄唇低吐出不容爭辯的冷音,「好話不說第二遍。」

  「什麼嘛……」裊煙秀美的眉宇間漫滿了失落。這男人以為說情話是拋暗器嗎?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拋來一句「我愛妳」,到她凝神細聽時他又不願說了。

  還是說,說情話會讓他不自在?可看那張冷冰冰的大黑臉,又不太像是在害羞……

  不願再跟她糾纏在這話題上,蘇雲岫僅是冷淡地撇了下唇角,「妳到底要不要去看袖兒?」

  裊煙仍是不死心地用著水潤潤的美眸凝看著他,直到蘇大將軍決絕地移開了目光,收回撫貼在她臉頰上的大掌,她才失望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是很想去看蘇雲袖,雖然蘇雲岫也跟她說了,昨天他把那對戀人丟在密林裡,只怕他妹妹該是快快樂樂地被異族男子搶回族裡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便會邀請他們參與成婚之禮,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只是,她也很想聽見絕口不提情愛的他溫柔吐露愛語啊……

  意興闌珊地輕點了點螓首,便見蘇雲岫一臉溫涼地旋身步向帳門,裊煙懨懨地挪移蓮足跟在他的身後。

  在將要掀起簾門出帳時,大將軍卻不知在掙扎些什麼似地僵住了身影,她納悶地輕蹙著細眉,還沒來得及啟唇相問,便遭毫無預警地回過身來的他給張臂抱了滿懷。

  冷冽的雅香與熾暖的體熱同時濃濃地籠罩著她,水眸裡靜漾著怔然,只感覺到大將軍將俊首低俯至她的頸側,平穩帶暖意的呼息拂過她的貝耳,也將一句低醇噥語吹進她的耳裡。

  裊煙當下呆住。

  匆匆拋下了暖語,蘇雲岫飛快放開了懷中的香馥身子,冷俊的臉容上仍是一片淡然,看也不看她臉上的神色,旋身便掀起了簾門走出帳外。

  餘下裊煙公主一人,看著那道步姿不似平日清穩安閒,隱隱帶著壓抑羞慌的背影,柔美媚顏上的怔愣冉冉淡褪,悄然漾開一抹甜暖嬌羞的小巧笑意。

  ※※※※

  熟悉的媚緋華澤,在她潤白如玉的秀頰上,輕染著絢麗的胭脂紅。

  站在一片搖紅光影中,裊煙靜看著滿園透映的暖春絳色,園中高樹垂掛著的大紅燈籠,彷彿在昭示著一對戀人心中的喜意,卻教她的心湖漫漾一抹淺淺的遺憾。

  今夜,是蘇雲袖的大婚之夜。

  對女子來說,花燭夜自是該珍藏在心底一生的美好回憶。可是,她記憶中的大婚之夜卻是……

  雖然事情已過去了三年多,她與蘇雲岫也不再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但只要回想到那一夜的悲痛欲絕,她心中總有著絲絲淺淡的失落。

  尤其是在方才成親典禮進行之時,身穿異族華美喜服的蘇雲袖,手執酒杯,在戀人的溫柔注視下巧巧啜飲鴛鴦酒。看著蘇雲袖臉上徐徐染上的如蜜喜笑,坐在主桌上的裊煙,不禁有了些許欣羡之意。

  蘇雲袖特意邀她與蘇雲岫到族中參與婚慶,可不是要她來平添愁緒的。察覺到心中隱隱浮漫的哀思,裊煙便匆匆找了個藉口先行退席,打算躲到較為安靜的後園裡平復心情。

  怎知這一夜,不管她走到哪裡,族中各處皆懸掛著喜紅燈籠,朦朧的紅光裊裊映亮了她的幽微心緒,讓她無處逃躲。

  「怎麼,讓妳想起傷心事了?」忽地,低冷如寒風的魅嗓自身後悠然飄至。

  不用回頭也知道跟來的人是自家駙馬,裊煙也不打算向他欺瞞,僅是含糊不清地嘀咕著,「……還不是你害的。」

  身後的人無法予以否認,一陣無奈的靜默過後,冷魅的嗓音再次響起,這回卻蘊著淺淡安撫意味。

  「已成過去的事,妳若是執意不釋懷,難過的人也只是妳自己。」

  裊煙輕淺若無地嘆息一聲,徐緩回過身來,媚柔如水的眸光,靜看著暗濃夜色與絢麗絳澤交輝下的俊魅男子。

  絕俊相貌偏清冷,與她對望著的玉黑烏眸卻流轉灼熱清輝溶溶,仿若盛載著漫天星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小娘子無奈地垮下了嬌顏,「這道理我也明白,但一生就只有那麼一回的新婚夜,要我完全淡忘,我確是做不來……」現下只有一點點遺憾,而不似以往的哀傷難受,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有進步了。

  定定地凝看著她臉上的輕淺失落,蘇雲岫輕輕佻揚了下劍眉,冷嗓雲淡風輕地說著:「妳若是真忘不了,那也簡單,我們就再來一次大婚夜好了。」

  知曉他絕不是會輕言玩笑的男人,卻也摸不清他懷著什麼心思,裊煙緊緊地蹙著柳眉。「大婚之夜哪有再來的?」

  「我高興再來就再來。」瞧見小娘子一臉不認同的神色,蘇雲岫不以為然地勾揚著一抹傲慢輕笑,揚手將她嬌軟的身子拉抱至懷中,「把妳的繡帕給我。」

  不明其意地盯看著那雙明玉墨眸,裊煙遲疑了片刻,慢慢地伸手自襟前取出了青蓮雅色繡帕,遞至他的暖熱掌心。

  下一刻,蘇雲岫輕輕將繡帕蓋在她的頭上。

  他……要為她再掀一次蓋頭?

  裊煙先是一呆,好半晌才若有所悟地眨了眨水媚美眸,看著眼前的輕軟帕巾因兩人交纏的呼息而起伏如微瀾。

  然後,修長潔淨的指尖,輕柔地拈起繡帕下緣,徐緩撩掀而起……

  「裊煙公主,末將蘇雲岫,蒙公主屈尊下嫁,今後定真心以待,直至百年。」

  清寒的嗓音隱帶暖意,輕輕緩緩地隨著他掀揚帕巾的動作飄入她耳中。

  醉暖絳霞下的絕俊容貌再次落入她的眸心,眉眼間盡是不容錯認的暖融柔意。眼前滿目熠耀華采的男子臉容,與三年前的冰冷俊顏浮染交映,悠悠煨暖了塵封在她心中的淒寒思憶。

  裊煙心下泛過一陣沁暖熱流,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癡癡地凝看著那從不坦率展露的深情。

  「煙兒?」他輕扯了扯唇角,因她癡醉的陣光而有了大大的滿足感。

  貪看自家駙馬美色直看得入了迷,被他的輕喚給勾回神智的裊煙,當下飛紅了一張秀顏。

  不敢再看向他熠熠生輝的玉眸,她垂首淺聲嘟囔了一句,「……真不像你會做的事。」

  輕輕將繡帕收進自己的袖中後,深有同感的蘇雲岫,略帶感慨地說了一句,「所以,只再來這一次。」

  誰教他就是無法忍心讓裊煙的臉容染上一絲哀傷呢?既然不忍心,那就只好設法替佳人消弭心傷了。

  低冷清穩的嗓音,帶著對她的縱容與無奈,裊煙輕抿著一朵嬌甜笑靨,將臉頰貼偎在他的胸口上,軟綿綿地喚著他的名字,「雲岫。」

  「嗯?」似是愉悅於她難得的主動,蘇雲岫抬手輕輕撫揉著她烏墨似的細滑髮絲。

  「能嫁你為妻,我很高興。」這男人高傲冷情又霸道,曾經傷她至深,現在卻是真心地憐寵她、疼惜她。雖然偶然還是會為他的拙劣不解風情而生氣無奈,但……她還是好喜歡他。

  似是沒料到會聽她道出此話,她頰畔偎依著的男性胸膛突兀地僵了僵,她不禁有些感動地柔軟了眸光。正想再多說些什麼時,便遭蘇雲岫猛地橫抱而起,旋身踏離後園,逕往兩人暫住的族中客舍的方向步去。

  「雲岫,你為什麼帶我回客舍?宴席不是還沒散嗎?」乖巧地將纖臂環上他的頸項,裊煙不太明白地微仰著螓首,凝望著蘇雲岫唇畔別有深意的魅笑。

  微微低眸看著懷中小娘子媚麗的姿容,想起方才她婉言柔訴的愛語,蘇雲岫心情甚是愉悅地沉笑一聲。

  「煙兒,今夜是我們的大婚夜,妳現下該想的是待會圓房的事。」聽見小娘子說出嬌甜軟柔的心音後,他哪還能靜下心來喝喜酒?

  圓房?他不是只要再掀一次蓋頭而已嗎?

  再說,自從她答允住進將軍帳後,夜夜受盡貪歡雪豹折磨,啃得連點渣渣也不剩,這房已是圓得不能再圓了,他還要跟她圓房?

  裊煙怔然張大了眼兒,便見蘇雲岫唇角勾起的惑人笑意越發深沉,曖昧得直教人看了臉紅心跳。漫漫漾漾的羞意在心頭泛蕩著,她赧紅地輕咬了咬櫻潤唇瓣,最後還是乖順地偎進他的懷裡。

  於是,結親三年,裊煙公主終於得到了圓圓滿滿的大婚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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